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末雪花飘荡,山岚以冰晶晕染,如同宣纸上的淡雅。
遥远山巅轮廓渐浅,逐步与天一色。
岐山山脚。
沈白蜷缩地面。
他撑着眼睑,眼神空洞地凝望宗门方向。
身上褐色杂役服脏污异常,掺混泥土与斑驳血迹。
细瞧,各处磨损。以膝盖最为严重。
一侧宽袖被利器割断。
显得不伦不类。
两时辰前,体修走后,他凭借己力站起,却在起身一瞬力气抽空,径直昏迷,落个不省人事。
之后,一股巨痛折磨。
原是朱管事的两个侍童。
正毛手毛脚扯着被刀割裂的衣袖,试图遮挡包裹他的面部。
语间烦躁,不掩嫌弃:“抬头猪都没抬这丑东西醒目!”
“都什么眼神!咱俩抬的是人又不是粪!清高什么?”
旁边人亦是不爽,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丑货晦气!”
陡然衣袖罩面,人如琴弦欲断,沈白难忍之下,一声低哑的痛苦嘶吟溢出唇角。
原本奉朱管事命令,将沈白抬下山门,见他已醒,便直接指了方向,赶他自行离去。
羞辱之音自人醒来从未间断,到最后,成了发泄。
“若叫爷爷我发现,敢赖着不滚,再折断你另一条腿!”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满是凶狠。
威胁完,丢下他,扬长而去。
距离山脚的行程仅剩千米。
不算远。
残破干枯的身躯颤抖着手拽下衣布,缓了许久。
之后的路,沈白只能拖着尽数骨折的两条腿,一点一点爬行。
一路弟子稀疏,无人将他唤住。
多的是漠然。
也有人嫌他碍眼,吼了声,爬不如滚着快。
皱纹隐于岁月,像是准备缠绕他的一生。
沈白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老了。
墨瞳漆黑。
定定盯着某处时,会映得极为深邃。
透过那双眼,穿梭一片寂无后,却只有净透。
只要认真观他,或许能发现。
远山之上,一片晶莹雪花于空中融化,似有人轻叹,吹散了它。
沈白没有恨。
只有疼。
宗内日子难熬,难熬不过求仙无路的凡间。
他始终记得他如何进的宗门。
那是白云宗绝无仅有的破例。
在此之前,宗门选拔千百,倾注四十余年,未曾进得一个。
沈白闷闷望着山门。
怔愣,失落,又有些觉得,没有道理。
凉风吹过伤口,一股揪疼。
躯体不自觉发颤。
是不是,快要经不住折腾了。
他想。
低头,沉眼许久。
鼓起力,令身子倒转方向,朝凡镇缓慢伏爬。
裤膝盖处磨破,血肉模糊。
沾着碎石子与灰泥,瞧着凄凄惨惨。
雪下得密了些。
有风轻抚过发顶。
不知多久,沈白执拗着前行,专注得外界都消了声音。
“小伙子,搭车吗?”
双臂僵硬,怀疑自己累得精神恍惚。
待抬眸目及四周,却并无一人。
果然。
眼底荡动消散,恢复平静。
“两个铜板。”这次的说话声更加清晰,“到地收钱。”
沈白霎惊。
人就在他身后?
愕神间,木板车车轮滚动声并着走路的音响,从身后传至身前。
一位精瘦,个头矮小的老太太,鼻尖冻得通红,握着车把,静静端看他。
……
.
