朽刀崩雪[星际] 第42章 决斗

“小老弟，你终于来啦！比赛马上就要开场了，你再不来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又晕倒在哪个无人的臭水沟了！”身形矫健的小老头“哒哒哒”踩过蜡液、松节油清理过的木质地板，兴冲冲地挤走临时充当检票员的酒保。

萨金特塞给修一张前排的座位票，笑得几乎咬碎了金牙：“特效药快吃光了吧？别忘了咱俩的交易，赶紧在嗝屁之前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现——役——机——甲——”

修同样压低嗓音：“再等等，等我到了要塞，自然会帮你搞一台。”

“我看你就是想赖账！”狡猾的商人努力踮起脚尖，试图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那样梗着脖子撞倒符合，但余光不经意看到修身后笑眯眯的年轻人对着他做了一个类似“抹脖子”的动作，立马变得憨态可掬。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原来陛下…啊不…殿下，不是、不是、这位美男子也在啊……”萨金特缩了缩脖子，凑到修耳根子嘀咕，“你怎么又把他带过来了……”

“因为我在和修捷约会。”鲁恩斯微笑着握住对方的手，“又见面了，萨金特先生。”

“啊……哈，我的荣幸。”萨金特苦闷地捂住额头，在胸口比划着十字。

“二位，请吧。”萨金特领着二人穿过隧道，下水道改造而成的通道四壁裹着蜿蜒的感应光缆。越到尽头，就越有一种霓虹灯光和音波振动会将这脆弱的前时代堡垒摧毁的错觉。

离开之前，萨金特趁乱将一枚小小的金属片塞进鲁恩斯掌心，这是之前鲁恩斯来地下酒馆委托他破译的芯片。

修看到萨金特瞬间跑得没影，调侃道：“老头子似乎格外害怕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腿脚捣腾得这么快。”

“可能因为他是埃伦国人吧。”鲁恩斯不动声色地把芯片放进上衣口袋，笑着追上修的脚步，拉着他手，一起在前排坐下。

“怎么看出来的？”修把观赛的芯片递给鲁恩斯，顺手拿了一杯混合果汁。

“我很擅长断面识人的。”鲁恩斯无辜地眨了眨眼，“两国交恶之后，如今还滞留在帝国的埃伦人大多别有所图。我看你似乎跟他私交匪浅，平时还是小心为妙。”

“我认识老头三年了，算起来比认识你的时间还久。放心，他是个有分寸的商人，只图财，不害命。”修显然没放在心上。

“好。”鲁恩斯捏紧了果汁杯，转头继续观赛。

混乱的地下演武场，是前时代奴隶格斗场的衍生品。场地一楼是环形的联排坐席，密密麻麻如雀笼，二楼的看台则由一个个独立的包厢组成，每个凸起的拱形平台两侧都有全副武装的雇佣兵看护。

箱庭内的人非富即贵，不他们大多以面具覆面，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第一次远征给侯雷因带来的变革是颠覆性的，不仅仅停留在权贵阶层，而是渗入到了帝国的每一寸皮肤之中。全民机甲热之下，就连街头甜品店的老板提起最新式的机甲武器，眼神也会变得痴迷，何况这些从古至今就热衷“人性炼狱”的清闲老爷们。

“别往上看，除非你想被认出来。”修捂住鲁恩斯眼睛，一边替他调整好围巾的高度。

“嘶——太、近、了，其他人都看过来了。”鲁恩斯压低嗓音。

“哦，他们可能把我看成你圈养的有色奴隶了。贵族带着满身是伤的奴隶，在这里很常见。”修接着地替鲁恩斯压低帽檐，恶趣味地弹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贵族老爷还会害羞吗？不是你说要来约会的吗？”

“有色奴隶是什么鬼，你造的新词？”鲁恩斯避开修的眼睛，嗓音沙哑，“我想说的是。修捷，你把果汁洒我衣服上了……”

鲁恩斯深吸了一口气，把修按回自己的座位：“咳…无论是在音乐厅听名家演奏钢琴曲，还是在画廊欣赏融合了古典与新机械时代之大成的百米巨作，在图书馆的顶楼阅读同一本**……我亲爱的修捷都无一幸免的睡过去了。最后的活动可是你亲自选的，好歹也给我专心点吧？”

