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深处 第20章 埃斯凯布尔

莱恩在外边等着左格，于百无聊赖中开始四处张望，注意到广场中心的泰坦雕塑，便朝着它走过去。

来到威风凛凛的泰坦身前，他抬手轻轻触碰它的前肢，感受这冰凉的、熟悉而陌生的触感。

然后，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他像小时候那样，沿着泰坦的尾巴向上爬。

尾椎上的突刺给了他很好的着力点，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完尾巴，到达后肢以上的位置，继续向前爬，中途脚滑了几次，好在自己反应还算灵敏。

爬到脖子那里，莱恩停下来歇了会，吹着凉风，俯视整个人声鼎沸灯光炫目的热闹广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上来。

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爬上来呢，他默默地回想。

那时候还只有他和艾思拉，父亲并不常在他们身边，几乎就没有人管他们，而他又正是调皮的时候，就经常带着年幼的妹妹一起爬上法斯的塑像。

他们会待在法斯獠牙密布的嘴里，那里最安全，不易被发现，还可以避风遮雪。

他们会猜测哪艘降落的飞行器里有他们的父亲，常常是艾思拉猜对，因为她是完全与父亲一脉相承的纯血。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半星云狰的血统，只是偶尔会不满为什么艾思拉与父亲之间的连接似乎更加强大——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是父亲的翻版。

那时战争的走向仍是扑朔迷离的，但外面世界发生着的一切都还影响不到他们。

那时也还没有精力旺盛过头的阿斯特、调皮不让人省心的诺拉，他们身上的时间流淌得很慢。

一直到那蓝焰缭绕的恐怖身影出现前，他和艾思拉都还称得上快乐无忧。

一瞬的清明袭来，莱恩蓦然记忆起，在最后他们慌乱撤出埃斯凯布尔的时候，艾思拉曾哭着说，她的项链还没有拿。

那是与他们聚少离多的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莱恩的心跳开始加速，如果……

他再次往上爬，到达泰坦的头顶，小心绕过后角和前角，来到其吻部，然后趴下身子将腿往下伸。

在塑像的下牙床踩稳后，右手伸下去抓住一颗粗壮的上牙，左手同样的操作，接着身体重心向下，不断调整终于把自己送进泰坦嘴里。

他喘了口气，即刻开始查看下牙床的每一颗牙齿，终于在右侧倒数第三颗牙上发现了挂在那里的项链。

他将其取下来，借巡游而过的一艘飞行器洒下的微光仔细观察，银色的链条及中间的紫色晶石已然蒙尘，但还是弥足珍贵，他珍视地把它收起放进口袋。

艾思拉会很高兴的，他想。

重新站起身，不料猝不及防在逼仄的空间内磕到了头，莱恩吃痛地捂住脑袋。

开始往上爬的时候又犯了难，怎么好像爬不上去？小时候都能做到，人总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他不信邪地继续继续向上攀，猛然间意识到，小时候自己好像还真不是这样爬回去的，应该是顺着脖子往下，再攀住翼骨那里……

完了。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力气已经要耗尽了，急忙伸出骨棘扣个圈想套住下牙来固定自己，没成想忘记了他现在只剩一根骨棘了，承载不住全身的重量，霎时间整个人失去平衡往下滑。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已经做好摔个惨的准备的莱恩愣神几秒，仰起头，还没看清就被人一用力扯了上去。

“你真是醉得不轻。”左格算是被他气笑了。

刚出来找不到莱恩时他心里隐约就有这样的预感，毕竟这人白天的时候就对着广场中心的雕塑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没想到他真的醉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爬雕塑去了。

这跟当街裸奔有什么区别。左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对此给出什么样的评价。

莱恩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看起来心情大好。

这个位置的视野极佳，俯瞰整个法斯广场，各式的载具、往来的行人、璀璨的灯光共同谱成喧闹繁丽的乐章，哪怕不从这上面一跃而下，他们也已然身处其中。

这是他曾经在这里的年岁里从未见过的景象。

“快看流星！”“有流星！”“那边那边——”

底下的人群忽而喧涌起来，纷纷抬头追寻所谓的“流星”的身影。

透过玻璃穹顶和外层密匝的防雹网，只见那“流星”如人字形的雁阵疾速掠过浓墨般厚重的夜空，激起下方几道稚嫩的属于孩童的惊呼声。

“那是链城巡防队，我之前跟鸣鸟也去飞过。”左格眺望那几道掠影说道。

莱恩向后仰面看他，指了指底下的小孩：“你去告诉他们？”

“不告诉，”左格手背在身后，笑着问：“为什么要影响他们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要影响我的心情。”莱恩有些不爽地回嘴。

