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连忙放下筷子,“这份我还没动,给你朋友吧。”
陆销笑着摇头,“他暂时吃不了,过段时间我再带一份去看望他。您先吃吧,来这儿的路上应该花了不少时间,肯定是饿了。”
黄家村虽然也在江林市内,但也属于远郊,坐车来这儿少说也得花三个小时。
“好。”老人掰开筷子,低下头大口吃面。可面条似乎越吃越咸,他吞咽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老人低垂着头,暗暗抹掉脸上的泪水,再说话时声音已然哽咽,“其实我知道,囡囡出事了……”
几张纸巾默默塞进了他的手里,原来旁边的人早就关注到了他的异样。
老人枯槁的手颤抖着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得吐字都有些不清晰,“我儿子儿媳妇……他们出事了以后,囡囡就一直是我带着的。这孩子很懂事也很努力,是村子里难得的大学生,她说她想好好读书,争取将来当一名老师,回到村里教其他孩子念书上大学。”
“她从小就没出过远门,结果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我总怕她受了委屈。可她却反过来担心我的身体,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我劝她不要挂心,可这孩子就是执拗,再忙都会发个消息。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陆销又抽了几张纸递给老人,温声询问道:“爷爷,除了突然失联,你孙女近期有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
听闻两人谈及案件相关,留在接待室的警员机敏地开始做笔录。
老人擤了擤鼻子,摇头否认:“没有,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
话落,他犹疑地语滞了稍会,又道:“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冬天那会儿,我大病了一场,老人嘛都是这样的。但囡囡知道以后,就说想退学回家照顾我,随便在村里找个活干也行。为了这事儿我和她生过气,囡囡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要走,怎么能被我这一把老骨头影响了?或许她也知道我不会同意的,所以后来就再也没听她再提起这事。”
陆销垂目思索,踏上毒|品这条路的一般有两种情况,要么被逼无奈,要么就是被其中暴利诱惑。之前他们得知黄钰钰只是个学生,就陷入惯用思维,猜测她会不会是被人逼迫的,但如果她也看到了其中利益呢?为了家人,为了钱,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他也不想用这么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可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他们都不能抛掉任何一种可能。
老人的手心紧攥着纸巾,极力忍耐着发颤的声音,心里只剩下对真相的探求,注视着警察问:“警察同志,黄钰钰到底怎么了?”
他的眼中满是强装出来的镇定与迫切想知道真相的渴念。
陆销唇线平齐,良久才闷声道:“爷爷,案子目前还在调查中。今天让您过来,是想麻烦您配合我们调查,还有就是……确认一下您孙女的情况。”
老人攥着纸巾的手释然松开,又无力垂下,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但他在这瞬间却看到了结果。他原本就消瘦的身躯猝然又苍老了许多,佝着的腰背愈发直不起来,埋着头泣不成声。
陆销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直到老人平复心情,才主动上前搀着他向法医停尸间走去。
刘法医早就整理好了死者仪容,在得知家属前来认尸后,沉默地带着老人来到冷柜前,缓缓抽拉出了贴着“黄钰钰”名字的柜子。他仅拉开裹尸袋的上端,露出死者的头部,没有直接展示身躯上的解剖痕迹,以免家属没做好心理准备而感到害怕。
“死者家属,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身边没有能够辨认死者身份的物件,也为了案件能够顺利调查,于是对死者进行了解刨检验。”
老人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这件事,安静地站在黄钰钰旁边,凝视着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爷爷、爷爷”地叫着的孙女再见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本已经流干的眼泪又因鼻尖的酸涩而涌了出来。
曹琰很快就带人赶到,即使眼下的线索能够证明黄钰钰与毒|品有关,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与老人提及此事,安静地保留了老人与孙女最后的共处时间。
“囡囡啊,你安心睡吧!如果见到了你爸妈,替爷爷打声招呼,就说……爷爷也想他们了。”老人轻抚着孙女的面庞,满眼的不舍。
他抬首看向警察,问:“我什么时候能带走她?”
曹琰适时道:“由于案子目前还未侦破,遗体暂时不能带走,抱歉。”
老人对此早有预期,哀痛地点头:“求求各位警察同志,帮我们找到凶手!”