“……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个魔鬼。”

一般人不会在一天之内集中做这么多事情的吧，我会睡着怎么看也是情理之中吧，更何况我还是个病患。修不想再招致对方更多的讥讽了，并没有将所想说出口。

鲁恩斯也将芯片贴在脑后，场地里的所有灯同时熄灭：“因为我担心没有下次了，毕竟你向来是个寡情的人。”

“你说什么？”修捂着耳朵凑过来，新一轮的对战即将开始，周围的欢呼声震天。

“没什么。修捷在图书馆睡着之前说的一句话我很喜欢哦。”鲁恩斯勾起唇角，“你说，如今的帝国在文化层面上就像一个不知满足的饕餮，不加辨别地吸收一切新事物。如果厌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干脆全毁了也不错。”

修随口道：“哦，那是卡迪·曼戈尔说的。他之前来学校讲座时候不小心多嘴，说完就被军部的人请出去了。我觉得很好玩，就记住了。”

鲁恩斯扶额，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修捷的意思是，我和一个行将就木的新居民老者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吗？”

“我想哭了。”

“！！！”

“最后确认一次，在场的诸位已经佩戴好芯片了吗？配合霍特集团最新研发的技术，本次比赛的观看体验将是空前绝后的视听盛宴！”赛场之上，主持人攀附绳索从穹顶徐徐而下，落在中心的升降台上。

“吁——吁——”观众席的醉汉挥舞着酒瓶喝倒彩，“我们不需要资本的赞助！”

主持人尴尬地瞥了一眼看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次开嗓：“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地下城最野蛮、最强壮的勇士，他将驾驶史上最破烂的机甲，带着最新接好的断指重新杀回危机四伏的演武场！”

“霍特集团——倒闭！”

“霍特集团——倒闭！”

“倒闭！倒闭！”

“各位观众！这一次，他能否再创辉煌？让台下带着面具的贵族老爷和傲慢的人上人咋舌；将傲慢的辛迪加雇佣兵踢出贫民英雄的擂台？让我们拭目以待！”

欢呼声中不依不饶地夹杂着“霍特集团——倒闭！”的口号。

伴随着主持人高亢的声音，擂台中心的机关缓缓打开，一架古铜色人形机甲从缓缓出浮现在大众视野。它先是做了个几个夸张的古代格斗技姿势，然后绕着环形舞台行驶了一圈，所到之处皆是欢呼。

*

“借过，借过，麻烦让一下！”男装打扮的玛丽安和克莱马蒂斯来迟了，弯着腰挤过沸腾的人群。

“因为某些缘故，赫福特街的人对贵族阶层有敌意。一会比赛开始，你可以握紧我的手，不要被人群冲散了。”玛丽安回头看到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的克莱马蒂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怀里的面具扣在她的脸上。

玛丽安向克莱马蒂斯解释道：“霍特集团乘上远征的东风，将原本用于军事的技术推广到商业生产中，不仅垄断了大量传统行业收割大量钱财，也将“科技至上”的理念强制性植入进侯雷因居民的脑子里。机甲演武成为皇室庆典的必定表现项目，现代流行的肥皂剧也因有它的植入而感到自豪。”

克莱马蒂斯听得很认真：“听上去无可厚非。父亲说过，这是变革必须的过程。”

玛丽安点了点头：“但霍特集团有意无意地将废弃的小型机甲投放至民间，暗地左右角斗场的博弈。这让本就贫穷的下层赌徒十分不满。”

克莱马蒂斯似懂非懂，她很快再次被狂热的氛围感染，兴奋搂住玛丽安的脖颈：“玛丽安你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恳求鲁恩斯带我来这里，但他总是想着各种理由拒绝我。一会说什么自己刚来海因德不熟悉地形，又说什么女孩子不适合来这种下层社会，可玛丽安你不也是女孩子吗？”

“嘘。”玛丽安咳嗽了一声，指了指擂台上的表演即将开始，她微微侧过身子，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耳根。

“我擅自带你来地下角斗场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殿下。”玛丽安叮嘱道。

“我告诉他做什么？那个傲慢的花孔雀一看到男人就走不动道了，入学后联系过咱们几回？放心，咱们俩才是天下第一好的盟友。”克莱马蒂斯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热切的绿眸隔着面具紧紧盯着台上。