好端端的非要提起那个什么鸟。

看他这副模样，八成是忘记前不久非要拿到的东西了。

左格了然地叹口气，将藏在身后的王冠拿出，轻轻戴在面前这个醉鬼的头上。

“什么？”莱恩疑惑地抬手取下来，盯着这顶王冠沉默了。

左格觉得好笑又好气：“怎么不说话了？”

你最好给我发表一些感想。

“不是这一顶，”莱恩翻来覆去地看了个清楚，摇摇头道：“这是王后的，你蠢不蠢。”

左格听着只觉心态爆炸，索性在他身旁坐下，套用琼斯给他准备的那套说辞：“我技术欠佳，只拿到第二名，你只能戴这个王后的了。”

“你拿这个没用，”莱恩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这个是假的。”

左格不解地凑近看他，“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醉没醉了，还是真给他猜中了两个王冠其实一真一假？

“我就是知道。”

“……”

左格算是失去沟通**了，于是也耍起无赖：“这就是真的，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

“那你凭什么说它是真的？”莱恩皱着眉看向他。

“因为——”左格思索着怎么搪塞他，目光流转，划过眼前喧闹的景象，最后望进那双雾蓝色的眼眸里。

“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

“少来，”莱恩缓缓地摇头，“我听得到你的心声。”

左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侧脸，“那你应该更清楚我对你的感觉才对。”

“你不能随便将这称之为爱！”莱恩抬起头，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将手搭在膝盖上，眼神介于清醒和朦胧之间。

“你有没有想过，在人类创造这个词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泰坦，有棘海妖，还有星云狰，即使我们可以通过拟态拥有人类的躯壳，却不能拥有那些无形的——你说爱，泰坦原本有这个概念吗？你们选择配偶是为了繁殖，一旦目的达成就分道扬镳，你们分得清爱和繁衍本能吗？”

左格见他神情认真而严肃，不由得也正经起来，“应该分得清吧？我也没想过要和你生小泰坦。”

当然你也生不出。左格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你才生不出。”莱恩即刻反驳，“我以后会有一个女儿，她长得很健康、很强大。”

“你怎么知道？”虽然知道这人肯定脑子迷糊了，但左格还是忍不住问。

“我见过她——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的，”莱恩说着又猛然摇头，小声道：“艾思拉她们就不信。”

“谁？”

“没什么。”

“你喜欢女儿啊，”左格顺着他之前的话讲，“挺好的，棘海妖自体繁殖，你当然可以有女儿。我刚刚想的是，你应该生不出泰坦。”

“那太糟糕了。”莱恩认同地点点头，继而又晃悠悠地凑到左格身边，脑袋几乎搁在他肩膀上。

左格正想着这人粘过来做什么，就听到他开口了，以非常认真正经的语调：

“你知道吗？我其实觉得你们这些不能自己生的物种挺低劣的。”

左格蹙眉强笑：“啊？”

“棘海妖自体繁殖，不需要配偶，所以寻找伴侣对我们来说是跨越本能、真正发自于心的。你做得到吗？”

“我有时候觉得你简直是感情泛滥，你能和别人建立的情感连接太多了，和你精神连接后我发现的确如此，你随性到可以有很多任恋人，你的前任们，他们确实得到了你真实的情感，可是他们知道那种炽热有一天会消散冷却吗？”

他停顿一下，扭过头与左格对视：“如果我告诉你，一旦我选择了某个人，那他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没有分手只有丧偶，你能接受吗？毕竟你只是一时兴起，你骗不了我，我能看到你过去的记忆，也能感受到你曾经的情绪，你现在对我的感觉，和你以前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其实没有区别。”

左格默然半晌，觉得自己愈发理解不了这个人了。

他轻轻发问：“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精神连接呢？”

“算我错了，”莱恩混乱地晃着脑袋，“我以为我不会被这些东西影响，可是它真的……”

黑发青年像是宕机一样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

费力想了想，他提议道：“我可以屏蔽你的心声，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你和我，你就当这个连接不存在吧。”

左格心情复杂地望着他，“你是认真的？要是你明天醒来说这是在发酒疯，我可要揍你了。”

“当然是认真的。”莱恩转了个方向，向后倒在左格背上，把他当做人肉靠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难道平时我会和你说这些么？”

“好了，我会考虑清楚的，你也给我些时间。”左格侧过脸回答道。

没有反应。

左格晃了晃身体，背后的人岿然不动。

“喂，别睡在这里。”

“醒醒！刚才说了一大堆绝情话，现在还要我抱你下去不成？”

最后实在喊不醒这个人了，他无奈骂道：“你这个醉鬼。”

今晚这家伙是潇洒了，自己忙忙活活还落得个低劣的评价。

这算什么事啊。

莱恩这个马甲写久了我都差点有一种他很纯良的错觉（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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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埃斯凯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