山脚朝小镇方向走的路还算平坦。
寒雀扑棱棱得从枝头掠过。
沈白坐在木头车板上。
注视着前方努力拉车,脚印一浅一深,缓慢朝前走的黑瘦老妪,抿了抿唇。
这人悄无声息出现于自己周身,他其实想过,许是修仙者。
但也仅是想了一瞬。
交流得知,对方与他同为凡人。
比他年长八岁,瞧着却像暮老十几年。
应是当时过于疲惫,意识渐糊,只够专注前行一事,才未能觉察四周。
目光从对方满是补丁的单薄衣裳扫过。
沈白垂下眼。
世事艰难。
上山脚附近砍柴,挣过冬钱,一车是两个铜板。
拉一个他去镇上,也是两个铜板。
因地上匍匐而伤痕累累的手指,往钱袋摸索伸去。
沈白左手攥着上板车后就取出的两个铜板,右手捏着碎银两,神情晦涩。
连看病治伤的钱都不够。
犹豫片刻,还是将钱袋里的匀出一半来,放进左手,与两枚铜板一起紧握。
自记忆起,她是第一个,正常观他,又与他沟通如常的人。
想着,睫毛颤动,眼神放空。
约莫一个钟头,板车突然停住。
原地暂停了好几秒。
沈白疑惑,“锦姐,怎么了?”
注意到低垂着脑袋,一手扶着腰的动作。
心中有了猜侧。
拉车倦人,许是老太太腰闪了。
实则当事人锦墨正抿唇,叉腰无奈地望向足上一双鞋。
雪密,却落得小,降落草地不成积雪,晕湿得很快。
行走不长,布鞋鞋面进了水气。
锦墨造就的这身凡躯与感官相通。
脚趾湿粘,并不舒服。
听见问话,她眉头抚平。抬眼无事般应答:“无事。”
沈白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
木轮吱呀吱呀在路面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一刻钟后。
距离江宁镇只有四十来米。
树影婆娑,在雪白天地间显得格外寂寞。
锦墨眸光不动声色,瞥向前方界碑边缘露出的衣角。
界碑饱经风霜,上刻“江宁镇”三字。
人行道路相背处,一位盘腿席地而坐的年轻人,如晨露柔光。
一袭白衫不染尘埃,发间随意挽着朴素玉簪。
眉如墨画,俊朗斯文,气质清正。
左手并拢轻抬,洁雪飘落因过于白皙血管青筋鲜明的掌背,化水微凉。
他眸光如月,温和静谧。
掌下方,一颗依偎着他腿酣睡的毛茸茸的脑袋。
凡人瞧见,会以为是他在为小白猫遮雪。
画面如诗。
锦墨眸中银色光芒一闪而过,视线穿透石碑。
目光在小白猫身上流转,瞳色清深。
两息后,面容云淡风轻,睫睑低垂,掩住神色。
木板车一直徐徐前行。
沈白担忧地瞄了眼拉车之人的胳臂跟腿,微伸脖,仰头直直望向前方。
近了。
心中松了口气。
眼见下一秒就要越过界碑。
却听扑通巨响,拉着木板车的老太太竟忽然直立倒下。
木板车猛地失去握力,无了支撑,瞬间震落。
被攥紧许久,沾染手心汗渍的两个铜板和碎银,在沈白因稳住身形,扶木板时坠落。
摔出清音,滚落到地面。
沈白不顾惯力下伤口的痛感,慌乱朝倒头栽下去的人望去。
鲜红的血自口鼻与后脑勺处肆流,场景醒目。
漆黑清澈的瞳紧缩。
脸上苍白加剧。
“锦,锦姐?”
干裂的嘴唇呐呐唤了声。
空气凝窒,再无回应。
脑袋重摔于地,倒在血泊中的老太太,悄无声息,离世于两个铜板赚取到手以前。
树木间撒下阳光,只及照耀上枝头,树干仍旧寒凉透骨。
界碑前盘坐的年轻人若有所感,侧身,抬首望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突然落下来泪的受伤老人,正张皇而悲戚着朝前头拼命爬行。
他猛地怔住。
雪下得真大,他想。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后,他站起身。
原本像是安睡的白色小猫微掀眼皮。
虚弱地凝向虚空,迷茫轻唤了声。
“喵。”
锦墨透明身躯与年轻人擦肩而过,准备离去一刻听见,愣了愣。
回首,专注地瞧向那只对着虚空四处张望的小白猫。
刚触碰了它额头的指尖轻轻划过大拇指指腹,摩挲了下。
眸色变得柔和,“真是一只有灵性的小麒麟。”
深深看了它一眼,转身。
双眸沉静中带着坚定。
最多再过一年,你就能彻底精神起来。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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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城四月,热得无边。
空气似火焰浪潮,扭曲,灼烫。
城西雕檐画栋处乃修仙者常去的月楼。
楼中大手笔布置冰块,轩窗内一股阴凉气。
众修仙者聚在此,饮灵茶,品灵食为次,打探交流消息则为主。
今日,八卦的讨论声格外多。
“听说没?”
