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深处 第69章 狂暴

如果说原先这处海港只是因历史悠久且无人踏足而显得破败荒凉的话，那么现在它连破败荒凉都称不上了。

这里仅余成片的废墟，挺过了时间侵袭的灯塔已然成为断垣残壁，交战过后的地面满目疮痍，零散的断臂残肢宣告着前不久战况的激烈程度。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这其间行走着。

“你说星盗为什么要袭击这里？”

左格边走边疑惑不解地环顾四周。

他听说过外环的星盗有多猖獗，联盟的军队和泰伦驻边远星区的守军都曾与之交锋，只是这些星盗虽然穷凶极恶，但毕竟为利而往，赫提这里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

“会不会他们劫走了芙琉斯？”

曾经泰伦帝国让“死海女神”表演声名远扬到了远星际，哪怕在混乱无序的泰坦内战期间，这股热潮也从未真正停息。

一直到战后，塞因斯坦和赫提的归属权因联盟与泰克斯的对立而被割裂开来，这才堪堪为此划上句号。

如果星盗想要利用芙琉斯牟取暴利，那么袭击赫提确实说得过去，但那些棘海妖不就凶多吉少了吗？

他们是表演的主角，星盗断然不会只抢芙琉斯而放过他们的。

左格思忖着，忽然意识到莱恩根本没搭理过自己，不由得扭头看向对方。

感受到他的视线，棘海妖淡淡地问：“不哭了？”

“……”

哼。左格赌气不再看他。

循着九执先前留下的标记，莱恩找到了之前关押左格的那座废弃工厂。

这些厂房曾经被泰克斯用来养殖捕捞上来的赫提巨海蛇，如今经过改造，那一排排的巨型水缸中放置的都是惶恐焦躁的棘海妖。

外边的空地上，一对约莫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赤着脚在雪地中徘徊。

他们脖子上佩戴着锁芯，双双面无表情地行走着，眼神空洞凄然，见到两个陌生人到来也毫无反应。

“小朋友，”左格朝他俩奔过去，弯下腰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现在你们没事了，别害怕。”

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莱恩好笑地看着他。

左格接着问：“你们还有别的族人在这里吗？”

少男少女缓慢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臂，指着厂房里面。

刚踏入此间莱恩就皱起了眉。

这里的精神干扰实在过于强烈，即使是他也难免感到不适。看来被囚禁于此的棘海妖，在正式登上舞台之前也是饱受折磨的。

里面布局简单，大致是一个水缸放置一只棘海妖，但也有不少水缸中有两只、三只甚至是四只的。

莱恩眯了眯眼，发现这些同缸的个体大都骨棘残缺。

这说明有些棘海妖在缸中分化了伴生体，因为正常情况下它们会将半数的骨棘分给伴生体，所以在分化完成之后，无论本体还是伴生体皆为残缺状态。

之后如果安然无恙，那骨棘会慢慢长全，本体也只有在完全恢复后才能进行下一次分化。

而现在，缸中有的棘海妖甚至只剩三根骨棘，显然是在残体状态下强行二次分化导致的。

至于是什么逼得它们二次分化，也许是精神干扰器昼夜不息的折磨，也许是即将被抓去表演的强烈恐惧。

不论是什么，哪怕他对母族其实并没有太多情感，此时此刻也无法不愤恨。

泰克斯，帝国，表演……

这究竟给塞因斯坦带来了什么？

一声巨响骤然传来，精神干扰在刹那间终于停息。

他循着声音仰起头，发现金发青年爬到了架高在上方的金属控制台上，精神干扰器被他干脆利落地摔到地面而损毁。

接着左格又研究起控制台来，尝试了几个按钮和控制杆后，他一键将缸身与底座分离，霎时间缸中的水和棘海妖如涌泉般流淌到地上。

它们在包裹周身的水流尽后挣动几下，纷纷恢复拟态化成人形。

刚沿着金属架爬下来，左格就被成片的裸男裸女给震惊了，莱恩穿越人堆来到他跟前：“你放干水是想冻死他们吗？”

“对不起！”

“你最好祈祷救援队能快点来。”

“对不起，”他已经惊愕到不会说别的话了，焦灼的目光投向面前的人，“他们不会有事吧？”

瞅着碧蓝眼瞳中泛起的泪花，莱恩简直对这个后遗症毫无办法，语气放缓道：“赫提的气候不适合棘海妖生存，这里应该有制热设备，你去找找。”

“嗯。”

左格闻言即刻又爬上金属控制台一番捣鼓，刚恢复拟态的棘海妖们很快便成群地缩到了厂房的最里面。

莱恩到外面去查看那对少男少女。

刚踏出来，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这附近。

雪地中央，少男少女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一个裹着深蓝色斗篷的人，正朝这边走来。

