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深处 第11章 泰克斯

他试探着喊了陆晓华一声，果不其然对方因为过于全神贯注而完全没反应。算了…下课再告诉他吧。

“紫晶科技是星云狰文明留下的伟大创造，虽然这一种族已经灭绝，但他们的科技成果得以保存。”蓝理说着，身边的投影再次变化，逐一向众人展示紫晶科技的应用场景。

这都哪跟哪了呀，快听课啊左格！他苦恼地咬着唇，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课堂，一面听一面在数据板上做笔记。

“如今联盟掌握的星隧、拟态、亚空间等技术，以及战时投入使用的多种高杀伤性武器，都属于紫晶科技的范畴，这也是神思研究所的发展重心。”

高杀伤性武器……划动数据板的指尖一滞，左格默然眯了眯眼。

鼎盛时期的泰伦帝国统治着整整28个星区的浩瀚星域，而星云狰的身影不仅遍布帝国的各大子行星与半殖民星球，连远星际也不乏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繁盛无比的种族却在新星元年后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仿佛被造物主直接抹除了存在的痕迹。

根据历史学家的研究，所有从旧星历时代保存下来的史料都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观点——星云狰的灭族与泰伦第一帝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时统治泰伦的还不是泰坦一族，而是残暴的泰克斯，他们与泰坦在演化上关系密切，被地球人称为蜥蜴人。

据说泰克斯当年正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短暂地掌握了一种威力足以改写历史的武器，由此覆灭了星云狰文明，并将亥云星和紫晶科技统统收入囊中。

而自己的祖父萨加，有传言称，也曾丧心病狂地将这样的武器投入到战争中，所以他最后被艾格利安刺杀身亡。

名号响彻深空的黄金大帝星风暴、东陆泰坦永不陨落的荣光、六翼神行走世间的使徒，无论盟友还是敌人，星际各族一度达成过这样的共识——萨加真如泰伦所信仰的六翼神那般，是不可战胜、不可直面、不可揣测的，近似于神的存在。

直至其在银冠山遇刺身亡，惊天噩耗直接动摇了第二帝国的根基，也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至于艾格利安，他是星云狰一族最后的血脉，无人知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决绝地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他曾与塞因斯坦的领袖衍暗相勾结。泰克斯的第一帝国倒台后，他们致力于激化东西陆泰坦的矛盾，促成泰坦内部分裂，形成以萨加为首的东帝国和以阿瑟克斯为首的西联邦分庭抗礼的局面。

祖父死后，艾格利安与衍的罪行很快就被公之于世，自此东西合流，延续近百年的泰坦内战最终在艾格利安横死荒星、衍被联盟最高法庭判处死刑后划上了句号。

之后新泰伦共和国成立，星际种族名录编纂协会正式宣告星云狰灭绝，始祖棘海妖泽西塔成为塞因斯坦的新任领袖……当今的星际格局雏形初现。

战争究竟带来了什么？

从小到大，无数亲历过帝国与内战时期的长辈在见到自己时，总会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惋惜和怀念相杂糅的神情，甚至低声慨叹，要是大帝还在……

左格越想越郁闷，托着腮发起呆来。

“对我们生活影响最大的星隧和拟态技术是紫晶科技单元的学习重点。”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低头在数据板上标记重点。

“左格，左格。”

“哎？”陆晓华的声音令他倏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大家在做什么之后他忙不迭切回教材界面，依葫芦画瓢地标记重点语段。

再不听课你就要完蛋啦左格！他敲了敲自己额头，重新静下心来。

「受此前旷日持久的宇宙战争影响，联盟在成立之初便颁布《拟态法令》，自此进入了第二次星际种族大融合时期，这也是战后愈伤时代开启的标志。

秉承着促进交流、减少冲突等原则，《拟态法令》规定以地球文明的人类形态作为法定的联盟一等公民形态，且按照实现拟态的程度将公民划分为三个等级。

完全实现拟态的种族是一等公民，在公共星域内享有最广泛的权利；只能实现半拟态的种族属于二等公民，占公民数量的大部；完全无法拟态的种族被划分为三等公民，往往因为发展水平低下而成为联盟的重点帮扶对象。」

——《拟态协议与公民等级划分》

等级划分倒是不难记，简单来说就是人模人样的、至少看得出人样的和完全没有人样的，但加勒西的教学团队出卷总不至于会让学生看图片选公民等级，幼儿园才这么考。

左格选中黄色荧光笔，按着自己的理解在标记语段中划出重点。

颁布《拟态法令》…第二次星际种族大融合时期…战后愈伤时代开启的标志。经验之谈，这些看过之后让人感觉有点印象但又很难想起来的知识点最容易考。

接下来总算是没再神游天外了。

到临近下课的时候，周边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蔻丽收好了数据板，查尔斯左腿足足离开课桌一米远，凌明也转过头来，努努嘴朝着外场的方位向他连连示意。

