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箱庭 第3章 3、规则

“……乘这个每次都要去我半条命，”侦探推开门，“老乘这个我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这里就不能整点马车什么的吗？”

“下次有这种情况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预警一下？”

维加颤颤巍巍地从轿厢里下来的时候，委屈地问道。按着因为极速下坠撞到了头部，维加蹲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只是一时之间没来不及提醒。”侦探先生有些心虚，“马上就到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了头，在仿佛是永夜的大街上，各种夸张的霓虹灯在污水中倒映出重影，狠狠地冲击了她的视觉。在街上来往的“人们”，几乎是跨越了时代、肤色、种族、世界观，带着超现实感来往奔走于此。

刚刚与带着羽毛耳坠的精灵擦肩而过，就有二头身的兔子玩偶不慎撞到身上，发出可爱的声音。既有世纪末造型的混混在街角拨弄着自己的莫西干发型，也有身体部分完全与机械同调，可以从眼睛里射出激光的生化人。

这个时候，维加才真正了解了———不同位面交叠的含义。

传递到耳朵里的，是各种奇怪的语言……但在听到以后，便能理解，想必也是只有在名为【箱庭】的世界里才会出现的特异现象。

———对于如此好心带来这里的侦探先生，她并不是没有怀疑，但是她的感觉敏锐地告诉她自己，不管自称侦探的这位老先生对自己有什么诉求，他丝毫没有杀意。

……是的，杀意。似乎只要一旦对自己不存在杀意，就会莫名其妙地信任别人，不太明白呢。这种尚不确定的状态，也许和失去的过往有关。

繁华街区的十字拐角，按现代标准来看可以称得上是黄金路段的熨斗状建筑物的二楼窗户上，很有复古情调地用贴纸而不是灯牌写下了【佩克斯事务所】的标志。似乎那个就是目的地。

———他真的是侦探吗！

“———这位小姐，”他礼貌地为维加介绍着，“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有什么疑惑的话，请和我到上面去———”

砰！

就在话音未落时，那个事务所的窗户爆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因为爆炸的气浪不断膨胀，二楼的玻璃全部破碎，发出巨响以后还不停冒出黑烟，可以说变成凶案现场也不为过。连维加对侦探建立起的短暂的信任也随着那声爆炸碎裂了。

“………”

在发生爆炸的一瞬间，维加就下意识地用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滚到了安全区域里。

望着地上的碎玻璃，在角落里抱住头部的维加沉默地望向刚认识的侦探先生。

———你这里出事故了？

用眼神如是示意着。

站在滚滚烟尘里，眺望着自己的事务所毁于一旦的惨样，那样的侦探先生看上去就像是老年失去独生子的老父亲，惨得想让人流泪。

———这种事，难道很常见吗？

维加直接问了出来。

“……”他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上去像是凝固了一样，维加不由得安慰他起来。

“没事啦，肯定，还可以重建的。”

她四周环视了一下，期望周围能有人来稍微帮下忙，但遗憾的是，大家也只是远远的驻足观望一下以后就散了，似乎在这个空间里，人情异常冷漠。

“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

虽然这么说，但侦探先生的眼睛都红了，看样子完全是气得不轻。

“………我发誓我一定要解雇了那两个吃干饭的混蛋————！”

好像还听见有这样的话。

他大步上前跨上楼梯，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那个爆炸虽然初看很容易发展成火灾，但奇怪的是只是冒了一会儿黑烟就停了下来，从门外看过去墙都没了半面，但似乎内部桌椅只是被熏的焦黑而已。

“格拉菲亚！是不是你！”

用手扇了扇从门里透出来的烟雾，维加看见房间里传出女性的声音。

———在这种状态下，还能活着吗？

“我怎么知道，不许凭空污蔑我！”

犹豫着扒着门框，朝里面望过去的时候，和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对上了眼。

“你的魔法系统是火系的吧？我敢打赌肯定又是你对煤气灶做了什么，【魔女】！”

侦探用力拍着没坏的桌子，仿佛能感觉到上方出现了【HP-1-1】的提醒，而被指责的女性戴着魔法帽，容貌姣好，身材完美，不耐烦地用手指绕着头发，这副场景让维加无故想起了一副【女人指猫】图，很有一副既视感。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被称为魔女的女性摇了摇手指，“使用煤气灶，我甚至用不着开开关，你这是纯粹的污蔑！”

“就是这个！你这中土世界的废物！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爆炸的吧！我现在就解雇你！”

侦探又拍了一下桌子，可怜的腰部发出了一声脆响。

“唔———！”

“省省吧老头子，”魔女扶正宽大帽沿的尖顶帽，把它放在桌子上，“门口的那个小妹妹是你新领回来的员工？还是委托人？就这样晾着她不好吧？”

呛人的烟雾已经差不多从四面透风的事务所漏光了，光线也清晰起来，血压升高又扭到腰的侦探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还是用扭曲的姿势挪到了没了半面墙旁边的办公桌前，扶起了老板椅。