“天岳宗与魔族勾结,中州十大仙门共商伐异,一夜之间,宗门尽毁!”
“掌门陆北黎当机立断,不惜舍弃宗门千年根基,带领那魔族与众弟子逃走,现下,被中州仙门发布了绝影追杀令。”
“此令一出,捉魂捕命!”
有人反驳:“搞错了吧,明明是因为收了个魔族当弟子。”
“魔族!?”
“真的假的?天岳宗疯了?”
那人继续道:“非也非也。我师叔刚从中州回来,那边消息都传开了,听我所言,包准。”
方才还在七嘴八舌,现皆歇了音,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听这人言。
此人仰头粗饮一整杯灵茶,瞩目中清嗓道,“事情要从去年年底说起……”
“陆北黎在云州历练,途遇一近七旬凡间老汉,闻其过往,心生怜悯下收作弟子,带回了天岳宗。”
身侧之人点了点头,“天岳宗医修为主,不算中州大派,却因青松傲骨,悬壶济世为己任的门风,也算得闻名。”
讲述者“切”了一声,满脸不屑,“一群沽名钓誉,虚伪之徒罢了。”
他道:“那凡人乃魔族与人族混血,无灵根的废物一个。哪里配做一宗掌门之徒?他陆北黎除了有所图还能是什么?”
“所图?”
“怎么回事?”
周围人好奇心声瞬间被吊起。
此人头微俯,道:“若非玉门老祖慧眼,识得天生魔体,这天岳宗还不知要将那混血魔子藏多久呢!”
“此子身负魔族血脉,天生魔体罕见,没一生下来就化魔也是稀奇。”
“全因,”压着嗓,“一道不知何人给他种下的禁咒,一身魔族血脉尽数强压。”
手指点了点桌面。
语气严肃,“要知千年休战之约已过百年,魔族再无约束后,人魔两族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必有一战!”
“而大战危机在即,人族天骄数量连魔族天骄一半都没有,未来堪忧,不言而喻。”
“至于那背下了禁咒的魔子,”他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研究之用罢了。”
转及,嘲讽且愤然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
“他陆北黎分明已有解咒之法,既不交出魔子,也不肯将禁咒解法道出,其心必异!”
“要么早已与魔族沆瀣一体,要么,是想控制人魔大战来为他天岳宗壮扩增添筹码。”
包庇魔子便罢。
魔族强悍,少有天克。解咒之法既蕴含压制之力,不愿公布于众,属实说不通。
众人心底升起一股冷意。
不远处。
端坐一群身着黑色布衫,打扮低调者。
内敛气息,比之修仙者,更似脱俗的凡尘中人。
月楼地处凡人与修士共居的梵城境内,出现这么一群,并不引人注目。
一只手将瓷杯捏得死紧,五指用力得指节泛白。
气质掺杂沧桑之感,五官却极为稚嫩的清秀少年紧张地盯着对面。
男人脸色铁青,双眸满是肃杀。
瓷杯钳得颤出水滴。
少年努力维持镇定自若的样子,“大师兄。”
“出门前,师父让我们探得消息后,早些回去。”
男人冷酷的目色转来,少年心头一紧,抿唇,“师父身上伤势未全。”
犹豫补充,“不可留下蛛丝马迹。”
语落,头顶传来二师姐温柔的嗓音。
她站起,“小师弟此言不错,大师兄,”戴起帷帽,道:“我们该离开此处了。”
杏眼闪过哀愁与讽刺,“或争辩或争斗,如今,皆已无用。”
那些来围攻天岳宗的仙门,难道是他们没解释?