左格稍微扭头，余光注意到，身旁的陆晓华倒还坐得端正，就是冒出来的叶子要蹭到他手上了。

“同学们，”讲台上的蓝校长依旧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不过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几分，“在这里经过一年的学习后，各位将会面临发展方向的选择，我希望无论将来走上怎样的道路，你们都能保有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头顶星空的热忱。”

对哦，加勒西学院是五年制院校，新生先统一接受为期一年的综合教学，第二年就要选定发展方向了。也就是说，左格忽而想到，一年后他们就会再次分班，这是一次短暂的相聚。

校长的嗓音清缓温和，经教辅球的转播后还有些许失真，落在每个人耳中的份量却足够重。

“我们学子的身影遍布联盟47星区，有人毕生钻研紫晶科技，力求让更多的种族实现拟态，有人扎根外环戮力拓荒，将文明的火种散播至远星际……无论身处何地，他们都在践行学院的精神和理念，为建设泛星际共荣圈而奋斗着。”

凡星微芒，可渡长夜。

左格望着数据板上显示的八字校训，感觉精神都为之一振。再瞅一眼陆晓华，天，他此刻俨然一副狂热教徒模样，绿瞳闪闪发亮，好像魂都被校长勾走了。

蓝理校长继续道：“加勒西是搭载你们此段航程的帆船，而我只是引路人，很高兴能为你们授课。未来属于你们，前方天高海阔，希望诸位得偿所愿。”

投影结束，下课铃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教辅球完成了任务，滴滴响着飞去充电。

“走走走！”凌明飞身上前，在左格桌面敲了敲以示催促，“上了两节课，终于有机会到外面看看了。我跟你们说，外场那里全都是在招新的社团，我要去找找有没有攀岩社！……”

左格本想问陆晓华去不去，眼神却先注意到了对方头发上招摇的叶子，接着脑子离奇一抽，竟伸手摘了一片下来。

这下原本正低头划拉数据板的人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抱歉抱歉！会痛吗？”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的左格忙不迭赔不是，小心地将那片叶子托在手心。

这个没准还能接回去？

“没事的，”陆晓华似是难为情地微微一笑，继而从浅灰背包的夹层里摸出一把密齿梳，转过身去开始梳头，“我情绪一激动就会影响拟态，可能该换一款生长抑制剂用了。”

“不是吧，”凌明很不理解地啧啧两声，“这么无聊的课都给你上激动了？哎不说这个了，走走，去外场！”

“你去吗？”左格问道，又笑着提议：“出去走走也好，我看你都要紧张过度了。”

陆晓华细致地将梳下来的叶子收好，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哎，其实昆萨议员是多厉害的人物吗？”

走在路上，凌明忽而将话题拨到了蓝理校长身上。

见另外两人投来目光，他双手插进兜里，悠悠道：“我们沙恩也有议员，就是一群路都快走不动的酒囊饭袋。我爸要不是觉得没指望，也不会不远万里送我来这读书。”

“别的不知道，但昆萨议员可不是什么能混日子的职位。”左格说着，碰见蔻丽正拉着几个女生也往外边走，即刻扬起笑脸同她们打招呼。

回忆起从前在泰伦军校时，文化课上讲述过的昆萨政治制度，他继续解释：“昆萨的议会分为上院和下院，下院又被称作天阶代表大会，其成员是在各个领域达到顶尖水平的科学家。”

“我记得天阶代表的筛选条件非常严格，每个领域至多只能选出两名，我们校长就是其中之一。”

陆晓华跟着补充：“是的，昆萨人非常看重能力。虽然下院议员一般是从昆萨内部选出，但也有例外，比如神思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他们无论是否出身昆萨，都有资格申请成为天阶代表。”

“喔，她还不是上院议员啊，”凌明不由得咋舌，“那上院的岂不是牛炸了？！”

“这么想也没错。”陆晓华露出一个浅笑，“上院就是智高天元老会，昆萨星实际上的权力中心，他们做出决策，由天阶代表来负责执行。三千多名天阶代表中，也仅有极少数能获得进入智高天的资格。”

“有这么厉害？就没有走后门的？”

“那不会。”左格失笑，回头看向半信半疑地顿在原地的蓝皮人，“若有合适的人选，智高天会对其进行单独传唤，然后交付一个限时的任务。”

“被选中的天阶代表在时限内完成任务，就得到了进入上院的资格，否则、失败的话，智高天会再次召开议会，将任务公布给所有的天阶代表，由他们共同完成。”

凌明脸上出现一个似懂非懂的纠结表情，“嗯……好。”

陆晓华则是诧愕地注视着他，声音难掩惊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也是偶然了解到的。”左格笑着摸了摸鼻子。

无奈对方实在好奇得紧，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只好和盘托出：“以前东庭有次邀请了两百多名天阶代表去开一个学术研讨会，在银冠山设宴招待，我那时还小，贪玩偷溜了进去，蹭吃蹭喝还跟几个代表聊了好久的天。”

“……哦。”陆晓华释然地眨了眨眼。

“我早知道你这只泰坦是不会跟我们一个阶级的！”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凌明痛心疾首地控诉起来，“要不是有蓝校长，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一个什么代表！”

“还有为什么在山上招待客人，你们泰伦的习俗这么奇怪？”