他说着就要跪地哀求,可陆销先一步托住了他的双肘。
“我们会的。”陆销第一时间给予肯定回答,“为了能更快找到黄钰钰被害的线索,爷爷,麻烦你再想一想,黄钰钰在出事前真的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吗?她有没有和你说过自己很想实现的愿望,或者提及自己手头的钱比较紧缺?”
这个地方不适合问询,陆销和曹琰扶着老人离开了停尸间,找了其他地方继续聊。
“愿望吗?”老人苦思冥想许久,蓦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发皱的存折,这是他原以为孙女出了意外,可能急需用钱而准备的。
他打开存折,因为老花眼看不太清,便直接交给了警察,“我前几天才发现存折里突然多了一笔钱,问遍了亲戚和老朋友,没人说给我打钱。后来和囡囡提了一句,她说这是她打工赚的,还说等学校放假了,就带我去医院好好检查。”
陆销看清存折打款的数额后,转手给了曹琰,低声道了句:“黄钰钰的确在勤工俭学,但什么工作能让她突然拥有三万块钱?”
据他们了解,黄钰钰的生活费来源之一是学校食堂的打饭员,以及晚上下了课再去KTV做服务员。他们向学校后勤部确认过,黄钰钰的工资按照工时来算,上个月赚了大概八百元,KTV经理表示黄钰钰上月旷工次数太多,加上客人给的小费,拢共就发了一千元给她。
那么这三万块钱,光靠打工,黄钰钰得不吃不喝,攒个将近半年才能拿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曹琰也放低了声量:“难怪我们之前调查死者银行收支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资金,原来这笔钱另有去处。”
在怀疑死者涉|毒之后,警方就调取了一切能查到的资料,当时他们看到死者的银行流水很干净,收支非常小,就没有继续往这方面深入调查了。
那么现在老人存折里的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给了黄钰钰这笔钱呢?
陆销站在办公室窗边,面对赤红的夕阳暮色,凝望着老人做完笔录后离开的背影,默叹了一声。
“小陆,旅馆的钱我来出。”曹琰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了几百块钱。
老人失魂落魄的,回去肯定不方便,加上他也想等到黄钰钰的案子查清楚后再走,所以陆销就在附近找了个旅馆让老人住下。
陆销没有接过这些钱,摇头拒绝道:“不用,给他开旅店住下是我的主意。”
曹琰微愠地瞪着陆销,抓起对方的手把钱带给他,不容抗拒地说:“不是曹队长给你的,是作为长辈给晚辈的零花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的钱都去哪儿了,自己生活都不够了,还在往外掏。你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儿。”
陆销毕竟也是他的徒弟,所以偶尔遇上禁毒支队的杨队长,总会聊到几句。他是从杨队口中得知,陆销每个月都会暗中接济队里那些殉职弟兄的家人,裤兜里就留个两百块钱使,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
陆销不好意思地轻声笑了笑,最终还是把钱塞进了自己口袋。
曹琰其实也猜到这笔钱最后的归属,但仍旧默认了陆销的行为。他递出手里的账单,转言道:“查到了,老人这个月有四次转账,均是现金打款,查不到源头。转账时间就在黄钰钰的室友提到她夜不归宿的日期后几天。”
“也就是说,的确存在团伙作案,而销赃的另有其人。”陆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小柯步伐疾快地走来,环视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两人,连忙上前汇报新进展:“队长,陆副队,技侦那边有新发现了!”
“去看看!”曹琰眼光一亮,同见陆销也应声点头。
两人回到办公室,见技术侦查支队派来协助的警员正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嘴里不停念叨着英文字母。
见曹队长他们来了,技侦警员起身敬礼问候,“曹队,陆副队!”
“你好。”
“你好。”曹琰颔首,与警员握了握手,后问,“小柯说你们有线索了?”
因为现场没有找到死者的手机,所以这台电脑是警方了解死者更多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
技侦警员重重点头后坐回位置,稍稍转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让其他人能看得清楚些,解释道:“我查看了电脑使用人的社交平台,发现她的朋友圈里全是减肥微商的安利,统计了一下数量,明确涉及减肥产品的一共是十七个微信账号。”
他说着,滑动鼠标滚轮慢慢展示。
“停一下,往上倒两个。”陆销目光如炬,在屏幕停下的一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朋友圈的其中一条,“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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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