“椅子……我最中意的椅子……”

痛心地摸了两下烧出的洞，才坐了上去。

———好可怜啊。

“那么，这位小姐。”他按了按额头，看向维加，“你才刚刚来到这里，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吧？”

一瞬间感受到了魔女投来的诧异眼神，侦探抬起手制止了她想要发问的动作，维加点点头。

“……那么Lady，”疲惫的侦探摸出一根烟，又去找黄铜打火机，似乎是自知理亏，魔女打了一个响指，烟的前端就自发燃烧起来，吸了一口烟后，他才继续诉说，“虽然是无意识地知道了你的名字，但作为冒犯的代价，还是会告诉你关于这里，【箱庭】的基本信息，你想要问什么？”

“……那孩子不是委托人？也不是求职的？还什么都不知道？”魔女皱着眉看着侦探，“在我们那里，要是发现诱拐未成年，你是会被扔去喂萨拉曼达的。”

“闭嘴，别用你们世界那套蛮荒又不文明的规矩套在我身上，我也没诱拐未成年———在你看来她似乎没成年，但我记得我那个世界里，大洋彼端的人种看起来普遍要年轻很多，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她绝对成年了！”

侦探赌咒发誓。

“谁知道你这见人说鬼话的家伙讲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心虚了？一般这个时候你不是会着重反驳【诱骗】的吗？”

魔女的眼神犀利起来。

“啊，你果然是想着【总之先骗回来】然后————”

“够了，再污蔑我的清誉，我就向你发起决斗，我说到做到！”侦探立刻开始脱手套，魔女再一次老实地闭上嘴。

———你tm真的有清誉这种玩意吗？

维加感觉满脸嫌弃的魔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这种气息。

“从刚刚开始，你们就好像一直对我的状况很惊讶，请问，我的情况很少见吗？”

她提出了目前最想知道的结论。

“确实，”魔女用手指点了点脸颊，“因为，我们所知道的常识之一，就是在这里的所有【玩家】都是在两个月前陆续来到箱庭的。你这样宣称自己刚刚到来，才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两个月前？这么说，正常来讲，她应该两个月前就到达这里了？

“真是不凑巧啊，小妹妹，”她遗憾地看着维加，“现在想要找愿意接纳你的势力就很难了吧，毕竟看上去来历不明。”

“这倒不会。”侦探插嘴，“你的出现是新的情报，用我的名誉担保，你会很抢手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箱庭还不是很清楚，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这里的情报吗？”

维加接着提出疑问。

“没问题，毕竟这种传播范围广泛的情报已经不值钱了。”侦探叹息着，用手指夹住烟，“箱庭的真面目，目前可信度最高的一个猜测是，我们这些生物被召集到此是因为不同的世界交叠产生了漏洞，某个高次元的存在出于某种该死的目的，把玩家们召集到此，还恶趣味般地把记忆编纂成像是游戏一样的线索，散落在箱庭各处。”

“要恢复记忆只能去寻找吗？”维加问。

“并不一定。”魔女双手环胸，“达成某种特定的条件或是挑战就可以。不过这种方式个人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同，只能自己探索。”

“玩家之间的世界观和力量体系就像是佩特拉古城的繁星一样复杂，所以基本上大家只是粗略地分为战斗型和非战斗型。”侦探这么说着，用烟的前端点了点维加，“你的话，就是绝对的非战斗型，相当少见呢。”

———就是会很快就出局的那种类型吗！

“……晚两个月出场，对你来说也许未必不是好事。”侦探解释着，“因为刚开始在只知晓那三条规则以外，对隐藏规则丝毫不知情的玩家们，很快就开始内斗了，那个时候消减了一大批。”

————……等等。

“那、那一大批人，最后难道就变成了那个小镇里的恶灵吗？”维加联想到追逐着自己的黑色人影，感到一阵恶寒。

“不止是那个小镇，只要是被杀死的玩家，都会变成那个样子。”他若无其事地说出恐怖的事实，“在理解到这一点以后，杀人才慢慢收敛。”

———但是，只要是为了私利，这种行为还是不会停止的。

“………恶灵的出现也不会制止伤害行为继续发生，在找到消灭恶灵的方法后，肯定又会变成一片混乱。”

基于对人性的理解，维加觉得这种事并不会停止。

“———目前为止，消灭恶灵的手段都不存在。”

魔女靠在桌子上，冷静地提醒着。

“不管是魔法还是剑，不管是那什么高科技手段还是彻底密封，全都没办法限制恶灵。与其说要除掉对手，杀死对手产生的恶灵要更加麻烦。”

“你看到了吧，Lady，”侦探把烟灰弹进碎了一半的烟灰缸，“那个小镇里，恶灵不会限于墙或者门的阻隔，即使破碎了以后还能继续活动，一旦有居住区域出现那个，恶灵所能活动的区域就会被废弃。所以在确定的居住区域内，是【绝对禁止杀人】的。”

