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前月下续龙缘 第2章 青丘狐王

云层之上，刚从福禄寿三位吉星那儿下完棋，正要返回青丘的狐王璃星酒意还未全消。

狐仙向来贪图酒色，璃星也不例外，只是他眼界高了些，平日里又因为是一族之长，端着个架子，自然是极少贪杯的。

这次要不是刚在灵鹫山听完佛祖法会，一出来就被福禄寿三星拖去下棋，又输了几盘，多灌下了几壶酒。

平日的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冷情冷性的样子，要不是他早已与那西海龙族的公主订下婚约，族中长老恐是要为他的婚事担忧，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赶紧派了人去西海催婚，最起码先把婚期给订下，也好让族中上上下下安心。

不过真能入的了狐王璃星眼的，也的确没几个，就连那广寒宫里的嫦娥，璃星觉得还不如他们家的璃珠样貌生的好。

狐族本就比他族多了几分狐媚，各个都有一双勾人心魄的眼，且自小璃星就看着族中他父王和母后，这两位狐族中的极品美人长大，又怎么能轻易被美色打动？

-

今晚月色正好，喝多了的狐王璃星有些找不着北，在云上晃着晃着就莫名行到了西海，正好西海海面刮来几阵清凉的微风，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于是狐王璃星干脆降下祥云，决定先在这西海里洗个澡，消一消身上的酒气再回青丘。

省得家中那位一向不让他省心的小妹，难得看见他这般不正经模样，定是要取笑的，璃星心道。

青丘的老狐帝一向随性而为，璃星还不到七万岁，老狐帝就把狐族的一切大小事务和才年仅一万岁的璃珠交托给了他。

自己则带着也一向喜欢无拘无束的狐后，说是要效仿他们的亲家西海龙王龙后，也要云游四海，也正好到时候顺路去西海拜访一下，联络联络感情。

璃星五万岁的时候便知道了狐帝和狐后，为自己订下了一门亲事，这亲家正是当年他亲自迎接，外出云游路过他们青丘的西海龙王和龙后。

当时西海龙后即将临盆，西海老龙王心急如焚，狐王狐后赶紧将自己的狐狸洞给腾了出来。

于是那西海的六公主，便在他们青丘出生了。

-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万多年，璃星却还记的，那个皱成一团的小娃娃抱在自己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软软的像他去凡间时给璃珠带回的棉花糖。

璃星将沾了酒渍的青色外袍脱去，随手往礁石上一扔，纵身一跃，沉入西海中。

仙者虽只要意念微动，便可达成这世间上的诸多之事，但相应的也会少了许多乐趣，若是没什么必要，璃星一向乐意做个“凡人”。

此刻的他也不愿意动用术法，来除去身上的酒气，泡个海水浴，吹一吹海风，不是更像神仙过得日子吗？

便是在青丘的寻常日子里，璃星也是极少动用术法的，若不是因他狐王的身份，一族的安危需要他来保护，他大概早就去凡间安家了。

因此身边的人都快以为他璃星，不过是当年狐王狐后去凡间时，一时兴起，顺手捡回来养的一个凡人小孩儿罢了。

谁能想，堂堂一个青丘的狐王，喜欢下厨房洗手作羹汤，没事就跟着铁匠瓦匠银匠们，学学打铁盖房，制制银器或是打些姑娘家们戴的首饰。

就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惊叹的莫过于狐王璃星有一手好绣工，就是随便绣上两下，也能跟天上的织女相媲美，但这些嗜好也就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

要说璃星喜欢做凡人和他这些手艺是怎么练成的，还要从他刚刚满一万岁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的璃星还只是一只在青丘逍遥自在的小狐狸，没事就化出原形，甩着他的九条小尾巴，四处溜达。

