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海 第40章 四十.杀人考察（前）

下午三点，闹钟准时响起，睡得迷迷糊糊的苗素趴在桌上，伸手朝一旁摸去。将闹钟关掉后，她仍旧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又这么趴了一会儿。直到耳边飘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意识再次回到自己身上，她才慢慢将头抬起，揉了揉眼睛，看向正对着的店门外。

外头天色昏暗，正下着小雨，路上行人寥寥。自入秋以来，经常像这样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因此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她常常像这样午睡到现在。

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靠在店门口喝了起来。凉爽的秋风带着雨点扑打在脸上，瞬间，苗素感觉清醒了不少。

这时她发现雨中有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来者把雨伞顶在前面，看不见面容，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还会来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等对方走近了，苗素开口道：“叔叔你可真够敬业的呀。”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招牌下，收起伞后向店里面看去：“店里就你一个人？”

“一楼的话，就我一个。”苗素靠在门上，笑着回道。

来者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瘦瘦高高的，穿着一身警服。苗素记得他姓邱，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从几年前开始，他几乎每周都要上门巡视个两三回。

邱警官仔细打量着店内，看那样子，仿佛要找出来什么似的，苗素不禁感到了几分好笑：“放心，那个人没回来，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会把他撵走的。”

“撵走…”邱警官闻言皱起了眉毛：“我说过吧，要马上…”

“通知你们。”苗素接话道，“知道啦，您就放心吧。”

邱警官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爷爷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苗素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

苗素目前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爷爷大概一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经常连家里人都认不出，生活几乎无法自理；奶奶则是因为风湿病渐渐加重，关节变形的厉害，最近也必须要靠拐杖才能四处移动。

一年多前，苗素从少管所出来后，就从祖父母手里接下了当时还是五金店的这家铺子。当时她一边盯着店里，一边顾着老人，两头来回奔波。几个月下来后，她觉得实在是吃不消，于是将店铺关了一段时间。当然，她也想过要雇个护工之类的，但看了看家里的存折，最后还是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店铺关门的这段时间，在亲戚的建议下，她去读了两个学期的夜校。夜校毕业后，她将五金店变为了家电维修，开半天，休半天，虽然赚的不多，但至少不用再那样继续疲于奔命了。

不过，从上个月开始，家电维修也已经不再做了。想到这，苗素不禁抬头看了眼二楼，虽然还是白天，但那里已经拉起了窗帘。

她也真是不嫌黑，苗素暗暗吐槽道。

邱警官也跟着一起往上看去：“你老板在家？”

“嗯，”苗素点点头，“估计又在盯着她的电脑看吧。”

邱警官感叹道：“时代真是变了，在家里坐着也能赚钱了。”

“信息时代的浪潮不可阻挡。”苗素有模有样地说道，“下次派出所要买电脑，找我们怎么样？可以给你们打折哦。”

“想得美，”邱警官笑着摇摇头，“那不是我能决定的，要是想赚钱，你们得去竞标才行。”

苗素瘪瘪嘴：“真不够意思，你去跟你们领导说说嘛，我们都这么熟了。”

邱警官笑了笑没有回话，将伞打开，挥挥手，就沿着来路离开了。

苗素目送着他走远，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下楼声，她回过头，发现有个女孩正站在楼梯旁。

女孩穿着黑色衬衫和灰色运动裤，她看向苗素：“那个警察又来了？”

“嗯。”苗素点点头。

“可真够敬业的。”

苗素不禁笑了出来：“噗，我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走过店里，来到门边，女孩看着眼前的雨景，皱起了眉毛。

“这地方湿气真重。”

“是吗？我都习惯了，没有什么感觉。”苗素向一旁看去，女孩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身材偏瘦，略带棕色的头发堪堪过肩，让人想起某些名贵猫咪般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咱们最好把仓库移到二楼去。”

“不是吧？”听到这话，苗素不禁愁眉苦脸地抗议道，“这也太麻烦了，那得搬多久啊。”

女孩似乎并不为所动，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电子器件不能受潮，两个人一起搬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没好气地说完，苗素就先往屋里走去，来到了位于店后面的房间。这里在五金店时期就被当作仓库，不大的房间里曾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现在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道。

而如今，这里则整齐地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包装盒。盒子里装的都是电脑部件，CPU，主板，显卡，内存…全都按照型号的不同被井井有条地叠放在了不同的区域。