“有请前自由搏击冠军、机甲演武场最高连胜记录持有者——昆，登上擂台！”

另一边，鲁恩斯听到比赛者的名字，表情十分精彩：“哈，瞧我发现了什么。又是你的老朋友。别告诉我门票是他给你的。”

修点了点头：“嗯。他硬塞给我的。正好你也有空，一起看吧。”

“你先看吧。等我一会，我去趟卫生间。”不等修回答，鲁恩斯径直离开了观众席，顺势将脖子上的芯片拽下来，随手扔在过道。

他手心现在放的是——萨金特给的那一枚，印有“H”首字母的私人芯片。鲁恩斯犹豫了片刻，将之贴在脑后。

……

众人沉浸在幻境制造的喧闹之时，鲁恩斯却仿佛置于深渊尽头。

周围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叹息。

“海德……波拉……”

“无论身处何地，我将永远、永远的……”

那是一个成熟男性的声音。低沉、温柔而又哀切，似有千言万语，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

“！！！”

“那么——究竟是哪个幸运儿会是格斗家昆的对手呢？”主持人坐着小型喷射机来到电子屏旁边继续解说。滚屏划过无数参赛者的图片，最终停留在一位名叫“变革者74号”的选手上。

欢呼声戛然而止，克莱马蒂斯不解地回头看其他人的反应。

“切——又是他们，这次没戏了！”语气沮丧之余还带着点愤愤不平。

玛丽安微微叹气：“还是我刚刚说的原因。霍特集团一手缔造了机甲械斗这片蓝海，自然不会允许它变成平民的狂欢节。集团内部聘用了大量经过培训的雇佣兵参加比赛，将不肯缴纳参赛费用，配合商业化宣传的选手踢出了舞台。”

一位青年抱怨道：“变革者1号，变革者2号……现在竟然都已经是第74号了！相似的名字，统一的着装还有如出一辙的作战风格，我真是受够了！这些商人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想看的是旧式的浪漫主义英雄而不是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复制人！”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只配看这些？”青年身后带着面具的年轻权贵习惯性讥讽道。

*

“烦死了，烦死了……一个两个的，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老子如何干翻对面这个可怜的复制人吗？”狭小的驾驶舱内，昆透过监视屏看到观众的反应，不满地用拳头狠狠砸向指挥台。

擂台上的追光已经转移到台下，带着面具的贵族青年和一个平民小子扭打在其，新的赌局已经在一旁支起。昆内心的烦躁到达了极点，还没等法令信号响，就率先冲向了对方。

吨级位的铁臂从最高处落下，径直劈向“变革者74号”，打击目标明确是对方的头部驾驶舱。

“干净的，利落的，一击必中的！果然这才是我们熟悉的格斗技。”主持人回过神来，激动飞回擂台中央。

一如十四岁的昆赤手空拳地站在角斗场上，还没等裁判吹哨，径直就是一个上勾拳，打翻了地下城最强壮的男人。

对方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企业雇佣兵，即便被打得措手不及，也条件反射式地变换出盾牌的形态，挡下了迅猛的一击。

钢铁与钢铁之间发出的沉闷碰撞生一时间激起了台下观众的关注，欢呼声骤然爆发。

“这么多天了，总算有人能够挫一挫这些该死的走狗的气焰了。希望这一场比赛能够给我们一些惊喜！”

英雄，应该是属于任何时代的。

昆近乎嘶吼着冲了上来：“配角乖乖等待表演落幕就好了！！”

无人注意到的二层，几个穿着正装的保镖簇拥着为首的青年进入了包厢。

职业经理人对着青年鞠了一躬：“霍特先生，上次送来的最新一批执剑人已经进入调试阶段，请您验收。”

坐在包厢深处的卢分伯爵冷哼一声：“连对付一个卑贱的莽夫都如此吃力，看来总裁并不是真心想我们合作。”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走了进来，拉下兜帽，露出一张阴翳的脸：“我来。够格了吗？”

霍特拉开伯爵身边的椅子，从容落座：“拉蒙德大人能够亲自为集团提供数据，在下不胜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