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海 第19章 Smells Like A Teen Spirit

也许因为是开学季的缘故，校园里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学生，学校广场似乎还设置了新生迎接处，池文轩刚经过那里时正人山人海，气氛火热。

处处散发着的青春气息，让池文轩感到了格格不入，他边快走边辨认着两边楼房上的路牌，想尽快找到人文院的研习楼。

问了几次路，走了一段小路，终于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建筑老旧，外墙攀满了藤蔓，与外面那些崭新现代的建筑相比，这里仿佛还停留在上世纪。

进了楼，上了三层，来到楼梯口一个房间前，池文轩敲了敲门。“进。”里面传来了声音。

开了门，里面应该是办公室，几个学生拿着扫把，抹布，似乎正在打扫卫生。

看到陌生的面孔，几个学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一个女生开口问道：“请问…？”

“打扰了，请问娄清心同学在吗？”池文轩堆出笑容。

“啊，”学生转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找娄学姐啊，她在里面那个房间。”

道过谢，池文轩打开房间另一头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房间很大，散乱摆放着几张桌子和椅子，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霉味。一个满头红发的女生背对着坐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低着头，正一动不动得不知在干什么。

头发又变颜色了啊，池文轩心想。

“哦？”女孩头也不回，“警察大人来了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那穿了几十年的皮鞋声我想听不出也难。”

“谁皮鞋会穿几十年啊，没大没小的。”池文轩走到女孩正面，发现她正盯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瓶，瓶里装满了泥土和沙子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池文轩一脸懵。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罐子下面的部分。那里没有被泥土填满，而是有着一条条小道似的孔隙，池文轩眯起眼睛，可以看到一些褐色的小东西在里面穿梭。

“这不就是蚂蚁吗？你读研究生就在干这些？”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在研究社会，我亲爱的舅舅。”女孩头也不动一下。

女孩名叫娄清心，是池文轩的侄女，现正读着研究生。

“所以呢？找我有什么事？”清心拿起一旁的放大镜，凑近了观察玻璃瓶内。

“其实，这事严格来说可能不太合适。”池文轩摸了摸鼻翼，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应该都是你的学妹。”

女研究生放下放大镜，看了一眼照片，眼睛露出了光芒。“哦哦，这不是‘星和海’吗？”

“星和海？”

“嗯，我们院的知名美女组合。”

“你认识？”

“说不上认识，见过几次面，她们怎么了？

“七月初的爆炸案你听说过吧？”池文轩语气严肃。

娄清心终于抬起了头：“爆炸案？里面还发现尸体那个？不是已经发出凶手通缉令了吗？”

“对，是这样，虽然是这样…“池文轩随便找张椅子，拍拍灰，坐下。

“哦，看来您有不同的看法，“娄清心坐在桌子上，身子往后靠，两手在旁边撑着，”和我可爱的学妹们有什么关系吗？”

“这事得从头说起…”池文轩将案子的详细情况复述了一遍。

娄清心歪头思考了一会。

“我明白了，除了动机，您怀疑她们的最大理由是觉得她们的不在场证明不够自然。”娄清心露出了然的表情。

“没错，巧合太多，我始终无法释然。”池文轩蹙起眉头。

“那您可错了，那说不上是巧合。”

“什么意思？”

“那天是大学放暑假的日子，许多学生都选择那天纵情狂欢，我也去迪厅蹦了一晚上，汤海萍那晚的行动说不上是凑巧。”

池文轩仍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

“真正可疑的是看电影这件事。”娄清手指心轻敲着桌面，“她是有多孤独寂寞才只能让自己妈陪着去看电影？她不是没有朋友那种人吧？”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她，她说朋友当中没有人想去看那部电影。实际上那晚的确有朋友接到她邀请去看电影的电话。”

“那是几点？”

“十点半左右。”

“十一点半的电影，十点半才打电话，确实不正常。”娄清心看着仰头看着天花板，“九点一刻出小区，马上前往仓库杀人，然后赶去河边，来得及吗？”

池文轩摇摇头：“从住处到仓库要30多分钟，这样处理现场的时间太少了。”

“既然有母女两人，杀完人后，一人留在现场，一人马上去往河边，这样不就行了？”

“我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一个，这样时间还是很赶，10点10分左右就要开始唱第一首歌了，再一个，死者被灌下了泡面，那不是一个女人就能完成的工作，不，就算是一个男人也很难。”

“哈，有意思。”娄清心嘴角露出笑容，沉默一会，又开口问道，“你说死者的牙齿和下颚被敲碎了，为什么？”

“为什么？怕被我们比对牙医记录发现死者真实身份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凶手为什么要隐瞒死者的身份？”

“为什么？”池文轩愣了一下，“怕死者身份曝光后，自己会被警察盯上吧。”

“实际上呢？你们查到汤家母女身上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另一个诈骗被害人提供的线索，怎么了？”

“如果那对母女真是凶手，她们会料不到这点？”娄清心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个嘛…”池文轩感到哑口无言。

“实际上，如果汤家母女真是凶手，那么死者身份对她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无论是假的，还是真的身份，都无所谓。“