今年春天的时候，苗素将店里的二楼挂上了中介，想说如果能租出去的话，好歹能多笔收入。结果几个月过去了，别说租了，连来看房的人都没几个。不过这也正常，只有一个二楼不仅开不了店，还临街，当做住的地方又会显得太吵，谁会想要租这样的地方呢？

就在她已经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上个月初，中介带了一个人上门。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应该还不到20岁，在八月的高温下依旧穿着长牛仔裤，短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苗素。“你好，我叫黎纱。”女孩说着伸出了手。

苗素当时盯着她伸出的手出了神，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对方原来是要与自己握手，这才连忙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可真够讲究的，苗素心里想，虽然感觉对方与自己年龄相仿，但光就气质而言，她觉得这女孩要比自己成熟多了。

黎纱自称来自外省，来到这里是为了做生意，至于具体是什么生意，苗素当时并没有仔细问。之后，苗素带她上楼看了房间，出乎意料的，对方似乎相当满意，说是稍微考虑一下就会给她答复。

年纪轻轻就孤身来到外省做生意，这点虽然让人有些在意，但两人之间的一些共同点还是让苗素对她产生了些许的亲切感。期待地等了两天后，中介联系苗素说对方给了肯定的回答，两人当即签了合同，当天，黎纱就搬进了二楼。

黎纱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个箱子，但令人奇怪的是，在那之后的几天，苗素就再也没看见过对方出过门。她这是做的哪门子生意？苗素对此感到非常好奇，也曾无聊地做过许多的猜测。

再次见到黎纱则已经是一周后了。那天，熟人送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想让苗素看看。其实对于电脑的修理，苗素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全靠从网上搜来的一些零散的知识来充数。当时她好不容易把背板拆下，正有些发愁的看着眼前的一大堆电路，突然感到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苗素抬起头，发现黎纱正站在她对面，眼睛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看对方的打扮似乎正打算出门。

“你会修电脑？”黎纱问道。

这问题可真够突然的，苗素有些惊讶地眨眨眼：“也说不上会修，只是试试看…”

黎纱扫了一眼桌上，最后在苗素手边的工具包上停了下来，那是她平常修家电惯用的一些工具。看到这些，不知为何，黎纱嘴角露出了笑意，那是如猫一般狡黠的表情，她绕到桌子后方，站在了苗素身旁：“哪里出了毛病？”

她想干嘛？苗素感到有些茫然。“什么？”

“笔记本，有什么问题？”

“啊，”苗素这才反应过来，“屏幕花了，我在想是不是显示屏哪里坏了。”

“你开机测试过了吗？”

“没有。”

“先开机看看吧，这很有可能不是屏幕本身的问题。”

“哦。”苗素下意识的回答道，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还会修电脑？”

“嗯。”黎纱淡淡回答道。

就算如此，她是不是也太爱多管闲事了，门也不出了吗？苗素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按照对方的指示一步步地排查出故障点。

排查的结果，果然如黎纱所说，是主板的供电出了问题，需要更换连接线，但苗素手边并没有那种东西。

“跟我来。”黎纱突然说道。

“啊？去哪？”苗素完全摸不着头脑。

“去拿连接线，先把店门锁上吧。”

说完黎纱就走了出去。

这人是不是太爱自说自话了？苗素在心里暗自吐槽道，但另一方面，她也很好奇对方到底要带她去哪里，那会不会跟黎纱的生意有关呢？

将店关上后，黎纱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上车后，她对司机说了一个苗素没听过的地址。出租车一路开去，周边的建筑物越来越少，似乎是来到了郊区。

这人不会是想把自己卖了吧，想到这，苗素不禁向裤兜里摸去，确认到弹簧小刀就在那里后，她才稍微放宽了心。

出租车最后在一处停车场外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黎纱带着苗素朝停车场里走去，最后在一辆大卡车旁停了下来。

卡车旁站着一个大叔，似乎是司机。黎纱开口向他打了招呼：“师傅，不好意思来晚了。”

“等你好久啦。”司机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决定了吗？要把东西运去哪？”

“还不好说，能先把货箱打开吗？”

司机掏出钥匙，走到车后面将货箱打开。苗素站在一旁，好奇地将头探过去，发现那里面塞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盒。

