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琅本就是抑郁于心才吐了血, 好生养着以后就会好些,王大夫细细叮嘱王生勿要让二公子再生气。
王生看着书斋里头白衣飘飘的二公子有些为难。
晚间王爷还派人来支会了二公子,说是让二公子准备着四小姐的宴会。
王生就眼瞧着二公子就和失了魂一般好些没受住, 好在最后还是受了下来。
要让二公子不要心虚繁杂,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
出了东区,华容舟被封为县主的消息流遍上京,山岚书院喧嚣一片, 宋青山今日终于盼来了华容琅病好,归来了山岚书院, 也盼来了景辞先生的半日假。
这假放得还真是不同寻常,听说是专门去为着云岚县主放的。
这会儿华容琅还没过过来,他一大早上就被景辞先生唤过去了, 估计景辞先生也是担心他这次的病可是好全了, 要好生慰问一番。
宋青山一人闲着无聊的四处走动, 而迎面走来的就是和他颇为不对头的楚燕, 在楚燕身边还有筠青的妹妹,今儿的主角云岚县主。
对上就是争论不休,宋青山索性远着些, 跟在二人后头。
“怎么了, 为何请一定要我来山岚书院?”
华容舟被楚燕揽着肩膀往山岚书院里头赶去,秋日的松柏在阳光下更显独特的苍翠, 空气中也凝聚着淡淡松脂的味道。
“之前学院肯定是托人告诉你了, 景辞先生说邀了你来, 今日还特意给男学女学的子弟放了半日的假。”
“这般好心?还放了半日的假?书院可真是舍得。”华容舟忍不住槽言道。
“我可是特意打探了消息, 据说今日这假就是因为你放的,但估摸着对你来说应当是没有坏处的。”
楚燕贴近华容舟的耳朵,继续私语道:“你今日可别是除了纰漏!据说今日山岚书院的师长都来了!”
“师长!可是师长来了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能被称为山岚书院师长的只有一人, 那便是在景辞先生前头管了书院数十载的萩敲老先生。
这是这位师长在书院中颇为神秘,几十年前就已经私下离了书院不知去了何处。
华容舟仔细想了想,她平日里应当是和这般人物没有什么往来才对。
二人脚步匆匆,等走到那空旷的马场之中,魏宁莜已经早就在那儿候着了,见二人来也不顾旁人私语上去迎着二人。
只是魏宁莜看着华容舟身后紧跟着的宋青山时,表情微愣,随即扯开脸面不去瞧他。
宋青山本执着扇子还准备过去寒暄一般,哪里反应过来魏宁莜竟直接被背对着他,挽着华容舟离开。
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宋青山颇为泄气的转身在一旁等着。
“你们可来了,我都快等急了,书院的人可真是嘴碎,一直在碎碎叨叨的不说好话!”魏宁莜小声道。
不需要魏宁莜说明白,华容舟就知道这书院的人在说些什么。
今日的华容舟已经同之前被驱逐出山岚书院的女子大不相同。
离开时犹如丧家之犬,今日再登门,这里的贵女大都被华容舟压的死死的。
崇朝国的云岚县主,这可是当今独一份儿,除了慧敏长公主,以及宫里的三位公主,就便是云岚县主这位分最高了。
但即便如此,众人见到她还无甚好感。
甚至好些人在她来时还退却几步,那副模样摆明是在躲着她。
华容舟:……
三个姑娘在一处闲聊几句,时候也差不多时候了。
马场里头早就聚集了许多的人,这里曾经是华容舟最喜欢的地方,马术的课程也是她最为上心的一门。
周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华容舟就当是听不见,楚燕也没好气的对着那群人。
很快景辞先生就来了,看着景辞先生还是旧时模样,面容严苛,不近人情。
华容舟耸耸肩小声道:“原先我就怕他,现在看看心里倒是少了几分畏惧。”
魏宁莜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呢,我到了山岚书院才晓得景辞先生原来这般厉害,一届状元,不去朝堂当官儿,反倒是在书院待了这么多年;不瞒容舟你说,我初来的时候可算是被他盯上了,每逢他的课,他都喜欢喊我回答他的问题,回答不出丝毫面子都不给我留……”
“那你是来的晚了,你要是早几年来,就能见到容舟她每次和景辞先生争论的场景了……说实话,我到目前佩服的人就只有容舟一个;除了她,谁敢在景辞先生的课上我行我素。”
“哦?”
“我记得有一回景辞先生开了一门书法课,景辞先生的书法在上京也算是一绝了,当时他还特意给我们一人描摹了一页纸,让我们带回去描摹三面第二日带过来;结果第二日来,我们都带着自己的作业来了,唯独容舟她描摹的一点也不像是景辞先生的字迹。”
“那容舟可是被骂了?”魏宁莜感兴趣道。
“可不是被骂了,这事儿都传到我们男学之中了,那日午后景辞先生还特意寻了筠青,问筠青可是回去的课业少了,还有那闲工夫去帮妹妹描字。”
宋青山小扇子悠悠的过来,介入三人之间,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的盯在魏宁莜身上:“就为县主这事,筠青足足被景辞先生骂了可有一个时辰。”
“那可是你二哥帮你描的字?”
