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深处 第9章 夜闯神思

加勒西学院的分配舱，或者说食堂，坐落于住宿区通往新生教学区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个横截面为六边形的巨大舱室，内部空间被平均划分成了六个板块，前1-5号分别对应五个年级，6号舱室则是营养液分配舱。

左格起了个大早，与陆晓华同行，两人走走停停地把1号分配舱逛了个遍。

他吃了一份香薰色拉迪腿肉三明治，两个蛋挞，一块酸奶蛋糕，一份水果沙拉，喝了一杯鲜榨的蜜奇果汁，想到另外两个室友还没起，又给他们各带了一份早餐。

赶在上早课前去到教室，睡眼惺忪的凌明在见到他时两只眼睛直接成了远射灯。

“哇噻！这么好，嘿嘿，下次算我的。”

“查尔斯呢？”他将其中一份早餐递给凌明，又转头在四周搜寻那位室友的身影。

嘴巴已经给舌头腾不出活动空间的蓝皮人含糊不清地朝左前方一扬下巴。

左格望过去，查尔斯坐在了讲台前第一排的位置，此刻正侧着身子，与身后的人在交谈，额顶的触角轻快摆动，显然处于自然而放松的状态。

视线继续移动，坐在他后面的人果不其然就是那天见到的黑发青年。脑子顷刻间跟背书似的倾倒出那一连串的绰号，倒霉先生、虫子先生、昼夜颠倒选手、特有钱与不高兴，以及漂亮的蓝眼睛。

就是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左格这么想着，准备为此付诸行动。

教室里闹哄哄的，青年忽而抬起头，准确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雾蓝眼眸在刹那间微微一动，像是捕获到了什么在意的东西。

然后他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了。

我说点什么？？左格被对方的主动整得有些不会了，张了张嘴，没想好是先道歉还是先礼貌询问被给予十万铮的缘由——或者干脆先问他的名字？？？

实在没拿定主意，他在对方来到跟前时举起手中的早餐袋晃了晃，条件反射地咧嘴笑：“嗨，吃早餐了吗？”

青年步履稍微停顿，眼神怪异地瞥向他，旋即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默不一言地从他身边经过。

这是？左格困惑转身，结果见到那瘦削的背影径直走向悬浮于讲台边上的机械球。

红色的显示屏边框，是教辅球，此刻从其体内伸出的两条辅助机械臂正抱着一摞板状物，看样子是常被用作教辅设备的数据板。

一般的学校都会配置这个，倒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原来不是奔着我来的，左格越想，心中那股拧巴感就越鲜明，刚刚那个眼神里的蔑视也太**了吧？真的是讨厌我吗？讨厌也正常……可为什么还要给他那笔钱呢？

青年第一个去领了数据板，然后安静地又回到位置上，连查尔斯说话也不搭理了。

真是古怪。试想一个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大致该有两种反应，一是对他的失误感到愤怒，骂他几句或是去投诉都是合理的；二是看在他有点姿色？的份上，不但不与他计较，甚至还愿意打赏他。

而蓝眼睛走出了一条两不沾的中间路线，一边看起来很讨厌自己，一边又给自己赏钱。左格愈发觉得人性的复杂真是一个宏大的议题。

兴许是考虑到待会上课可能会用到，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地围上去领数据板，他注意到蔻丽的身影也在其中。胡思乱想之际，陆晓华多拿了一块来到近旁，“给你。”

“哦，”左格反应过来，接过数据板，“谢谢你。”

“不用。”陆晓华笑着摇摇头，看向数据板时那双绿瞳字面意义上地在放光。

注意到对方难掩兴奋的表情，左格不解道：“怎么了？”

翻转手中的数据板仔细瞧了瞧，没什么特别的啊？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除了辅助完成教学任务外，这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供学生自由查阅学校的资料库，方便他们进行信息检索和获取资源。