“这些都是什么啊？”看着堆起来如小山般高的盒子，苗素不禁张大了嘴。

黎纱扫视着货箱里面，似乎在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电脑部件，应该也有你要的连接线。”

“这就是你在做的生意？”

“嗯，电脑DIY组装。”

“赚钱吗？”

“还行吧，”黎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苗素，“有兴趣？”

“有点…”苗素突然想到刚才司机的话，黎纱现在似乎还没找到仓库来存放这些货物，而自家店后面目前正好有一个大房间还空着。

但这事不能急，苗素想了想又问道：“生意真的会好吗？我们那边都没几家有电脑的。”

“当然不是实体店，是开在网上的。”黎纱说出了一个著名的购物网站，“而且个人pc方面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的吧。”

“然后你就卖这些部件？”

“单独卖当然也行，但主要还是卖一套整机。”黎纱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样赚的也更多。”

苗素看向货柜里，仍然感到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组装电脑难吗？”

“你这不是很感兴趣吗？”黎纱笑了笑，“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不止是组装，包括维修之类的，你有修电器的经验，手又巧，估计很快就能学会了。”

“嗯…”苗素稍微想了想，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黎纱带她来这的原因，虽然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但这事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肯定要比修家电钱要来得多多了。

“好，把东西运到我店里去吧，后面刚好有个房间可以当作仓库。”苗素看向黎纱，“但有一个条件…”

条件就是卖电脑的生意苗素也要参一脚，估计能找到一个免费又方便的仓库让黎纱也松了口气，她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从那天起，两人便合伙卖起了电脑。

黎纱事无巨细地教了苗素关于电脑硬件的各种技术，她意外的是个好老师，无论是原理还是实践操作，她都能浅显易懂地讲解，再加上自己本身修理电子元器件的经验，苗素很快就对这份工作上了手。

之后两人进行了分工，黎纱主要负责网店的具体经营，包括进货，补货，定价，和顾客交流之类的；苗素则需要按照订单的要求组装PC，并在那之后邮寄给买家。除此之外，为了不让前面的铺子浪费，她们也接受电脑线下的维修，这方面的工作主要是由苗素负责，虽然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但最近随着经验的积累，她也越发老练起来。

这份生意果然比之前的要有赚头，一个多月过去，苗素雇了个护工照顾老人，自己则是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店里。

当然，虽说是合伙，但成本的大头——各种各样的电脑硬件，全都是黎纱出的钱，苗素只提供了一个仓库而已，有时，这让她不禁感觉得自己就是给黎纱打工的。

想到这苗素不禁叹了口气，这时黎纱也跟着走进了仓库，仿佛没听到苗素的叹息，自顾自地搬起摞盒子就上了楼。

没血没泪啊，这人，再次叹了口气，苗素也搬起盒子走上楼梯。

楼上有四个房间，正对着楼梯的就是黎纱的卧室，卧室门半掩着，里面显得很昏暗，只透出一线清冷的光线——那应该来自于显示屏，黎纱大白天也喜欢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苗素刚把手中的盒子放在另一个房间，正准备下楼接着搬，看到这半掩的门不禁停下了脚步。此时黎纱还在楼下，这是个好机会，苗素对这神秘的女孩每天在房间里干些什么实在很好奇。然而她刚把手搭在房门上，后面就突然传来了声音：

“哎呀，好奇？”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苗素吓了一跳，触电般的缩回了手，她回头看去，黎纱正站在楼梯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苗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干嘛一脸见鬼的表情，”黎纱抱着盒子走上了楼梯，“你要是想进去，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什么?”苗素不禁咽了咽口水。

黎纱面无表情地看着苗素：“告诉我警察频繁到店里巡视的原因。”

苗素试着稳住心神：“不…不是跟你说过嘛，因为我进过少管所。”

大概两年前，经过多次踩点后，苗素曾趁着夜色潜入过附近一家的电镀厂，凭着自己的一双巧手，接连撬开几把锁后，成功获得了一大罐的稀有金属。事情进行到这里都很顺利，只是后来要将金属出手的时候，却被埋伏在一旁的警察逮个正着，将她在少管所里关到了成年。

“这样啊。”黎纱听了回答，仔细地在苗素脸上打量了几秒。

突然她伸出手，重重将门关上。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