池文轩低头，他以前确实对此感到了违和，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但对诈骗同伙来说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如果死者真实身份曝光，那么查同乡查朋友查熟人，自己的身份早晚也会被警察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果然还是内讧？”

“不，我可从来没说过。”娄清心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我的意思是说，这事‘看‘上去像是内讧。”

关键是谁让它‘看‘上去？池文轩心想。

“不管怎么说，对方确实是个棘手的强敌，但这里面有路星宁什么事？”

“路星宁可能是在这一切背后操纵的人，那晚她与汤海萍有过很长时间的通话。”

“啊，”娄清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们俩果然是那种关系啊。”

“果然？”

“嗯，她们俩整天黏在一起，院里是有这样的流言。”

“你可别到处乱说，这是别人的**。”

“啧，放心，我没那么无聊。”娄清心从桌上下来，“说了这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了吧，大忙人舅舅，来这不会就是只想听一听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

“其实，”池文轩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现在组里一心扑在骗子同伙身上，我们队长对汤家的兴趣也几乎消失了，这样下去，她们很可能就会完全洗清嫌疑了。”

“这样啊，但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您加油。”娄清心拔腿往屋外走去。

“等等，等等。”池文轩连忙拉住自己侄女，“我后面找汤海萍又谈了几次，但她们对我警惕太高，我实在找不到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所以？”娄清心回头看向他。

“所以，我就想请你这个学姐出马，帮我去刺探刺探她们。”

“哎呀，该怎么办呢？”娄清心露出为难的表情，“论文还没写完…”

池文轩太了解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侄女了，“我会帮你跟老姐说情的，你不是想要摩托车吗？”

“想要是想要啦…”娄清心挠着头。

“我车管所有熟人，能帮你快点上牌照。”

“成交。”娄清心语气坚定。

汤海萍站在摄影社外。楼前的老槐树不知已经立在这里多少年，秋风未至，但枝上已没剩下几片树叶。

海萍怔怔盯着眼前槐树发呆。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沉重，像这样又再次回到普通的学生生活，她不禁感到有点恍惚。上次在健身房门口遇到那个池警官后，就在当天下午，警察发布了骗子团伙的通缉令，除了诈骗外，上面还把他们认定为杀人案的犯人。

看到这一消息，老妈和星宁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星宁将手放在她的手上：“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当时海萍也努力挤出笑容。

自那以后，那位池警官又找过她们两回，不过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问题——他似乎还是对那晚的不在场证明耿耿于怀。不过也就止于此，到后面，连池警官也没再露过面了。

星宁判断，那位警官虽然还再怀疑她们，但已经渐渐拗不过上面了。

“除非发现什么新证据，不然区区一个刑警根本无法改变侦察方针。更何况刑警本来就很忙，他已经没法再纠缠我们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说完，星宁对她露出了笑容，她虽然点头回应，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不如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乌云越积越多。

做出这种事的我，真的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活下去吗？无论白天，晚上，只要手上没有在做事，自己将撬棍挥到男人脸上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

那个男人确实是个人渣，但真的罪已至死吗？他骗了母亲辛苦赚来的钱，家里的生活也因此陷入困难，但不能说是被断绝了活路；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愧疚，但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事；他殴打老妈，但却不是真想杀了她。

自己却失去理智，下了死手。

海萍低头，击碎骨头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鲜血飞溅，男人惊恐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心脏狂跳，她感觉呼不上气。

“海萍，久等了，走吧。”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海萍抬起头，一个头发齐肩的女孩站在眼前，她微笑着，乌黑眼眸中印出了自己的身影。

她瞬间被拉回了现实。“嗯，走吧。”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海萍心想，唯有隐瞒到底。

“开会说了什么？”海萍边走边问道。

星宁将相机肩带挂在一边肩膀上：“社长让大家想想要去哪里拍摄？这学期不是有中秋和国庆吗？就打算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真不错，你想去哪？”

星宁歪歪头：“我还没想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我想想，”海萍低头考虑，“那就去安县吧，我还没去过呢。“

“安县？”星宁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暑假没回去几天，回去看看也挺好。”

“对吧，听说还有竹海和水库，秋天去风景一定很美。”

“没错，山顶晚上还可以拍到银河。”星宁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了笑容。

“怎么？想你的宝贝妹妹了？”

星宁点点头，“是啊，暑假本来答应要陪她的。”

“是吗？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海萍说完，加快脚步往一旁的咖啡店走去——离下节课还早，她们打算先随便在哪坐坐。

“喂，海萍…”星宁在后面轻叹一口气。

二人在露天相对坐下。店内大概坐了三分之一，看起来都是来打发时间的学生。

服务生走来，两人要了咖啡。

闲聊两句等咖啡上来，星宁从包里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那是什么书？”海萍百无聊赖的看着对面。

星宁翻回封面，上面写着《从一到无穷大》。

“你还真是什么都看啊？”

“只是简单的科普啦…”

话音未落，星宁旁边的空位突然闪进了一个人影。来人一头火红的长发，一只耳朵上挂着长长的耳环，妆化得很浓，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

从她身上飘来了厚重的香水味。

“呦，两位美女，打扰了。”女人嚼着口香糖。

“你谁…”