几息后,茶盏终是晃了晃,失力般落置木桌,碰得闷响。
周围一圈亦有相似之音。
沉默于这一片无声蔓延开来。
最先出声的少年低垂下头。
藏在袖袍里的手攥得骨节泛白。
都是因为他……
瞳底空寂,蒙上一层郁色。
“抓住她!”
月楼门口忽然一道急切高喊。
坐在这一片,神经长久紧绷的天岳宗众人听见“抓住”两字,一个个回神。
或暗自掐诀,或摸上法器,神情犀利地望往出声处。
看清动静,平复气息同时,都皱起来眉。
门口,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似被人追赶良久,慌忙中,逃生进月楼。
小乞丐瞧着年纪十二三岁,一张小脸灰扑扑。
枯燥的头发披散到肩长,额前碎发遮挡,半露出清亮的双瞳。
她一闯进月楼就扯着一人的袖子啊啊呜呜,指了指身后,一副寻求庇佑的模样。
被抓住袖袍之人,正是方才口中师叔从中州归来,作天岳宗八卦解释的那名修仙者。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整得懵圈,一时间由小乞丐拉扯着挡在她身前。
追赶她的那伙人虽着家仆服饰,却个个凶神恶煞。
才追上,鹰一样的在人群中锁定。
跨步上前就要将她揪出。
“再跑?看老子不打断你腿!”
那修士因为这一躲一扯间,衣领歪了不谈,心情从懵变烦。
“干什么!干什么!”
“都给我松开!”
高虎只顾着听令抓人,因这一声吼定住,讪讪的。
迟疑了一秒,环顾四周。
才反应过来。
竟是追到修士最喜驻扎的月楼了?
心下谨慎。
狠狠瞪了小哑巴一眼。
弓腰,表情谄媚,歉意道:“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都怪这丫头,这才冲撞了您。”
继续解释,“我家少爷今日逛集,这小乞丐不由分说,将我家少爷踹完一脚就跑。”
他感觉眼前之人通身装束必为修仙之人,愈加谨然,“我们就是奉令抓回去,问问缘由,不做什么的。”
话是这样说,可先前望着小乞丐恶狠狠的眼神,众人瞧在眼里,哪里信只是问话。
这小丫头什么毛病?
没理由踹人一脚?疯的不成!
这般想着,蹙眉提了一嘴,“踹得如何?很严重?”
高虎回忆了下,眼神躲闪,踟蹰回应:“不,不严重。”
修士身后,锦墨睫羽轻垂。
只是给人踹到路旁一坨屎上了,确实不严重。
“既然不严重,如此不依不饶是作甚?”
嫌弃地弹了下被小乞丐扯过的衣裳,不咸不淡开口,“一个小疯丫头而已,做事能有什么章法。”
这是赶人的意思。
瞥了眼从进入月楼便放松下来的小哑巴,高虎眸中闪过发狠的微芒。
咬牙,硬着头皮,故作纠结道:“这……可若没达成少爷命令,是要遭受严惩的。”
这修士也不好说什么。
沉思两秒,侧过身,将锦墨露出。
他板着脸,俯觑,以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教。
“在这世间,没有做坏事不需付出代价的。”
“此事本就是你做错,我无道理护你。”
说完,对刚认识的几人拱手道别,“诸位道友,在下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他并不记得萍水相逢之人姓名。
走出月楼,晃眼注意到斜街小巷深处闪过一抹黑白交加的动物皮毛。
没太在意,步履匆匆地离开。
暖色雅致的月楼一层大厅。
小乞丐黑漆漆一团,透过碎发空隙,直目盯着人影已去的大门,越发的格格不入。
这世上,确实没有做坏事不需付出代价的。
只是偶尔,代价并不以后果的名义出现。
锦墨在心中缓缓道。
默念声遥远,恍如天际。
语落,骤停一瞬。
早已走出月楼的那修士猛然止步,看清来人,笑着迎上前。
“丽儿。”
被唤丽儿的女子站在光下,柔美动人,回眸,甜甜唤了声,“关大哥。”
习惯性总挽着的胳膊这回却换了方向,无声息间,从左手换到右手边。
丽儿捏着干净整齐,无皱的衣袖。
唇角含笑,状似无意道:“梵城颇大,真巧,这也能遇见关大哥。”
“不知关大哥逛了哪些地方?今日丽儿约了姐妹去百花楼看灵饰……”
声音由近变远。
路边摊贩转头推卖出去一物的功夫,已不见两人背影。
月楼内。
高虎与一行人对峙站立。
阴沉沉地盯住被眼前少年护在身后的锦墨,心情躁到极致。
死丫头,可真会找地方。
走了一个不算完,还能围上来一堆多管闲事的。
“我二师姐乃医修,医术了得。”
“既查得她并非癫症。”
“我且问一句,踹你家少爷,当真无任何由来么?”