莱恩盯着他们，微微蹙眉。

离他还有十几米距离时，那人轻轻推开两个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来跪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兜帽被掀开，露出一张柔美精致的脸庞，浅棕色的卷发只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柔和温润。

而此刻她眼中噙着绝望的泪水，紧紧抓住莱恩的手，双唇颤抖：“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救救塞因斯坦吧！她会毁了一切的！”

莱恩警觉起来，在女人恳切的目光中蹲下身，问：“她是谁？”

“泽西塔。”

女人斩钉截铁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来，无力地摇着头：“她已经疯了，她会毁灭我们的种族的……”

两个孩子也走到他身旁，安静地站着，眼中流淌着无以言表的哀伤。

“莱茵海原本有两位主母，”她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泽贝拉没有失踪，是泽西塔杀害了她，因为她们理念不同，而泽西塔容不下异端。”

女人说着，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恳求地哀声道：“求你了，让你的妹妹回到塞因斯坦吧！她既然肯来到这里，那说明她也在乎着，她才应该是真正的领袖，她才能拯救我们的种族。”

“泽西塔，她真的疯了……”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在莱恩怀中颤抖起来，“她放弃了她的妹妹，也放弃了我。”

“你是谁？”莱恩替她拢了拢斗篷。

“我，”女人颤巍巍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叫贝儿，我是——”

“贝儿！”

她的话被一声怒喝打断。

前方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黑色的人影凭空出现，对她投来失望的目光：“为什么故意引开我？为什么要背叛？”

“我从来只忠于我的种族。”

贝儿眼中凝聚起恨意，瞪视着男人。

接着她推了推莱恩，“你快走，他没那么好对付的，快走吧，塞因斯坦的希望在你们身上了。”

贝儿挣扎着站起身，迈前一步直视对面的隐猎，柔和的脸庞上毫无惧意。

霍尔同样沉默地注视她，看着散落的细雪将她的身影变得模糊。

打量她身后的莱恩片刻，隐猎缓缓开口：“帮我杀了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曾经叛变，你还能保有现在的一切。”

“痴心妄想，霍尔。”

贝儿一字一顿地摔碎了他的挽留。

“那我只好替你动手了。”霍尔说道。

“莱恩！我已经开了暖气——”

左格雀跃着出来，在撞见三人讶然的眼神后动作瞬间僵硬，忙不迭一把将莱恩拽到身后护住，警惕地凝视前方的黑发男人。

他来了！泰克斯的走狗。

无言的对峙中，莱恩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悄然微张，不动声色地催动晶核。

然而来自胸腔的疼痛却不期而至，打断了他的思绪和行动，刹那间仿若无数道缺口自核心生根开裂，裂痕细密攀升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着。

他错愕地捂住胸口。这种感觉，与自己当年强行融合晶核时的排斥反应如此相像。

再次尝试后，他发现自己无法使用晶核的能量了。

莱恩抬起头，视线越过左格，落在前方目光阴沉的隐猎身上。

这下可，糟糕了。

趁霍尔还未有动作，贝儿扭头看了眼左格，催促道：“快走！”

“哦！”左格应声后拽住莱恩的手腕就跑了起来。

“去海边。”

莱恩压抑住痛苦的表情，尽量气息平和地开口：“隐星人讨厌水。”

挡在撤离的两人身后，贝儿抬起头，轻轻触碰颈间的锁芯，冷漠地注视着霍尔。

凛风拂起她深蓝斗篷的下摆，她站在那里，就像是盛开在冰天雪地的一朵蓝玫瑰，美丽动人却又凌厉十分。

“你知道我不会对你下手。”

她只是嘲讽地笑了出来：“我该感谢你吗？”

那分明是双非常年轻的浅蓝色眼瞳，却沧桑平静得仿佛装进了赫提星三百年来的风雪，映射出无尽的哀凉。

“我为塞因斯坦而生，我毕生捍卫莱茵协定，没有什么能动摇我。”贝儿轻缓的声音像是揉进了千钧分量，“泽西塔不能，你也不能。”

霍尔定定地望着她，“是么。”

在她闭上眼试图用精神力控制自己的瞬息之间，他启动了加装在自己机械臂上的一个微型控制装置。

锁芯的反制程序即刻被激活，朝佩戴者体内注射麻醉素的同时释放当量电流。

贝儿惊愕无力地软倒，霍尔快步上前接住她，扫视一眼方才那两人逃跑的方向，决定先把昏迷着的人安置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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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赫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