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 第37章 第 37 章

张阳涛的生物终于拿了全班第一，比夏君亭还高了三分，生物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张阳涛。还没等他高兴太久，英语老师就又在课堂上点名批评了他，单词听写几乎全错，背书不积极，考试没及格。

真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啊。

上午的课结束，张阳涛没去食堂吃中午饭，反而是把脸贴在了书桌上发呆：“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太难受人了。”还没等他总结陈词，赵大宝拿着手机走到班级，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发呆的张阳涛。

赵大宝喊道：“张阳涛？你爸打来的电话。”

“我爸？他找我干什么？”张阳涛觉得稀奇，他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喂？爸？找我什么事儿？”

张海洋在电话里吞吞吐吐：“那个，你现在回来一趟，请个假！”

张阳涛问道：“为什么？今天才星期四啊？”

张海洋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妈回来了！”

张阳涛挂了电话，整个人都在神游，他不知道张海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夏君亭在一旁写作业，看到他呆愣愣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张阳涛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两个大拇指绞在一起，显得很紧张。他舔了舔嘴唇，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张阳涛两个人，他说：“我妈回来了！”

夏君亭也没反应过来：“你妈？你妈回来了？”

张阳涛开始收拾东西：“我爸让我请假回家，我妈回来了，我都十八年没见过她了，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夏君亭拦住他：“你别收拾了，快去吧，下午要是回不来，我给你送家去！”

张阳涛拿上钥匙就冲了出去，他跑了二十分钟终于到家了，站在门口，他不敢走进去。赵大爷正靠在躺椅上睡觉，微微睁眼看到了在门口踢石子的张阳涛，他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家今天好像来客人了啊，小阳涛！”

他走过去，蹲在赵大爷的摇椅旁边，小声说道：“您不知道，我妈回来了。”赵大爷一惊，差点儿从椅子上跳下来，拽着张阳涛的耳朵说道：“你妈回来了？在哪儿？”张阳涛指着隔壁的小洋楼：“就在我家呢！”

赵大爷摸着张阳涛的后脑勺，哄着他：“小阳涛啊，乖乖的，进去吧，你不是从小就想见你妈吗？”张阳涛烦躁的挠了挠头，他现在心里乱得很，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他从来就没见过面的，所谓的“妈妈”。他没有妈妈，只有爸爸，小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劝自己的，劝了这么多年，在他终于相信了之后，现在又来告诉他，他有妈妈。

张阳涛反复问自己：“张阳涛，你想要有个妈妈吗？”这样想着，他那钥匙开门，手都在发抖，他特么从来就没这么怂过。门打开了，张海洋正对着他坐着，背对着的那个，长发披肩，应该就是他的妈妈了吧。

他和张海洋对视了一眼，小心的挪着步子：“爸，我回来了。”张海洋点了根烟，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早就戒了，没想到在今天又重新摸了出来。端坐着的那个女人缓缓转过身，画了很精致的妆容，显得年轻漂亮，很有气质。张阳涛的妈妈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将将好及膝，长筒黑皮靴的跟不高，脖子上有一块很好看的方巾。

张阳涛望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发现她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他喊了一声：“阿姨，你好，请问您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张阳涛在看这个女人的反应，她的脸上有一丝失落。“我是李阳光，额，初次见面。”李阳第一次见到儿子，自然也是紧张，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匆忙收回来，背到身后，随意搓了搓。

张海洋指着板凳说：“都坐下来吧，咱们聊聊吧？”

张阳涛靠着他爸坐下，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缓解眼前的尴尬，倒也不是他不会说好话，只是现在一时语塞而已。李阳注视着张阳涛，她想好好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个女人先开口，高兴地说道：“我是李阳光，我是你的妈妈，我......”

张阳涛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妈妈，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你说你是我妈妈，谁能证明？”

“张阳涛，好好说话。”张海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低声吼道：“她是你妈妈。”张海洋从张阳涛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懂礼貌，至少在长辈面前要这样。

张阳涛回来之前，李阳光和张海洋就吵过一架。

“这么些年，你都不让我见儿子，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李阳光砸学校门口堵住了张海洋。

“你别没事儿找事，咱们早就离婚了。”张海洋下午没课，但是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眼前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你不让我见？那我自己去他学校找他。”李阳光说着就要抬腿走。

张海洋伸手拦她：“你站住！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俩早就离婚了，离婚的时候我们都说好了的，孩子归我。你自己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答应你了，你现在来又算怎么回事？”

李阳光说：“给你？你看看孩子都让你教成什么样了，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在花街打架，成绩在学校也是倒数，你是不是疯了？”

张海洋只能打电话把张阳涛喊回了家里。

隔着一张桌子，张阳涛觉得有没有妈妈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了，准确地来说，倘若他的妈妈是眼前这个人，那么有没有对他来说，无所谓。

李阳光伸手想要触碰张阳涛，被躲过了，张阳涛的眼神中除了疏离，没有其他任何情愫。“阳涛啊，我是妈妈，你的名字还是......”李阳光不死心。“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妈妈，这个名字你要是觉得是你的，你就拿回去，反正我，你是拿不回去了。”张阳涛没什么好脾气，也没什么好耐心，他说：“爸，我下午还有课，得赶快回去。”

