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刀崩雪[星际] 第38章 疗养

重装碾过沥青路面发出轰鸣声，琼听到声音后迫不及待地推开疗养院的窗户，向远处的队伍遥遥挥动双臂。

“护士长大人，适当的休息没什么可耻的，工作永远也做不完的。快看呐，军事学院的学生们又来参加演习了！”

早在三百年前，帝国大道就是海因德最热闹繁华的主干道，周边的商铺、常驻民轮换了几代人，每逢盛典依旧不改喧嚣。而琼就职的圣·黎明疗养院就位于海因德中心广场与帝国大道十字交汇处西南方向400米的前帝国建筑群。

“安静些，病人还在休息。”一年才能回一次家的特殊工作让凯琳几乎把疗养院当成了自己的第一故乡。她和往常一样检查完每位病患的身体状况后，来到空荡的9号病房，整理床单、被罩、床头摆件、消毒、晾晒……一切都熟练无比。

“是，尊敬的凯琳小姐。”琼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加入了整理床铺的工作。

仁慈的陛下深谅这些尖锐、华丽的深色建筑背后付出的血汗，特颁发圣旨令叫停霍特集团对“圣·黎明教堂”、“福音救济会”为代表的系列神职场所的收购计划，并予以现代化再造。

因而，那些藏匿在街头巷尾带着兜帽传递神谕的教士也逐渐放弃了激进、完全自毁式的重建计划，改为乔庄成“吟游诗人”潜移默化的渗透。

——奥尔科特王室及其羽翼否定神的存在，终将走向灭亡，在被蒙蔽民众中会诞生一位“早醒者”，带领侯雷因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圣·黎明疗养院就由其中一处改造而成，目前是由财政部拨款成立的公职性质医疗机构，不对一般民众开放，除了名头上挂着“圣”一词，与前时代已无关联。

琼刚毕业就来到这里工作，初入帝都，她对周围的一切还很好奇。刚老实了一会，她又忍不住凑到凯琳身边，这次稍微降低了点音量：

“最近总能在街上看到经过的军校生呢！是因为陛下登基20周年庆典快到了吗？各个都顶着俊秀的脸蛋。啊……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也能和其中的某位来一次浪漫的邂逅呢~”

凯琳对装甲并不陌生。二十年前，海因德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平均每一条主干道就有2到3台机甲镇守，警报声时长一响就是整夜。第二日醒来，大街上的士兵就换了一身服制，大家便知道王座上又换了位新的屁/股。

现任君主苏·奥尔科特继位时，加冕仪式已经沦为形式。可即便如此，为纪念登基的庆典却一年铺张过一年。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凯琳还没有老到和身边的小辈喋喋不休地回忆过去的时代。她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接过话茬。

“说起来，护士长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吗？没有记错的话，您今年已经五十岁了。”

“虽说人这一生没有规定一定要与谁结成眷侣，但在您光辉的前半生中就没有遇到任何值得心动的男人或者女人吗？”

“工作都做完了吗？”凯琳瞪了一眼对方，脸颊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嘛，因为某位病患的潜逃，最近确实清闲不少。人有时候真的比想象中得还要卑贱，我有时候竟然会怀念每天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人一旦停下来反而不知道做什么了。”说着，琼伸了个懒腰。

“啊——快看！”琼忽然尖叫起来，挽着凯琳的胳膊来到窗边，不由分说地将望远镜塞到她的怀里：“快看，是三皇子殿下！他刚刚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了！”

凯琳顺着琼的指向看过去，尽管敞篷的装甲车上尽是穿着蓝黑相间的作战服的年轻军校生，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口中的殿下。

“以我这个年纪来看，还是个孩子呢……”凯琳笑着放下望远镜，没有注意到一辆悬浮车恰巧同一时间驶入疗养院。

完成日常清洁后，凯琳又擦拭起玻璃柜里摆放的毛绒玩具熊，语气颇为怀念：“也不知道小少爷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小时候，他总是要抱着才能睡着的。”

琼愤愤附和：“啊，说起来确实很久没见到那个混小子了。上次就是信了他的鬼话，说什么头疼得厉害想要一份止痛剂。我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给了，结果是我在病床上睡了三天三夜！”

“是斯特兰奇少爷。”凯琳纠正道。

“是，护士长大人。”琼不服气地噘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凯琳和琼对视一眼，立刻打开房间的隔音系统，恭敬地站在门口。

“辅政大人？！您怎会来此？”看清楚来人，凯琳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整理一尘不染的衣襟，“是小少爷的身体又……”

“嗯，出现了些状况。医生已经进行了治疗，目前状况还算稳定。”罗塞尔将怀中人轻放在病床上，“凯琳小姐，看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凯琳诚惶诚恐，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请您千万别这样说，能为大人做事是我的荣幸！这三十多年来，从未曾改变。”

“这几天无论什么事都别让他出门。知道你们控制不了这个混小子，提前给他戴了异能屏蔽圈，希望能减轻你们的工作负担。”男人用手帕拭去修额角的汗珠，眼神难得温柔，“病情复发加上右眼角膜受损，同侧手臂骨折，应该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凯琳小姐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护士长，很快就根据报告确认了修的身体状况，快速替他包扎好伤口，吩咐琼去药房取药后进行静脉注射。

