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 第17章 逃避借口

在任佳的认识里，一周中，只有周一这一天，她是极有可能一早就在巷子里遇上陈岩的。

昔日里她总是6:00起，可今天，闹钟才刚刚指向5:00，就连上早班的胡雨芝都还没起床，任佳就已经端坐在了窗边，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英语书，一边留意起了窗外的动静。

看着看着，任佳的精神就完全集中在了手里的书页上，原本，任佳是打算等到英语分数出来后再制订崭新的学习计划，但仔细一想，就英语这一科而言，她水平如何分明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直接从现在就开始行动？

任佳于是撕下了墙上的便利贴，在最上方又认真地写下了一行小字：5:30，粗读一篇英语文章。

屋子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洗漱声，胡雨芝已经醒了。

自打妈妈离开超市去到酒店上班后，任佳都是自己解决早饭，因为酒店离家实在太远，胡雨芝要想不迟到，就只能压缩早上的时间。

“佳佳，今天出去吃吧。”胡雨芝已经收拾完毕，“给你把早餐钱放桌上了，出了南巷往右拐，没几步路就能看见好几家早餐铺，我听说了，第二家，就是店里之前有只小狗的那家，味道挺不错的呢！巷子里有不少人都在那儿吃！”

门外，胡雨芝的声音越来越远，没一会儿，人就匆匆消失在了院子里。

店里之前有只小狗的那家？

肯定是那条见了陈岩就嗷嗷叫的小狗吧！

任佳琢磨着妈妈的话，嘴角不自觉含了点儿笑意，又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眼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前往浴室洗漱。

在哗哗的水声中，任佳依稀听见了几声敲门声，这一大早的，谁会来敲她家的门？

任佳关上水龙头，屋子里却安静得针落可闻，根本没什么其余的声音。

或许只是幻听而已，任佳于是擦了把脸，拿起桌上的钱后，跑到书桌前整理起了书包。

又是两声清脆的砰响，这声音就出现在她耳畔，近得出奇，绝对不会有错。

任佳一愣，意识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户后，心跳陡然加快了不少，她唰一下拉开了窗帘，看清来人，立即慌里慌张地推开了窗户。

“陈岩？”任佳惊呼出声。

陈岩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一大早出现在人家窗户边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低着头翻了老半天书包，终于捣鼓出了一个未拆封的包裹。

“喏。”陈岩看向任佳，“家里老太太让我拿来的。”一边说着，陈岩已经把包裹强行硬塞到了任佳手里。

“向奶奶吗？”任佳没搞清状况，“什么东西？你干什么？我我……”

“别我我我了。”陈岩直接打断了她，“就是些特产，我什么也不干，你拿着就行了。”

自打胡雨芝送了瓶辣酱，向奶奶隔三差五就要给她好吃的，而且自己来还不够，这次居然还遣来了陈岩，任佳实在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好几句谢谢。

“别客气了。”陈岩低头看了眼表，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单车钥匙，看那神情，他似乎有点着急。

任佳当然明白陈岩周一急着去学校的原因，一想到这，几丝酸麻涌上心头，不愿再细想下去。

半晌，任佳再次说了声谢谢，伸出手刚要关上窗户，陈岩却想都没想就抓住了窗檐。

这一次，陈岩的表情莫名认真了不少，任佳双手滞在了半空中，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陈岩已经突兀地赞扬起了她的唱歌水平。

不过，说是赞扬，却更像是找人茬架前的逼问。

“任佳。”陈岩直勾勾盯着她，满脸写着不痛快，“你不知道自己唱歌很好听吗？有必要这么紧张？”

“哈？”任佳没跟上陈岩的脑回路，“什么……什么紧张？”

“你说呢？”陈岩瞥了眼任佳的书桌，“你以为我看不懂？”

任佳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自个儿桌上的一堆草稿纸就是始作俑者，她迅速把一叠草稿纸拢成了一堆，还把最上方那张纸翻了个面——纸上是《My heart will go on》的歌词摘录，有好几个单词旁还额外批注了音标。

摘录歌词本来没什么，然而令任佳尴尬的是，一首歌的歌词同时出现在了十几张纸上，这就显得有些过分认真了，而事实情况是，任佳并不是在翻来覆去地抄同一首歌的歌词，她早就能直接默写下来了，大部分都是她昨日里走神时的默写产物。

至于为什么会罕见走神，任佳想，眼前这位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陈岩连她桌上的草稿也能看见，原来他眼睛这么尖……

“这什么？”忽然，陈岩又问了一句。

任佳立刻低下头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桌面边缘的某张便利贴。

“没什么！”任佳一秒伸出手，唰一下撕下了陈岩盯着的那张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的是任佳的理想大学——毫无疑问，那是国内最为著名的顶尖学府，就算是九班都没几个人能百分百笃定自己一定能考上……