“银冠山不是山，”陆晓华小声纠正道，眼神有些许微妙地望向身旁的金发青年，“是泰伦旧帝国的皇宫，因为建筑整体以银白为主色调，坐落于东庭上区的最高处，宏伟庞大得像是一座山，所以翻译成通用语就叫银冠山。”

“不是，”凌明觉得脑子像是被人下了一闷棍，不太能弄懂目前的情况了，“你什么条件啊？泰伦皇宫随便逛，那是你家吗？？”

左格和煦一笑，没有接话。

“我靠真是你家啊？！！”

蓝皮人双眼瞪成铜铃，彻底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他绕着金发青年走了半圈，不可置信地颤声发问：“你这个左是什么左，左丽娜的左？！”

虽然姓氏文化在古地球源远流长，但许多星际种族其实并没有冠姓的传统，一般情况下用通用语起名也比较随意。

比起直接挪用人类的冠姓文化，各族更多是选择将亲代名字中的某些字赠予后代，表达庇护之意。

凌明觉得自己有些晕眩。

左丽娜是东陆种黄金泰坦，星风暴萨加的长女，在泰伦第二帝国倒台前一直被萨加当作皇储来培养，是万众景仰的帝国之光，年纪轻轻就已经战功显赫威望顶天。

而黄金大帝的亲孙、帝国之光的亲崽，是面前这个傻白甜？？！

这么看，好像知道上帝给这支血脉关上哪扇窗了。

“你到底图什么啊？”

凌明不能理解，并且大为震撼。怎么会有人金汤匙含久了想整点苦头吃吃？

“嗯、这里更自由？”左格目光游移，抿了抿唇，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陆晓华，你好像对昆萨文化很感兴趣。”

“那我猜，”他笑着眨眨眼，“你的目标是神思研究所吧？”

陆晓华迟疑一下，点点头。

“不止吧，”凌明堪堪收敛了夸张表情，凑过来调侃道：“你看起来还对天阶代表特别感兴趣，是不是有想法？”

这下这个腼腆的青年不说话了。

有时候梦想离现实的距离过于遥远，承认也需要勇气。

左格察觉他的窘促，开玩笑式地按了按陆晓华的肩，“那智高天呢，你了解多少？这个可比天阶代表神秘多了，能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

陆晓华望向他，回以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缓缓开口：“这个我了解得不多。据说智高天其实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进入者舍弃肉身，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从而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不多？”凌明贴在左格耳边吐槽，“他分明跟个百科全书似的！”

“……集合联盟所有最杰出的头脑，再加上背靠Nest数据库，它能够推算出万事万物的发展轨迹，连最细微的那些变动都涵盖在内，几乎称得上是预知未来。”

“有这么玄吗？”凌明满脸的不信。

左格想起曾经的一次诺斯提格之旅，其中给自己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除了高度发达的虚拟娱乐产业，就是那句随处可见的标语——未来属于昆萨。

“昆萨很早就展开了对多元宇宙的探索，他们认为同一事件的不同发展趋势会导致多元宇宙的诞生，就像一棵树的枝桠分叉那样。智高天构建起这样的模型，大到影响世界走向的巨变，小到个体的一次情绪变化，他们统统都计算在内。”

陆晓华不疾不徐地迈动脚步，继续为他们科普着。

“等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智高天甚至能详细规划出一个人的一生，帮助其做出正确的选择并规避风险，从而达到一种普世意义上的happy ending。”

“卧槽，那这辈子不就无伤速通了？”凌明吃一惊又吃一惊，“你别说，它什么时候才成熟啊？好使吗？？”

“我也不太清楚，现阶段能面见智高天的只有天阶代表，普通人还没有这样的渠道。”陆晓华说完，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左格：“应该没有特例吧？”

“嗯。”左格点点头，“我觉得，虽然昆萨的科技水平独步联盟，但预知未来还是太超前了吧？”

约莫二十年多前，智高天的秘书处其实给他发送过特别邀请，不过那时自己没觉得对未来有什么迷惘的，也没有别的问题想问，于是就婉拒了。

昆萨那边得到回复后也只是说，这个特权会一直为他保留。

不是他不相信科学，只是赛博算命的靠谱程度实在令人忍不住怀疑，左格默默想着，无意间与一双雾蓝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毕竟，人怎么可能从不犯错呢。”

他对陆晓华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从身旁走过的莱恩身上，抬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方无视了他，径直擦肩而过，不，没有擦肩，两人的肩膀隔着一条银河的间距呢！左格怀疑莱恩是不是还走偏了一些，有意与自己拉开距离。

为什么躲着我？

陆晓华的视线也落在黑发青年身上一瞬，“话是这么说，但有些错误决定无伤大雅，有些却可能让人后悔终身的。与其一生都用来为过错买单，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

“比如放弃住大皇宫，跑来这里跟我们挤宿舍！”凌明一把勾住他的肩。

此时的左格还不知道，拿无伤速通剧本的只有帝国线的自己，主世界从一开始就偏离了( ??ε??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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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加勒西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