李阳光开始小声抽泣，自顾自诉说她对自己儿子的思念。张阳涛望着李阳光那副虚假的模样，想把他爸的烟夺下来，塞到自己嘴里。但是他忍住了，没这么做，要不然橡胶拖鞋能直接打到他的脸上。

张阳涛打断了她：“您要是想见我，现在您也看到了，您到底想干什么，不妨直说，别总是拐弯抹角。没什么意思。”李阳光偷偷抹眼泪，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张阳涛：“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这里是五十万，是妈妈对你的补偿。”李阳光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能不能和妈妈一起去......”

张阳涛望着那张卡，伸手拿了过来，捏在手心：“行，钱我收下了，这算是你给我的赡养费，你走吧。”

李阳光还是把那句话喊了出来：“你可不可以和妈妈一起去城里生活，妈妈想照顾你。”

张阳涛把卡夹在手指间，敲在桌子上：“您想补偿我，那您就给我钱吧，我现在只要钱，别的什么我不需要，您也不要费心搞其他花样了。”

张海洋一句话都不说，在旁边静静地抽烟，雾气缭绕，他望着张阳涛，心想：“真是你爹的好儿子！争气！”

李阳光看到张海洋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来气，她说：“你好歹说句话？”

张海洋表示自己无话可说，再怎么心疼孩子，也得尊重孩子的意见不是吗？

李阳光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她开始无逻辑的哭诉，像是个没成熟的孩子，张阳涛甚至觉得自己比她成熟多了，他说：“我现在正在上高二，学期还没到一半，你说要把我接回去，那我学校这边怎么办，转学需不需要转学籍，您能折腾，我折腾不了。虽然我成绩不好，但是我也不想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李阳光难以置信的望着张阳涛，这个儿子让她陌生，甚至让她感到冷漠。张阳涛接着说：“您说您要照顾我，那我问你，我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对什么过敏？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这些你都知道吗？”李阳光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只想利用亲情对张阳涛进行道德绑架。

李阳光摇头，她说：“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请你给妈妈一个机会，妈妈会加倍补偿给你。”

“是你的不好，是你让我将近二十年没有妈；是你的错，是你让我被同学骂是杂种，我给你个机会，你给过我机会吗？你想补偿我，可以给钱，我不会不要的。”张阳涛哭笑了一声，接着道：“我没有妈，是我爸一直在照顾我，我被人欺负，是我爸说要打回去，把人打残了，他去赔钱......”张海洋掸了掸烟灰，小声提醒道：“你别跑题，继续说正事。”

张阳涛淡淡的说：“您回去吧，我过得很好，谢谢您来看我，不过我希望您以后别来了。”李阳光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神采，一脸的沮丧，她无计可施，面对这个陌生的儿子，她没有任何办法。她说：“如果当时我没有......”

张阳涛说：“没有如果，从来都没有如果，倘若给你再选一次，你也一定会选择出去，而不是和我爸留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李阳光皱着眉问道：“你都知道？你爸告诉你的？”

“不是？我看到了你写的日记，你说你受不了我爸的木讷，受不了我爸的胸无大志，你宁愿抛弃一切，也要去追寻你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没有后悔做过这个决定。”张阳涛不急不缓的说，这些话他藏了很多年，现在终于说出来，心里很畅快。

“我的日记？”李阳光的目光移到了张海洋的身上：“你还留着我的日记？你难道......”

张阳涛接着说道：“我爸卖废品的时候，我翻出来看到的。”这句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李阳光走了，张阳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背影，甚至都没有出去送一送，他瘫坐在椅子上，心情沉重。张海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说话，只是在静静抽烟，客厅的钟声滴答滴答，两个人都不做声，陷入一片死寂。

“谁骂你是杂种？什么时候说的？”张海洋问道。

张阳涛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张海洋长长地吐了口烟圈：“你打回去了吗？”

张阳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我同学帮我打回去了，我也打了。”

张海洋捏着张阳涛的耳朵问道：“今天那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

张阳涛说：“有一部分是我同学教我的，有些也是我的真心话。”

“真的没事儿？”张海洋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心理负担。

“我真的没事儿，咱爷俩不是过得挺好的？”

“那就行，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才说那些话的呢！”

“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你啊，你是我爸，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把我养的这么大，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把我抢走。”

“行了，别贫了，赶紧回去上课吧！”张海洋也要收拾收拾回学校了。

张阳涛猛地抱住张海洋，往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辛苦了爸！”

“滚，别这么恶心！”张海洋说着就要把张阳涛往外推。

张阳涛一脸认真地说：“爸！把日记本扔了吧，都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回来了。”

张海洋开始拿拖鞋了：“你到我房间乱翻东西？”

张阳涛拔腿就跑，张海洋扔出来的拖鞋差点砸到他的头。

张阳涛不知道今天拒绝他妈妈这件事是对还是错，但至少，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