少年黯黑的眸紧盯,瞳色微沉。
身后,取下帷帽的清雅女子温和地牵着小乞丐左手,抬眸凝视,神色冷冷,亦等待着回答。
在他们周围,站立数十位气势不凡的同行者。
角落,月楼老板将将踏出脚,因为他们的出现愣是再次缩回,不敢轻易言语。
高虎汗流浃背。
神色慌乱,开始游移。
无意瞥到站立最右角处,人高马大,双眼锐利如刀的男人,直接吓得一抖。
再如何不敢反抗少爷命令,他也不过一个凡人。
现下所遇众修士不喜或不善的目光过于摄人。
肩耸下去。
终是无力地开口:“是,是少爷他让手下抓了只黑白花猫。”
说着,心虚起来:“罩了嘴后,被少爷拽着尾巴拖地上,玩,玩耍。”
瞄了眼锦墨,“被这小乞丐瞧见,趁人不备,踹了少爷一脚,抱着猫跑了。”
气压骤降,好似凝结成冰。
高虎声音越发没有底气,虚攥了攥手。
月楼凉爽,他手心却一个劲冒汗。
喃喃,“那猫聪明,少爷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气不过,才。”
话还没说完,一声冷音打断。
那原就气势最强的男人,睥睨着他的眼神不含温度:“不想死就滚。”平缓却杀机四现,如化实质包裹。
寒意彻骨。
藏不住的厌恶在瞳中翻涌。
仿若看着一滩垃圾。
高虎冷汗涔涔,不敢回头地狼狈逃出月楼。
几个手下缀在其后,同样的惊惧。
锦墨静静盯视高虎一行后背的眸光突然顿住。
脑袋罩住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被摩挲抚了抚,“小丫头,猫被你放走了?”
男人冷肃的嗓音不像经常柔和的样子,放轻时听着有些别扭不过劲,问道。
锦墨眨了下眼,掩住深暗的瞳光,将目色沉入眸底,侧首望向他。
男人生得俊美矜贵,寒星般的眼睛如狼盯猎物,右眉一道短疤,平添无尽煞气。
硬生生左向狂野霸道的气质风格。
寻常人见他,只会敬而远之。
在自己点头后,男人自言自语,“一会儿去找找看。”
锦墨无声。
你们并无相遇之缘,但他们却有。
只是并非现在,而是半年后……
少女的脑袋又被揉了下。
“你跟我们走吧,以后有我陆修罩着,没人能欺负你。”锦墨听见他说。
在他周身一圈,众人似乎并不意外,温和鼓励的目光顺着暖阳投照而来。
远在天际的虚空。
细碎的光落在被风翻动的纸页。
那光点极耀,似要将天机阁整片引燃。
算计未行,善念先至。
原来,非天道因果动,而是她锦墨,自己的因果。
小乞丐额前碎发遮挡的清眸微怔,仔仔细细观了遍眼前十三人。
垂首,隐着眸光。
脑袋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