但多数学校连接的都是大区之间的共享数据库，使用起来局限较多；有能力建立专属数据库的院校，不是资质雄厚就是历史悠久，亦或两者兼有。

加勒西才成立百来年，使用的多半是弗恩第一星区的共享数据库，区域内任意一所达到平均水平的院校都能做到，有必要激动成这样吗？

“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陆晓华两只眼闪闪发光，珍视地捧着那块数据板，“加勒西学院的资料库可是和泰伦旧帝国博物馆史料库、昆萨诺斯提格的Nest并列为联盟三大数据库的——后两个的保密等级不用说有多高了，现在我们却能够接触到与它们同一级别的存在。”

“啊，”打脸来得太快，左格对自己数据板的持有方式即刻从抓着变为捧着，讶异地扬起眉毛，“真的吗？这个这么厉害？”

天地良心，他都还没有权限访问泰伦旧帝国博物馆的史料库呢，加勒西真不愧为联盟之光、文明的火炬、进步的阶梯！

陆晓华在一旁的位置坐下，开始认真地在数据板上进行身份认证，“信息差造成的垄断带来的影响，就像参天大树严丝合缝地遮住每一寸阳光，底下的植被要么枯死，要么永远无法长高。”

他抬起头，眼底涌动着幼芽破土而生的强大动力，“这是个机会，我一定把握住。”

左格被这个文弱青年所展现出的内驱力触动，一时不免思索起自己的目标——然后就发现，他是真的没什么人生方向。

那真的重要吗？反正若干年后他也是走母亲的老路，在银冠山风风光光不辞辛劳地为泰伦奉献一生。

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其实是不重要的。他是萨加的亲孙，左丽娜的亲儿子，族人只期望他迎合这两个身份，这样就足够了。

“喂，左格！”干完早餐的凌明在后边挥手招呼他，“下课我们去外场看看，好多社团都在招新！”

“好。”他回头应和道，声音淹没在骤然响起的上课铃中。

第一节历史课由智教负责讲授。

这位智能讲师的外观拟人化程度并不高，球形脑袋配一个棒槌状的身体，像是把宽胖感叹号的那一点般到了竖线上，莫名显得憨态。

学生都安静下来，悬浮在光屏前的智教开始讲解本学期的教学内容及学习任务。

“同学们，我们将在四个学期内陆续讲授完毕八大文明的历史，这学期先讲泰伦和昆萨。

注意：这部分内容在期末考核中只占50%，考纲内的其他文明史将由你们自学。要求：学生组队成一对一或一对多的形式互助学习。 ”

此话一出，底下的窃窃私语止不住了。

一般原则上，八大文明指的是星云狰、泰伦、舰星、昆萨、隐星、登格尔、莫勒星和克离星。

除去在战争中灭绝的星云狰一族，剩下的七大文明共同组成了如今的联盟常任理事会，随便拎一个出来，放眼星际都举足轻重的存在。

星云狰是拟态技术的创造者，以其奥秘无穷的紫晶科技闻名于世。

泰伦和舰星军事实力雄厚，两个老冤家最早从旧星历伊始就纷争不断，彼此牵制使得哪一方也没能一家独大。

克离星的无定形者以其强大的易形能力著称，在特殊工作中备受青睐。

昆萨科研水平高超，尤其在生命科学领域造诣颇深，其首都诺斯提格因为发达的虚拟娱乐产业而被称为“极乐之城”。

登格尔星人居于地下城，又被称作地底人，这一种族将机械技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隐星以其培养的隐猎闻名，坐拥联盟最大的赏金猎人公会，以及神秘的暗杀组织圣隐会。

莫勒星人又被称为元素人，原生体是聚合的自然能量体，生命力顽强且实力强大。

虽然上述情况众所周知耳熟能详，但真要从头梳理清楚还得考试的话，光是那两百多年的战争史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并且这些还只占成绩的一半？一时间学生们都面面相觑。