海萍话还没问出口，星宁似乎先认出了来客：“娄学姐…？”

“娄学姐？那个娄学姐？”海萍打量着对面。娄清心学姐，那个特立独行，常常做出惊天之举，在院里，不，在整个学校都闻名的娄学姐？

“虽然不知道那个娄学姐是哪个娄学姐，但我是娄学姐哦。”红发女子冲两人挥挥手。

绝对就是那个娄学姐，海萍看着她心想。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向来沉着冷静的星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是啊，这事还挺难以启齿的。”说是这么说，但娄清心脸上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她扫视着两人，“你们认识池文轩这人吗？”

海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和星宁对视一眼。“认识，池文轩警官是吗？”

“你们还记得那大叔啊，那好办了，他其是我舅，昨天拜托我了一件麻烦事。”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唇角露出了笑容，“不用我说，七月的爆炸案两位想必还记得吧，他怀疑二位涉案，但他那人吧，除了直觉好点，其他能力简直没眼看，于是他转而让我来刺探二位。”

“什么…”

海萍还没说完，娄清心摆了摆手让她先别急，“要怎么和二位说上话，又不引起怀疑，我昨天上蹿下跳想了一天，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结论：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于是我才像今天这样直接找到二位。有话直说，这才是我的风格。”

“哦…”看来星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变脸如翻书，娄清心收起笑容，冰冷的目光射向海萍，“人是你杀的吗，汤海萍？”

“当然不是！”海萍不禁拍了下桌子，提高音量。

“这样…我知道了。”娄清心又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我会这么告诉我舅的。”

就这样？这就完了？一阵虚脱感涌上海萍心头。

“要是能这么做就好了，”娄清心做作的露出苦脸，“我要是只过了一天就向他报告，肯定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所以，看在同窗的情分上，能不能帮帮学姐，让我再跟你们一阵子？”

娄清心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星宁和海萍交换了下眼神，开口道：“这恐怕有点…”

话都没听完，红发研究生身体突然前倾，趴在桌上，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怕我妨碍你们恩爱？别担心啦，该闪人的时候我会闪人的。”

这个疯婆子。

看着眼前烦人的笑脸，从刚才起就积在心里的烦躁感更甚了。海萍明白了，自己与此人在天性上就合不来。

“你们烦不烦，能说的不都告诉那个警察了吗？还要纠缠我们到什么时候！”海萍语气强硬。

“唉，就算你跟我抱怨…”红发坐回椅子，夸张的挠了挠头。

“海萍，算了，这里就帮学姐一个忙吧。”星宁看向恋人。

“可是…”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次，”说着星宁看向一旁的疯婆子，“一定要让池警官的怀疑彻底消散。”

“哦？”娄清心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嘴边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有意思…路星宁…比我听说的还有趣…”

有趣？这是什么意思？海萍来回看着对面两人。

“这样就说好啦，哎呀，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学妹，学姐我真是好福气。”娄清心往椅背一靠，一只手臂环抱住星宁的椅子。海萍见状狠狠瞪向她。

她无辜地耸耸肩，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来，二位认识计算机系的人吗？”

“什么？”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海萍眉头皱地更狠了。

星宁也看向她：“不认识，怎么了吗？”

“不认识呀，”疯婆子敲了敲额头，“你们应该没还听说过警方判定事件为内讧的原因吧。”

“没有，其实我们也有点好奇。”

“有人报警，说是在一网吧看见了这伙人，但等警察赶到后，人已经跑路了，在网吧机子上却发现了他们写下的作案详细过程。”

海萍想起那晚，那个叫做‘PHP’的神秘人物，当时他说会顺便帮个小忙。这事八成就是他的手笔了。

星宁微微点头：“哦，是这样啊，真是嚣张。”

“但这里有个地方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娄清心离开椅背，直起身子。

这人是不是有多动症？海萍翻了翻白眼。

“什么地方？”

“就是他们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份证上网？要知道在命案里，凶手可是想尽办法隐藏身份的。”

星宁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命案时还没有准备好，等一切就绪，暴露身份也就无所谓了吧。”

“可能吧，即使如此真有必要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吗？不管怎么想都很蠢。桌子上的饮料也一口都没喝，怎么看都不像是提前计划好的。”

“唔，确实很耐人寻味。”星宁皱起了眉头。

“所以，这里我就有了一个猜想。”娄清心伸出一根食指摇晃着，“他们开始只是很平常的去上网，但在那期间，有人告诉了他们警察要来的消息——这人多半就是报警的，否则不可能知道警方情报。在那之后，他们才开始匆忙窜逃。”

“厉害，厉害，不愧是学姐。”海萍虽语带嘲讽，但心里能感觉到她的猜想恐怕离真相不远。

“但问题就来了，电脑上的犯案过程是谁写的？”娄清心看向两人。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问我们认不认识计算机系的人。海萍轻哼一声：“谁知道？反正不关我们事。”

“此言差矣。”娄清心的食指来回摇晃着，“知道犯案过程的只有凶手，那入侵电脑写下犯案过程的人是否就可以等价与凶手呢？二位，你们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