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峨眉月高悬在靛青绸子似的夜空中,将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潺潺溪水上。忽地,一张雪白的脸自溪水中浮出,红衣女起身,水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滚落,少女睁开双眼,暗红的眼瞳如瑰丽的宝石。她走上岸,抓起头发拧干水,月光照亮了她光滑如鉴的后背。她勾起岸边衣衫哗啦一抖,无数金线便喷涌而出,翩跹穿梭于殷红之中,顷刻间织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红衣女对溪自赏,颇为自得。她踢踢昏死过去的卞逆慈,欢快地喊道:“姐姐,别睡啦,快看看我的新衣服。”
卞逆慈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一见红衣女便别开脸,引得对方不满地嚷嚷:“我让你看看我的新衣服!”
卞逆慈依旧不动。红衣女就用力踢了她一脚,卞逆慈施舍给她一眼,骂道:“丑死了。”
“你再说一遍!”红衣女恼怒地抓起她,那尖厉的叫声震得卞逆慈脑袋嗡嗡作响,一阵阵活像要被撕裂的剧痛袭来,令她瞬间白了脸色。这是差点被拍碎三魂的后遗症。红衣女瞧她那可怜样,反而发了善心,宽恕似地说:“算了算了,反正你马上就要死啦。”
卞逆慈立即反应过来,忍痛厉声道:“卞家是山南名家,你要是杀了卞庄主,天下修道者都会追杀你!”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红衣女满不在乎地说,双手轻轻拨弄着乌黑的秀发。
卞逆慈仍试图说服她:“卞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们?就是为了折磨我母亲?”
红衣女脸上露出了可恶的微笑:“姐姐真聪明。”
卞逆慈急声道:“你跟我娘究竟有什么仇?你杀了她全家还不够吗!”
“你怎么能说我杀了她全家呢?你母亲不是还活着吗?”红衣女故作委屈,又惋惜道,“不过,你母亲确实运气不好。她要是残了废了,老了病了,又或者嫁了个粗鲁无礼的男人,每天顶着一脸青紫,活得不幸又可怜,或许我就不会杀她了。但她偏偏嫁了个好丈夫,有儿又有女——就算她皮肤不再白皙,容貌不再美丽,连那优雅贤淑的仪态气度都被岁月磨平了,可她却能笑得那么开心,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听到这话,卞逆慈既震惊又愤怒,她痛骂道:“你真是个畜生!你这恶鬼!你简直丧尽天良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红衣女哈哈笑道,“对,我确实无药可救!姐姐,你未免太天真了,我都成了红煞鬼了,怎么还会有救呢?”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也定住了,只见一个蹒跚的人影从沟谷尽头走来。红衣女一愣,眼中闪射出激动的光芒,仿佛与多年不见的故人重逢似的。她欣喜地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你来啦?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还打算过两天去找你呢。”
卞逆慈心中一紧,忙扭过头,可她爬不起来,怎么也看不见来的究竟是谁。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时,红衣女体贴地将她扶起来,高兴地说:“快,跟你母亲打个招呼。”
卞逆慈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只见荒树孤草间,一位老妇提着一盏小灯踉踉跄跄地前进。她那养尊处优的母亲跨过了几十里山路,摸索过不见五指的黑夜,走到了她的面前。母亲一向干净整洁的脸脏了,尽是灰尘与汗水。卞逆慈眼窝一下子潮了,悲呼道:“别过来!你过来干什么?走啊!”
看到备受折磨的女儿,沈紫蝶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放下灯,向红衣女跪下,磕了一个头。
“娘!”卞逆慈目眦欲裂,“你干什么!这恶鬼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赶紧走!”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沈紫蝶抬起头,望着红衣女说,“姑娘,我求求你杀了我,放过我的女儿和家人吧。他们姓卞,跟殷家没有半点关系。”
“娘!娘!你起来,你求她做什么?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赶紧离开,赶紧跑!”卞逆慈挣扎着向沈紫蝶那边移动,红衣女松开手,冷冷看着她摔在了地上。沈紫蝶忙爬上前扶起女儿,当看到女儿拖着的那两条扭曲的腿时,她不禁痛哭出声:“顺慈,我的女儿,顺慈啊!都是娘的错,都是娘连累了你们!”
“你赶紧走。”卞逆慈推开她,扭头咒骂道,“妖女,你堂堂红煞鬼,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算什么本事!”
“顺慈!”沈紫蝶惊慌失措地拽过卞逆慈,哀求道,“娘求求你安安静静地回去吧,好好跟三秋他们团圆,好好照顾你爹你祖父——顺慈啊!娘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侥幸嫁到你们卞家偷了几十年的福气,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娘愿意用这条命换你们平安,姑娘啊,我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红衣女不快道:“我有说杀了你就行了吗?”
这畜生!卞逆慈心中万分焦急。再这样下去,那恶鬼一定会杀了娘!她现在究竟能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赶紧想想,说什么能吸引这魔头?赶紧!突然,卞逆慈灵光一现,大喊道:“你要报复的不该是我娘,她是无辜的!”
红衣女看向卞逆慈,阴森道:“你说什么?”
