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 第80章 For you, everything

布朗星主星 –空诺斯

方潋静静地坐在床上，呆滞的目光落在床单的褶皱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

他的灵魂，如同忒修斯之船般，正一点点地被替换，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有种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但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却是让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

哐当——！！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惊得方潋从床上猛然坐起。他站起身，缓缓推开房门，眼前的客厅一览无余。

原本干净整洁的客厅中央，散落着破碎的桌子残片，四分五裂的木屑中夹杂着许多写满字迹的纸张。

晨站在这片废墟中，背对着方潋。即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方潋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弥漫的森然，压抑的气息。

晨一直努力照顾着他，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但此刻，方潋突然意识到，晨本该是他要治疗的对象。

但不知为何，却变成，对方努力照顾自己的局面。

昨天晚上自己放飞式的疯狂发作，让方潋感到愧意和一丝内疚。

毕竟，两个精神不稳定的人互相内耗，终究会一起坠入深渊。

“那个……你没事吧？”见对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潋最终开口，打破沉默。

晨回过头，脸上挂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微笑，淡然说道：“不好意思，我马上清理干净。”

话音刚落，他便俯身，开始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仿佛眼前的混乱根本不存在。

“……”

对方情绪的剧烈波动，从极端的爆发到近乎病态的平静，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从公义上说，这个特罗比亚人与方潋立场一致，属于同一阵营。

于私，方潋现下的处境诡异复杂，令他对这个外星人的情感变得几近哲学般深奥与难解，仿佛每一层思索都在加剧他内心的困惑与矛盾。

叹了口气，人类任命地走过去，默契地加入了清理。他捡起地上一张散落的纸，纸上的内容顿时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在计算那个奇点机器的运行概念？”虽然那不是地球上的文字，方潋却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是因为“他”看得懂。

“我找不到公式的通解。”晨的声音平静，金色的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了内心的波动。“奇点机械的矩阵演算没有真实的特征值。”

十二维度的矩阵，这个人竟然只靠脑子就能算到这种地步。

方潋扫了一眼手中的公式，心中一阵无奈，“这么多变量，至少得用电脑来算吧？”

晨垂下头，脸埋在胸前，第一次在方潋面前露出一丝脆弱和泄气的神情。“运算功率需求很大，这个宇宙的技术没办法符合。唯一符合运算要求的人工智能在艾莫罗上……”

而我现在还不能回特罗比亚。

当然，晨把最后的话咽回肚子里。

“好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说不定灵感就来了？”方潋轻声提议，一边把地上的纸张全都捡起来，叠整齐，“你介意我看看吗？”

晨抬眼，沉默地凝视了方潋好一会儿，最后默默摇了摇头。

方潋将纸垫好，放进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把扫帚和一个袋子。

“你拿着，我来扫。”

说着，他将袋子递给了晨，低头开始认真地扫起地来。

熟悉的情景让晨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与艾莫罗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

“ 可以抱抱你吗？”晨忍不住，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试探性的说了出来。

方潋一听，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道：“大哥，劝你善良，不要做渣男。”

叹了口气，晨一脸无奈的把袋子口拉开，抖了抖，“ 一个星环年，对我来说忍的很幸苦了，vot’z Frolandii。”

“对不起。”人类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带着一抹蓝色光芒的瞳仁深深的凝视对方，道，“但，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誓约之人。至少，不完全是。”

听到这里，晨缓缓站起身。金色的眼眸中带着快要溢出的思念，语气温和的如同面对一个一碰就碎的珍宝，“我知道，但是我很想你。”

人类露出一丝苦笑，道：“ 无法放弃作为‘方潋’的身份。他是我，‘严清’也是我。我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从这个怪异的存在方式里解脱出来。这种半死人的存在，毕竟维持不了很久。”

晨凝视着方潋，金色的双眸中透出几乎触手可及的渴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他朝思暮想的意识，就在眼前。作为特罗比亚人，他每分每秒都必须压抑自己的冲动，强迫自己不去触碰对方的思绪，不去跨越那条可以让他完全失控的界线。

“如果你可以破解这个奇点机械的秘密，逆转现世的一切。那么，地球会回来。‘我’也会回来。在地球的所有人，他们都会回来。”人类道，原本正常的嗓音中无端带着一丝空灵的回音。

霄、澜、兰罗格、山姆、艾顿、克里斯，方潋的父母、亲人、朋友，那对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

还有，随地球毁灭的整个人类文明。

人类知道，眼前的特罗比亚人动了放弃原计划、想带着他继续这样糊里糊涂过下去的念头。但他绝不能允许对方放弃。

“Vot’z Frolandii……”特罗比亚人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然而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这种矛盾的表情有种让人感到诡异的违和感。

“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