“根据往常的经验，小少爷后半夜多半会再次高烧。大人要在这里等小少爷醒来吗？”

“不了，马上就走。这里交给凯琳小姐，我很安心。更何况……”奥尔德林俯身看着深陷在白色床单上的单薄身影，“小家伙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的话，怕会是很失望。”

“请别这样说，小少爷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良苦的用心。”听到奥尔德林马上就要离开，凯琳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罗塞尔·奥尔德林正在和凯琳护士长交待修接下来的看护细节。琼则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二人身后。等到罗塞尔·奥尔德林离开病房，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实在佩服凯琳小姐，面对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压制，竟然还能保持着对辅政大人近乎狂热的崇敬。

“头好痛……”一阵微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真是的，这次我可不会上当了哦。大人命令我们看好你，你就哪里也不准去！” 琼背着护士长偷偷瞪了一眼修。

凯琳在修的腰腹还有四肢安好拘束带，动作不乏粗暴：“小少爷，大人为国是操劳已经很辛苦了，您就不能试着体谅一下他吗？”

“如果您能顾及一个成年人的自尊，我想我可以试一下。 ”绷带穿过修细碎的发丝，延长的部分顺势裹住了受伤的眼睛，胳膊上还吊着石膏。

“至少，我不想躺着上厕所。”修避开了凯琳责难的神情，故意让对方看见自己发红的耳根，暗地里却在测试拘束带的韧度。

“您真是太不乖了。”凯琳护士长慈爱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她坚信只有这样才能让顽劣的小少爷长久地待在疗养院里，就像过去的十年里一样。“我给您再去拿一些镇定剂，相信这会让您好受些。”

凯琳不由分说地将针剂推入修的脖颈，结束后将一只破损的玩具熊递到对方面前：“还记得它吗？这是大人在您十岁生日送的礼物，您以前很喜欢的，做噩梦的时候总会抱着它。”

“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死老太。那个老玻璃根本不喜欢女人……嘶——”修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决心彻底挣脱该死的束缚，然而无事发生。

“怎会……”

“修少爷，不要再忤逆大人的决定了。”凯琳固执地将玩具熊放在修的床头，“琼，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啧啧啧，臭小鬼，你唯一引以为豪的异能已经被封住了哦！”琼用指尖好奇地戳了戳修脖颈上的项圈，“仔细看来，你这样还挺可爱的嘛……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的。”

“咳咳……腹部的带子勒得好难受，想吐。感觉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了……”修昏沉的脑袋光速思考着应对策略，他用下颌蹭开覆在脸上的氧气面罩，依靠在病床上，苍白的薄唇微微翕动，下一秒就要再次晕倒的模样。

“别弄脏我新换的床单上！等着，我去给你拿呕吐袋。”看着修一副病弱美少年的模样，琼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清醒一点，这小子可是敢在手术第二天就从ICU病房逃跑的狠角色，你要是再敢信他，第二天太阳就能从帝国大厦西边升起！

“难受最好能帮我打开窗户透透气。在死之前还想再聆听一下世界的喧嚣呢……这说不定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了，您也要剥夺吗？”

“真是受不了，别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看在你伤得这么重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琼不情愿地打开窗户，喧哗声瞬间涌进寂静的病房。

修看着琼替自己解开腰部的束缚带，嘴角轻轻上扬：“很和煦的风呢……”

琼随口附和道：“是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户外散步了。而我竟然要上班，还错过了近距离瞻仰鲁恩斯殿下地机会！”

“抱歉……”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在琼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修从病床上弹射而起，反手扯断了输液管，纵身一跃跳下窗户。

“突然想起来军事理论的期末作业还没交，去晚了…咳…这学期的学分就没了。”单薄的身体在空中扭转身姿，让建筑上锋利的十字划破手脚的束缚。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吗！”琼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去追，窗边只有随风飘动的帷幔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少年水洗的衬衫如同鸟儿的羽翼在空中翻飞着，琼伸手抓了寂寞。

“这个月工资又没了！！”琼抓狂地尖叫：“竟然又骗我！！！你给我等着，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用最粗的针头狠狠的扎你的屁/股！！”

*

用于运输机甲的装甲车已经驶过最繁华的路段，它是唯一因为承重限制沿用了双履带设计的车型。

年轻的军校生们则站在印有学院徽章的开放式悬浮车上，接受着百姓艳羡的目光。

一日训练暂截，现在是他们少有的悠闲时光。

街两边是泱泱人群，男女老少挤破了脑袋想要强占前排，他们奋力挥动双臂，将鲜花掷向队伍。

在尖叫和鲜花之间，鲁恩斯不经意地抬头，注意到了远处急速下坠的白鸟。他眉头轻皱了一下，似乎在怜悯世间所有可怜的生物。

“殿下，看向这边！！”

被簇拥着的年轻皇子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和路人打招呼，遇上几个激动地抓着手不松手的，也都一一微笑着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