好巧不巧，陈岩竟然连这个也撞见了……

一时间，任佳尴尬不已，羞愤得差点儿咬到了舌头。

“没什么大事。”陈岩这才收回了视线，“自从上周徐原丽说要开文艺晚会，你就开始不对劲了，为什么躲我？”

任佳简直想求他住口。

“我……我为什么不能躲你？”

任佳只得硬着头皮，顺着他之前的话说了下去：“最近每次一看见你，我就想起自己要在全校师生面前登台唱歌……你没听见旁胜怎么说吗？他说我一开口就……”

她还没说完，陈岩就露出了一副早就猜到了的表情。

任佳在心底抒出了一口长气，心想，太好骗了，她确信，陈岩就是那种会对天花乱坠的购物广告深信不疑的人，一边胡思乱想着，眼前人却干脆利落地甩下了两个字，“等着。”说完就跑回了自己家。

任佳没想到，陈岩会给自己一个旧手机。

“算是老古董了，没什么智能功能，但音乐播放器还是有的。”陈岩从包里翻出了耳机，一并递给了任佳，“歌已经提前下好了，就在里面。”

“你是说……让我拿着听，自己练唱吗？”

“不然呢？”陈岩不由分说地把东西硬塞到了任佳手里，“谁让你这么紧张的？一个破文艺晚会，又不是让你出席联合国，再说了，旁胜的话你也当真啊？明明就唱得够好听了。”

陈岩语气火急火燎的，一看就是真的在替任佳着急，任佳一开口就结巴了一下，一个谢字都还没说出来，陈岩已经返身跨上了单车，迎着风骑出了小巷。

半晌，任佳站在原地，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耳后一片滚烫，脸上更是升起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微麻……

这实在太奇怪了，她竟然有点儿眼酸，却不只是因为感动，更是由于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明明陈岩仗义又慷慨，不能更讲义气了，她却觉得他在欺负人……

任佳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在了抽屉里，一边努力说服着自己，新的一周别想些有的没的，一边又在难以自抑的混乱中，缓步走出了小巷。

到达学校后，第一次，任佳在多媒体教室旁看见了裴书意。

今天似乎停了那年代久远的录播课，童念念没坐在教室里，而是和裴书意并肩站在走廊上，各自翻阅着手里的小册子，想来在看主持词。

任佳觉得新鲜，时不时朝他们望上一眼，发现今日一楼走廊上的人明显多多了，不少人还特意围在了二人身边，似乎是想探听其他班打算在文艺晚会表演什么。

先看见任佳的是裴书意，裴书意朝任佳点了点头后，童念念立即抬起了脑袋，发现不远处是任佳后，也大幅度和她挥起了手。

任佳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前去凑起了热闹。

“念念，我们班第几个呀？”

“最后一个！”童念念兴奋极了，“顺序是班主任抽签定的，是不是很期待！”

“第几个？”任佳又问了一遍。

“最后一个呀！”童念念重复，“你们班压轴呢！你不开心吗？”

任佳开心得差点没哭出来……

最后一个，那不就意味着她要煎熬到最后一刻？

更何况，她早就听说了，这次文艺晚会正赶上高三生的百日动员大会，他们虽然不上舞台表演，但学校也允许他们前去观看，毕竟晚会一结束，高三的学生们就将迎来压力巨大的一百天冲刺。

也就是说，晚会的观众比任佳预想的要多得多！

任佳欲哭无泪，又想起了陈岩那无所谓的一句，又不是让你出席联合国？不禁想，要是陈岩能把他那大咧咧的无所谓心态分她一半就好了。

说起来，陈岩今天早上竟然没有出现在多媒体教室附近？

任佳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深吸一口气走进教室，一眼瞥见教室角落那个熟悉的人后，心情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陈岩应当是起早了有些犯困，此刻到了教室，就倚着墙补起了觉——他左手微垂，手臂缩在了校服里，右手则随意地搭在了课桌上，露出的手指修长又好看，至于头发，明显比以前长了些，多出了几分慵懒……

睡着后的陈岩眉间恣意尽散，一副无害模样，任佳用眼神小心描摹着他的面部轮廓，看着看着，居然大着胆子绕过了几张课桌，刻意挑了条最远的回座路线，好让自己打陈岩桌前经过。

一步、两步……

直到站到了陈岩身旁，任佳才后知后觉，这举动实在有些荒唐。

打算撤退的那一秒，陈岩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未动，眼皮略微掀起，看见眼前人后困意尽散，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

任佳小贼般心虚不已，支吾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来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却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陈岩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她，神情同样有些不自然。

时间还很早，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人，此刻二人彼此对望着，沉默得像两个戛然而止的音符。

“找我有事？”陈岩率先打破了沉默，说话间略微低下了头，飞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我……”任佳一顿，“我找你是想……”

她根本没想好理由，陈岩却耐心等着她后话。

任佳骑虎难下，支吾了两秒，眼睛忽然一亮：“是想收作业！”

陈岩：“……”

“对！”紧接着，生怕陈岩不信似的，任佳重重点了点头，“陈岩你这周的英语试卷呢？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