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事实绝对没有玛德老师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修看过报道的旧闻,对这一战役也有些印象。十年前西部埃伦国趁侯雷因国内局势动荡曾今在边境发动过一场闪电战,当时绝大多数的兵力集中在帝都和北部艾萨克岛,一时间反应不及,西部边防损失惨重。
就在那样的劣势之中,老师竟然能混入敌军,甚至窃取了一辆机甲,这是何等的壮举!新生的眼神之中的崇敬之色更重了,这就是他们向往的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即使是在普遍不受重视的信息情报科,一位普通的老师也同样有着傲人的战绩!
等等,老师叫什么来着?
玛德老师很满意新生的反应,清了清嗓子说:“第一节课是你们期待已久的机甲实操课,唉……让我们先从理论讲起吧。”
学生们无比挺直腰板,聚精会神地听着,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向往。
*
三个月后
冬天的阳光柔和了不少,可是修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是觉得刺眼。
阳光这么大,怎么让人安心睡回笼觉。早上的体能训练简直折磨掉了修的半条老命,他现在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可偏偏台上的老师还在滔滔不绝。
“今天又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机甲实操课,唉…让我们先从理论讲起吧。通过前面的学习,想必大家已经熟知机甲的分类了。一般机甲的操作类型主要分为:按键旋钮操控、精神力操控和两者结合操控三种。目前由于技术尚未成熟,帝国现役的大部分机甲采用的是第三种,即操纵盘和精神力相结合的模式。精神力驱动战甲空间移动,操纵盘辅助发动攻击。从外形上来说,则可分为仿生和仿人形两种结构;从实用功能上来说又分为侦查、防御、攻击三大种,具体细分如下……”
烦躁无比的修胡乱地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随意翻开了一页,扣在了头上,开始补觉。
他的睡姿极其不雅,身体向后仰,统一的军靴豪迈地交叠翘在课桌上,靠着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
“咿呀咿呀……”
“机甲的核心驱动力是矿晶。盛产于我国北部极寒之地,多见于沼泽、高山背日照处。”
经历过早训的大家都在勉励支撑,特别是在体能普遍差的情报科。
“吱呀吱呀。”
阳光在光滑的书封上转换了折射的角度,放肆地在玛德平平无奇的脸上闪烁。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改平时提不起劲的模样,狠狠地将书砸向讲台。
“修·斯特兰奇起立。”
“嗯…啊!”
台下传来一声痛呼,修终于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听到命令,他仓促地站起来,衣服勾在椅子上,又一次狼狈地摔了下去。
滑稽地动作重复了两次,其他学生忍不住发出了嬉笑的声音。修还没从睡意中解脱出来,茫然地挠了挠头。
“你谁啊?干嘛指挥我。”修一脸茫然。
很好,玛德的低存在感又一次成功地让同学不把他放在眼里。
“别管我是谁,接着我刚刚说的往下念!”玛德怒不可遏。
修从容地从地上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书,翻开一页,张嘴就念。
“新侯雷因帝国最想嫁的男人排名大赏(二十代)。第一名:罗塞尔·奥尔德林;第二名:鲁……”修一字一句读的很认真,很投入。
老师摆了摆手:“好了,你住嘴吧。”
修随手拿的是《帝都男人新风尚》,全国销量第一的色|情杂志,修是它的忠实读者。只不过入学以后没渠道买新的了,他只能重温之前的。
玛德沮丧地说:“我期待着这个月的清退结果,到时候我一定会建议评审员加上你斯特兰奇的名字。”
“这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只有综合能力排名在1000名以后才会有被清退的风险。”修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成绩单,得意地晃了晃“很不幸,老师。我这次的排名恰好在478名。”
“我还以为你前50呢,这也有脸炫耀。”同为情报科的杜德轻蔑地撇嘴,他一直看这个不求上进的小白脸不爽很久了。
“闭嘴吧,第786名。”修立刻朝杜德看去,回击道。
“我偏要说,你这个负重训练倒数第三的弱鸡。”杜德不甘示弱。
“理论课程倒数第一,就你这智商以后还搞情报工作?”修毫不客气地回骂。
玛德及时出来平息场面:“好了,别吵了。再吵的话,你们两个本学期机甲实操课都零分。让我们继续上课,现在该说机甲的构造了。首先核心部位是驾驶舱。驾驶舱是驾驶员所在的地方,也是作战中首先被攻击的部位。”
突然一位女生忍无可忍,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地打断了玛德的讲课。
“老师。您已经说了三个月的机甲理论了,该了解的我们早就知道了,请问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参与实训?”