智教继续道：“这是为了防止有的学生眼高手低，连自身种族的发展史都不清楚。互助学习模式下，每个人都要作为老师向其他学生讲授本族的发展史，总结经验教训，同时也要积极学习其他文明的历史。期末成绩的另外50%将由学生的学习和教学成果共同组成。”

难怪整个班上几乎没有同族的学生，目光扫过教室内的众人，左格再次确认。看来学院是有意如此安排。

“那不完啦？！”

“自己都没整明白，还当老师？”

“就是我还得恶补本土文明史的意思吗？”

“上学暂停，我先回母星多读几年。”

“期末考核该不会特别难吧？”

“天，要是讲错了不就误人子弟吗？”

罔顾叫苦不迭的学生，智教转过身，“接下来开始这节课的内容，泰伦文明古代史。教学要点与重点已经传输至你们的数据板，教材和参考书可在课程列表中寻找。”

前面的凌明笑嘻嘻地扭过头：“你可以摸鱼了！”

左格摆摆手示意他认真听讲，自己也打起精神专注于课程内容，孰料才下二十分钟就眼神涣散了，不得不托着腮勉强支撑。

不怪他注意力不集中，泰伦的远古史中古史近古史现代史、以旧星历元年为肇始的殖民史、新星历后的战争史等等他几乎倒背如流，没了新鲜感，这些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知识点就如同ai音谱成的催眠曲。

凌明坐得还算端正，尾巴却已经开始百无聊赖地敲地板，有几下还敲到了他脚上。身旁的陆晓华全神贯注毫不分神，离得远些的蔻丽则在低着头看数据板。

对了，他蓦然想起，早餐忘记给查尔斯了。望向前排的位置，那家伙腰杆倒是挺得笔直，只是额顶的两根触角已经焉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下课再拿给他吧。

「……作为星球顶级掠食者，泰坦一族虽然强大无比，但有限的资源使得种内竞争愈发激烈。为了生存，处于底层的泰坦只能朝着小型化的方向发展，经历漫长时光最终演化为被称作“泰克斯”的新物种，成功与泰坦错开生态位。

此后经过上千万年的发展，泰克斯一脚踏入文明时代，凭借飞速发展的科技夺取了长久以来被泰坦占据的霸主之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泰坦开始沦为被奴役的对象。」

——《远古泰坦的衰落与泰克斯的崛起》

左格百无聊赖地刷着数据板，不慎误触点进了班级名单界面，准备退出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迅速从成列的学生头像中找到了蓝眼睛，指尖一动，继续点开详情页。

【姓名】：莱恩

【学号】：286000124202915

【拟态性别】：男

【原生体性别】：无性

【出生日期】：新星历195年

【种族】：棘海妖（莱茵海族群）

【籍贯】：伊洛芙一区，塞因斯坦

……

原来你叫莱恩啊。注意到括号内标注的“莱茵海族群”字样，左格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想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

泽西塔。

始祖棘海妖之一，莱茵海族群的主母。

星盟成立的第二年，也就是新星历195年，她被众始祖推选而出，成为塞因斯坦继衍之后的新任领袖。

塞因斯坦统共有七百多个棘海妖族群，出自九大海域的势力最盛，与其他族群形成了难以逾越的断层差距。

而九大族群中又属莱茵海族群规模最为庞大，再加上担任元首一职的主母，他们早已成为塞星无可争议的第一族群。

约莫一年前，他曾经去塞因斯坦旅行过，期间游玩了九大海域中的四个，分别是莱茵海、白鳍海、岚西海和红璃海。

这么说有点刻板印象的嫌疑，但左格由衷觉得，莱茵海族群高傲、白鳍海族群敏感、岚西海族群温和、红璃海族群热情是个大致无误的定律。这是他出行前做攻略时搜索到的信息，后面事实也证明，这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特别是，现在自己身边还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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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加勒西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