“你要找殷家人,可我娘姓沈,最后一个殷家人已经被你杀死了,那就是我姥姥!”卞逆慈急声道,“你跟殷家有什么怨什么仇,我娘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你口口声声要找殷家人,不过是在找借口迁怒他人,真正的殷家人早就被你杀光了!你当真歹毒,当真无耻,当真懦弱!”
“闭嘴!”红衣女气急败坏地吼道,抬手抓向卞逆慈,却给沈紫蝶抱住了腿。“滚开!”她一脚踢开沈紫蝶,又给一块石头砸中了她的头,是卞逆慈。她半跪在地上,眼神却凶狠无比。
“别动我娘!”
“你这么喜欢找死?”红衣女眼神冰冷,“好吧,我满足你的愿望。”
“不,不......”沈紫蝶看见那魔头一步步向自己的女儿走去,绝望地呼喊着。她挣扎爬起,又摔倒,又爬起,又摔倒,扑扑腾腾像只蛾子。她腿上没有力气,恐惧压得她爬不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四十年前的噩梦仿佛就要再次上演,撕心裂肺地一遍遍呼喊,一遍遍求饶。
望着崩溃的母亲,卞逆慈终于流下了两道泪。她说:“娘,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
红衣女厌恶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母女情深,真是恶心。”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红衣女猛然转头,只见一个短毛小子背起沈紫蝶跑了!她立刻要追,却被卞逆慈扯住了腿脚。红衣女怎么踹也踹不开她,不禁愤怒地大骂;“该死,我这就送你上路!”她五指化爪刺出,却被一只黑猫咬住了手腕,她一把将畜生摔出去,那黑猫却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嘲讽地望着她。
“该死的畜生!”
红衣女抓向黑猫,却被躲开了。她恼怒地瞪了眼那猫,再看那头,秦镇邪已经不见身影。权衡之下,她撇下这猫追了过去。
卞逆慈已经无法再阻止她。她望着红衣女消失的身影,眼睛越来越沉重,最终,两张眼皮再也撑不住掉了下来。直到丧失意识的那一刻,她仍在祈求。
千万,千万不要追上......
秦镇邪察觉那身影像卞夫人后便跟了上去,无奈那女人已经走远,他又不熟悉道路,竟然在野道沟附近迷了路。等他循着声音找来时,已经晚了。他只能救一个,而卞夫人离他最近。于是,他只能救她。
秦镇邪心情沉重。卞夫人在他耳边哀嚎。她一声一声地唤着顺慈,哭得泣不成声。卞道长已经凶多吉少,现在必须把卞夫人安全送出去,可那红煞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想到这,秦镇邪放下卞夫人,严肃道:“夫人,你赶紧跑,你要是死了,道长便枉死了。”
“孩子,那你呢?”
“我要拖住那女鬼。”
“你怎么拖得住她?”
“拖不住也要拖。”秦镇邪说完就返身消失在林中。
黑云遮月,秋风扫叶,林间,一只乌鸦发出了不祥的哀鸣。秦镇邪往回急奔,忽见红衣女飞身追来,血眸中杀意凛然。刹那间,匕首出,金光现,二人短兵相见,顷刻间已过了十几招。秦镇邪虽夜能视物,又力大无穷,却终究是个半吊子,打起来十分吃力。这样下去,恐怕他很快就会被这女鬼杀死。
他死了不要紧,可卞夫人还没跑远。
卞道长已经死了,他决不能让卞夫人也惨死在这红煞手下。
秦镇邪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他不再防御,径直向那红煞鬼冲去。
“找死!”红衣女冷笑一声,五指深深插入秦镇邪的胸口,与此同时,秦镇邪也把坠子扣在了她额头上。
刹那间,九道符文旋转飘出,宛如满天星斗,又如倾天灯河,光芒流转,瑰丽如画。红衣女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她立即收手,万千金线织成一只金茧将她紧紧包裹。
雪白的符文飘落在了金茧上。
“撕拉——”
金茧一寸寸裂开,一层层破碎,殷红的煞气自茧中涌出,化作铁甲密密麻麻覆盖在红衣女身上。她大喝一声,周身煞气大涨,倾尽全力击向符文!刹那间,无比纯粹的灵气从符文中溢出,凝聚成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朝红衣女挥出。寒风停,响林寂,一道旷然剑意如水轻漾,割断了红衣女的脖颈。
“啪!”
头颅落地的瞬间,少女仍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消散的白影。秦镇邪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空中那抹已消逝的影子。
是那位道人。
那头颅滴溜溜滚到了他脚下,红衣女目眦欲裂,无比凶狠地瞪着他。
“怎,怎么会,谁,谁.......谁给了你这个!呃!”
秦镇邪举起匕首,用力刺下。
红衣女的头终于不动了。他踢开它,摇摇晃晃向卞逆慈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红衣女还没有彻底死去。她的身体从地上爬起,在地面摸索着,她摸到了一团头发,欣喜地抓住,却拽不动。
一只苍白的手将那颗头捡了起来,红衣女向上望去,看见了一个黄瞳黑发,面色青白的男人。
他抬手,拍下。
林间响起了轻微的破碎声,地上多了一些碎片。转瞬间,它们便化作淡淡的红煞,随风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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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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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救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