玛德·塞恩斯伯里少校耐心地听完女生的指控,默默地将课本合上。他难得严肃地说:“从理论上来说,帝国对于情报科学生的培养要求是通识战术战略、掌握全方位技能的通才,这样才能使你们能以任何一种方式深入敌军内部。”
“但是呢……”玛德·塞恩斯伯里语气一转,伸了个懒腰,“现实是,学院内能够分配的资源有限。机甲训练室早就被指挥系、单兵作战系、装甲系那些核心专业霸占了,哪里轮到你们。况且现在又是和平年代。你们这群人啊最好就是老老实实混完这几年,然后随便在哪个部门找个打字员的工作也就算光耀家族了!”
修在一旁提出异议:“机甲室训练室应该有各个专业的训练时间安排表吧?”
玛德多看了一眼修,心道:就你小子知道的多。他叹了一口气:“有的。情报系训练时间安排在指挥系训练结束后,时间大概在凌晨一点到三点。共计两个小时。”
“时间这么晚?第二天凌晨还有早训,怎么可能有精力训练!”其他学生开始愤愤不平。
“有就不错了,还嫌晚?”玛德没好气地说,“我直说了吧。就是这么点时间,都没你们的份。那群指挥系的学生说训练时间不够用,要额外加长训练室使用时间。学院分给情报系的时间早就被他们挤占地一滴都没有了!事先声明,不是老师不想替你们争取。你们应该都知道指挥系那群学生都是高官贵族子弟,我一个小小的老师实在有心无力。”
“平等、公正、荣耀。这六个字可是被刻进海因德军事学院校训的,他们怎么能公然践踏一个学校乃至帝国的准则!我们有权提出公正待遇。”刚刚提出抗|议的女生平静地说道。
刹那间,教室一片寂静。大部分的同学低下了头,这位女生说的事实,可玛德老师说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事实呢?
许久,一阵懒散无力地掌声响起。
接着,掌声如雷鸣。
杜德观察了一眼周围的同学,不情愿地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很好!年轻人应该有敢于面对强权的勇气!”玛德老师顿时心潮澎湃,“我现在就去再一次向学院提出申请。同学们,等着我凯旋!”
*
下课铃声响,身着指挥系校服的学生谢绝了其他同学的同行请求,孤身走进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图书馆。该图书馆也是帝国藏书量第二的图书馆。
俊美的青年径直走向咨询台,柔声询问图书馆里员:
“请问语言类的书籍在哪一室?我想查一个词。”
夜幕将至,镶嵌在宏伟楼体中的玻璃帷幕卸去了最后一层橘红色,本就冷清的图书馆此时更是空旷。靠窗而坐的金发青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按动桌上照明的台灯,继续翻阅手中的典籍。
“delskbohrer”
“德海波拉……”
数月来,修那晚无助的呓语都像一根刺般扎在鲁恩斯心头,细小但是总在他即将忘却的时候发出隐隐的刺痛。他自认为博学,童年的时候将大部分精力花在了阅读各地各时段的典籍、文学艺术作品上,对于各国、历史上的语言不能说是完全精通,但知道其归属还不算是难事。可任凭鲁恩斯翻阅整个脑海中的记忆宫殿,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
除了第一次见到修捷时听到的机械音。发声部位靠后并且伴随着舌头震颤的言语方式与侯雷因的语音截然不同,鲁恩斯更加坚信这是一种他未曾听过的新语言。他不是没用动用特权在信息库里查询,身为王室,鲁恩斯拥有最高的权限用以调取一般平民的身份信息,但显然修捷并不是一般人。每每当他试图深入调查时,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知道些什么。这些信息可能是他想知道的那部分,更大可能是并无直接关联。
“我又找了一些书,或许您用得少。放在桌边可以吗?”图书管理员范妮捧着厚厚一摞书走来,她瘦小的身躯显然不能承受手上的沉重,每走一步书籍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长时间用眼,鲁恩斯眼部传来隐隐的酸胀感。他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几乎要放弃这件无意义的行为了。他现在的行为算什么?一个躲在背后的可怜窥探者?三个月了!最初他想用沉默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默认他们二人的关系正式结束,真的整整三个月都再也没来找过他。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几乎让范妮呼吸停滞。她以书籍为掩护偷偷打量鲁恩斯,直到现在范妮还难以想象传闻中以美貌著称的帝国三王子就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
范妮夸张地想:就是因为过于完美的面庞才会让“鲁恩斯殿下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这种谣言成真吧?现在光露出一个侧脸,就足以让她当场昏厥了。胡思乱想着,范妮没注意到手上的书向一侧倾斜,她整个人眼看着也要跟着摔倒。
“小心!”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范妮身边响起。