景辞先生不分尊卑,抓住错处就骂的脾性魏宁莜这些日子来倒是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了。
“那字是我按着我二公子的字迹描的,的确是不太像景辞先生。”华容舟笑着回道。
“你还别说,县主当时的那一面纸拿出,我都以为是筠青的字迹,每一笔都同筠青平素的字迹相同,也难怪景辞先生没瞧出什么不同。”宋青山惊叹道。
华容舟浅笑,她当初的确是喜欢华容琅得字迹,还把华容琅废弃的纸张都偷偷拿回来留着。
景辞先生留下作业的时候,她也没想那么多。
但她当时也不知会因为描字的事,会被景辞先生训诫一顿,更是没想到第二日交上作业的时候还会连累到华容琅。
魏宁莜还是好奇,但是恰逢景辞先生打眼看过来,魏宁莜还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刻紧了嘴不再多问。
朱景辞身后还站着华容琅。
二人白衣交叠,颇为熟络的模样,只是朱景辞又是往前走了几步。
华容琅流目清浅,在场许多男学子弟再见这位麒麟子,只觉他是病去如抽丝,生生的清减了许多。
马场入口有一高台,说是高台也不算是多高,堪堪到了膝盖骨的位置,但是朱景辞站了上去,打眼看着台下的众多学生。
大道一声:“肃静!”
只消瞬间,原本还私语不绝的马场学生安静了下来,都是抬眼看着台上的景辞先生。
“今日来,是山岚书院一方要当众致歉,对于书院对云岚县主数月前的处理做出诚挚的道歉。”
“什么?”楚燕挠挠耳朵,看着华容舟不敢相信,“我可是听错了?”
高台之下的华容琅面色冷峻,晨光之下那双眼直直的看着华容舟,瞧她也是万分惊讶的模样,微微攥紧了拳头。
男学女学的学生议论纷纷,好些掩了帕子窃窃惊叹。
山岚书院是崇朝国第一书院,鼎盛之际曾在端元历史上同时培养出那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而崇朝国每年殿试之中的拔得头筹的学生大多都出自山岚书院,名气极大,传道授业的学生不在少数。
少见书院会这般态度道歉,更何况对方还是华容舟;虽然华容舟现在被封为云岚县主了,但他们依旧改不了从前的态度。
华容舟也不在意,景辞先生是位好先生,授课清楚,批注作业也是认真,但就是有时候这测验的分数会出些小披露。
她上辈子就怀疑过,但那时她还能怎么去查,崇朝国第一书院的先生要去篡改了她的成绩?
可惜书院每旬考试的试题都不会发放下来,不然她也可看一看是哪儿出了错。
朱景辞威严颇重,半百之人立于众人之前风骨傲然。
“肃静!”
他严苛的目光顺势而下,四下悄然。
“三月前就云岚县主与男学林夙落水一事,书院未在调查明朗之际就作出了误判,而这对云岚县主造成了重大的伤害,我院责任不可推卸!”
“我没听错吧!”楚燕又是睁大了眼,“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山岚书院的致歉,简直倍儿有面子!”
华容舟被这声明打的措手不及,看着在场众人皆是这般神色,她还恍然:“我这是澄清干净了!”
她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山岚书院都把一切摆弄好了?
景辞先生身旁的华容琅不知何时走至她身边,看到那抹白色的衣尾逼近,华容舟收敛了面上的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面色。
“你不必惊讶,你未做过的事情迟早都会还你个清白。”华容琅思绪流转,也是他不对,但林尚书之前所做之事的确是太过分。
容舟再怎么不济,也是他们平南王府的姑娘,虽说当时没有查清事态如何,但他也是偏信他人,将这一切都混淆起来。
所以,此事也有他的过错,大哥不在府上,他当时那般处置已经狠狠的伤害到了容舟,现在既然书院一方已经查清了容舟并无过错,那么她再因为此事住在东区也是不合适的。
“回来吧……”华容舟看着比他爱上一头的素衣姑娘,低语道。
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像是等着面前女子的最终的惩戒一般,他的整个心都是高高的悬起。
还未等到华容舟的回复,四周哗然想起一阵喧闹。
一白胡子老翁腿脚麻利的登上了台,一棍子敲在了大名鼎鼎的景辞先生身上:“我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让你再这般囫囵解释!”
好些学生想上去将老翁给拦下来,何处来的老汉,这般粗莽行径。
华容琅再转眼看向面前,华容舟早就已经离了他的面前,正在高台之上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台上的老翁。
景辞先生被这么当众杖打,还敢怒不敢言,只得小心的想过去搀扶着老人,却被老翁一拐棍给隔开来:“我自小就是这般叫你说话的吗!今日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
华容舟真的快被吓去半条命,朱九容老先生怎么会在这处,而且这儿这么高,他都人生七十古来稀了,这般年纪居然还爬上来了。
小心搀着朱老先生,给老人家顺着气,华容舟这会儿只把心头的害怕给压了下去。
“父亲……我……”景辞先生在一旁想靠近却又靠近不得,那场面着实是尴尬。
“叫什么父亲!叫师长!”
朱老先生又是狠狠的呵斥回去。
场下的学生惊讶万分,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拐着一根粗制滥造的木拐的老人就是山岚书院的师长?
曾经给天子启蒙训导,后来一言不留就突然离开山岚书院的师长?
台下许多学生都自觉地端正了态度。
朱九容就知道这个儿子不会好好说话,所以今日一早特意赶到了西区:“好样的,我不在的这些年,书院的风气就变成这般?你今日给我好好说!是谁纠缠的云岚,还有云岚每旬考试的试题如何是那般模样!”
果然……这儿子长本事了,趁着他不在,说话都这般不清不楚。
朱老先生气得直哆嗦。
在场的不止只有朱景辞一位先生,但这好几位半百的先生摞在一起也不敢拦着朱老先生。
老先生是对着朱景辞骂的,可这一棍棍好似就抽打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恨不得挖了洞躲开。
宫里给了话这事儿要好好查探一番,但是他们若是仔细查了去,难免会落了林尚书的面子。
“可这事儿查着查着还同林尚书有了纠缠。”朱景辞小心的靠过去,“这结果怎可随意披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