———他的意思是，至少在这里，已经确立了秩序，对于维加来说是相对安全的。

“……嘛，不过，想让特定的人不变成恶灵彻底退场，还是有办法的。”

侦探把烟头按灭，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从被炸没的半边墙上眺望出去。霓虹灯在他的周身套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光，非但没有威严的感觉，反而像是风俗店的老板一样奇怪。

———那个位置，原来是不是一个百叶窗？

感觉情绪渲染有点奇怪，但为了不打扰凹造型的侦探先生，维加还是没说出来。

“不光是自己记忆的线索，当然还有他人的也能一并搜集到，根据我的推理，每个来到箱庭的玩家，似乎都有一定的缺憾，或者执念。”侦探说着，“而确实，只要通过了解这个角色的线索推理出缺憾的结局，通过再现，似乎也可以让他们彻底消失，而不会留下恶灵，这个特别的退场方式，叫做NG结局，不过这个情报还不明朗，也许未来的探索会得到更多信息。”

———啊，这么说……

“隐藏房间的情报、其他玩家的情报、隐藏规则的情报……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战力的高低胜负，而是情报的收集。”侦探吐出一口云团，烟气在外部霓虹灯的映射下不断变换着颜色，“我们事务所接受委托，所要求的报酬不是钱，而是情报。”

———所以名字才十分重要，只要得到名字，就能够有迹可循地去专项寻找特定的线索了。

“…………我明白了，谢谢。”

维加低下头，皱着眉在脑海里把这些规则整理了一遍，勉强记在心里。

———这样看来，小镇里那些海报，也是关于其他玩家的线索吗？说她会变得很抢手，是因为她的特殊情况会带动新的未知情报出现？

“虽然这里的机制已经是在极力平衡差距，但玩家之间是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的。”侦探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个规则只说存在隐藏规则，但那个制定规则的混球却没有说能进几个人、是否所有发现者都能使用。”

———……确实。从箱庭的设计来看就相当可疑，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某种非常不好的可能性。

“………”沉默了一会儿，侦探犀利地看向维加，“之前你说过【这个城市风格就像是赛博朋克和废土元素微妙地融合了起来】这样的话，没错吧，Lady？”

“……是、是的？”

维加紧张地承认了。

“呼———”他深吸一口气，又把视线瞥回了破碎外墙的外景上。

———马路上的人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望着这里！

维加感觉身体某处麻了，这就是人所知的所谓【尴尬】的情感吧。

“这老头又在说什么鬼话，别理他，我怀疑这老狐狸在骗你。他老是暗地里说我脑袋不好用。”魔女环住维加的肩膀，小声提醒道。

“你在干什么！我还在说话呢！”

侦探不高兴地回头瞪她。

“没什么没什么。”

她举起手撇清关系。

“不光是个人能力的差异，我们所知的常识也存在着差异。我注意到，只有某些世界观背景下的玩家，才会对大部分箱庭的建筑和玩家身份有所了解。”他又急又快地念叨着，“我只能认定，你们这一类玩家的常识最接近于设计者。”

———啊，原来如此。

侦探先生的衣着服装像是20世纪的美国风格，但那个精密的黄铜打火机又不符合真实历史，反而像是蒸汽朋克的世界观。听侦探称呼魔女时喊出的“中土世界”，她应该属于异世界龙与地下城的世界观。也就是说，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城市所谓的【赛博朋克和废土风格】。

———那么自己，是属于哪一类的……？

“……还有，你是一个非战斗系角色，却在那个安全区搞出了那样的爆炸，明明你应该才醒来不久才对……”侦探突然回头，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哦，我的老天，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

“我从来没见过老头这种龙看见了黄金一样的表情，真有你的，小妹妹。”

魔女看戏一般鼓起掌来。

“就是，把微波炉的电线改装一下？”

维加小声回答。

“啊，微坡炉吗！也就是说你会使用未来……现代电器？”侦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念错，指向离灶台有一段距离的玻璃器皿，“那个……就连那个你也能用吗？”

维加顺着方向望了过去，认出了和这个上世纪风格的事物所格格不入的玻璃器皿似乎是现代咖啡虹吸壶，鬼知道那个从哪里来的。

“———应该可以。”观察了一会儿以后，维加慎重地下了结论，“不过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

把头转回来的时候，侦探先生正弯下身，不顾自己的腰又发出一声脆响，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边缘有点焦的合同和一只钢笔来，拍在桌上。

“你一定是命运选派到我身边的助手，Lady。”他搓着手，热切地看着她，全然没有刚见面时的冷淡和做作，“我已经无法忍受那两个无法沟通的蠢货煮出的滚烫烂泥一样的玩意儿了，那种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咖啡，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成为事务所的一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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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