书籍散落的闷声响彻夜间无人的图书馆,范妮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摔倒,她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站稳了吗?”声音离范妮更近了,好像就在上方,但她不敢抬头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鲁恩斯强忍着不悦低声说:“没事的话,就把地上的书放回原位吧。这些书对我并无帮助。”他讨厌别人在自己思考的时候打扰自己,还是以如此愚蠢的方式,但因为是在公共场合,他不便发作甚至还下意识地装出了几分关切。
不得不承认鲁恩斯伪装地很成功,范妮此时还沉浸在来自皇子殿下的关心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说话间流露出来的不满情绪,甚至惊叹于对方的观察力之强仅仅一眼就能记住书名并且做出判断。她受宠若惊地连声向鲁恩斯感谢,在被告知声音太大会吵到在场的其他人之后才羞红了脸停止。
馆内人陆续走光了。范妮半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书,她鼓起勇气说:“我大学是研习南国贝特语的,如果不介意话我可以帮您问问我的同学,或许他们有人了解也说不定。”
见鲁恩斯没有拒绝的意思,范妮试探地问:“那您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这几个词的呢?”
鲁恩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范妮的问题:“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是指您的朋友委托殿下帮忙查询的吗?”范妮问。
鲁恩斯不悦:“当然是从一个朋友口中听到的,我说的话很难懂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您的朋友?”范妮脱口而出。
……
范妮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尝试着挽回:“既然是朋友的话。您直接去问这位朋友,我想对方应该也会乐意告知的…吧?”
“不想做朋友。”鲁恩斯突然说了句。
范妮不解:“不做朋友?欸?那要成为仇人吗?”
不做朋友就只能成为仇人吗?难道没有第三种选择吗?鲁恩斯觉得不能与对方继续交流下去了,他快要装不下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可能要离开了,明早还有训练。今天麻烦你了,真的很感谢。”按照常规来说,鲁恩斯还应该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询问对方的名字,然后在下次相遇的时候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xx,好久不见。”然后对方会因为自己还能记住这种小人物的名字而感恩戴德。但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不如说这三个月来都没心情。鲁恩斯只想快点收拾好一切,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然后机械地重复无趣的训练生活。
说起寝室,他该死的室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没关系,鲁恩斯也不习惯与人同居。对方如果真的出现了,鲁恩斯绝对会第一时间把那人礼貌地“请”出去。
范妮红着脸小声说:“向您道别,殿下。我很抱歉没有帮到您。”
“不必。”鲁恩斯已经准备离开,忽然范妮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她赶紧叫住鲁恩斯:“殿下,这个类似…芯片的东西是您的吗?”
鲁恩斯内心一紧,去而复返。一枚泛着银色光芒的金属芯片静静躺在范妮手心。
“是我的。”鲁恩斯此时顾不上说敬语,失礼地从女生手中夺回芯片,将其一把攥在手心。他一直把芯片放在左胸的口袋里作为修捷“放荡”的提醒,如果不是今天意外掉落,他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鲁恩斯忍不住想:或许这里面会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新历20年的最后一个月,海因德军事学院的监控机器人记录下宝贵的一幕:年仅十九岁的鲁恩斯·奥尔科特陛下终于难耐不住寂寞,深夜攀上学校后院的墙头。显然这是他第一次攀登学校的围墙,尚不能顺利地找到监控盲区,但从技术角度出发,陛下的动作一气呵成、老练至极,像在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幕将会在未来的全息史书上循环播放,供后世人反复研究。
过渡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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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