有时候他在青丘玩腻了，就跑去凡间转转。

这日小璃星转到了一个村子，这村子三面环山，被当地人唤作青山村，村里的房屋大多是木瓦房，只有一间茅草屋子独自立在村子最北边的角落里，显得很是寂寥。

小璃星本也没打算进这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只是打那里路过时不经意地用余光瞥了一眼。

此时，正值夏季，茅草屋外围了一圈竹篱笆，青紫色的夕颜花用它细柔的缠绕茎，绕着竹篱往上爬。

恰巧几只粉蝶扑扇着翅膀，在夕颜花四周忽上忽下地飞着，小璃星见了玩心顿起，想用它的小肉爪子去捉蝴蝶。

而这一捉不要紧，却惊动了竹篱笆内圈养着的一窝鸡。

“狐狸来啦！狐狸来啦！快躲起来！快躲起来！”一只公鸡扇着它短短的小翅膀，将自己的头伸进一团草堆里。

小璃星窜上并不高的竹篱，看着这只掩耳盗铃的鸡，故意吓唬道：“我要来吃你啦！这身上的肉看着挺肥啊！”

“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老！咬不动！”那只公鸡连忙道。

周围的母鸡公鸡都跟着哈笑起来，它们知道眼前这只九尾小狐狸是个狐仙，不会真来吃它们。

而这只将鸡头伸入草堆里的公鸡，是被前两天真正的偷鸡贼给吓破了胆，一看是只狐狸，就顾不得分辨了。

当白发垂项的老妇人佝偻着，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步从茅草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小九尾狐正挂在她家的竹篱笆上，与她家的一窝鸡闲聊着。

老妇人虽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但看自家这窝鸡这般气定神闲，不似前两天，一只野狐狸，就闹得它们鸡飞狗跳，上窜下跳，便知道这只九条尾巴的小狐狸，怕不是哪座仙山上逃下凡间来玩的，连自己家里的鸡都不怕，自然对自己也没什么威胁。

于是老妇人如平日一般，该做什么就还是做什么，拿来米往鸡窝里丢了两把，又去田间浇水，再顺手摘了几把菜叶。

这回换小璃星好奇了，唤作平常，要是凡人看到他九尾狐的模样，总免不得大呼小叫一番，有跪着拜他的、有想捉他的、有怕得动弹不得的，但唯独没有无视他的。

于是小璃星干脆跳下竹篱，窜到老妇人跟前，犹如一只跟屁虫似得一路跟着老妇人前前后后转悠，只是老妇人真像是没看到他似得，一直自顾着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小璃星垂下头，似乎有些沮丧，干脆窜到鸡窝内的干草堆里窝着。

这动作自然把刚才那只胆小的公鸡给吓得不轻，团着身子瑟缩在角落里，抖得像是要掉光一身的鸡毛。

-

“今天想吃鱼。”一整天自顾自忙碌，没开过口的老妇人，突然开口道。

小璃星的狐狸耳往上一抖，跳出鸡窝，跑远了。

等他再回来时，嘴里叼了两条鲜鱼。

“柴禾用完了。”老妇人捡起小璃星丢在脚边的鲜鱼，又开口道。

小璃星的狐狸耳朵又抖了抖，翻过竹篱笆和夕颜花，又跑远了。

等他再回来，已经化作人形，约莫凡人孩童六、七岁的模样，背着一小捆干柴回来了。

当晚小璃星第一次进了老妇人的茅草屋，凡间的菜肴小璃星并不是第一次吃，但今日这顿只有两个菜的粗茶淡饭，吃起来却是无以伦比的味美。

晚上，老妇人拿了一床薄被给小璃星，小璃星高高兴兴地抱着被子去鸡窝的干草堆上睡，那只胆小的公鸡见九尾狐狸变成了一个孩童，倒是不再躲在角落里抖了，只是还是不太敢靠近他。

-

第二天清晨，睡得正香甜的小璃星是在一阵嘶嘶嘶，好似磨刀的声响中被吵醒的。

他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见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磨着一根如他手臂般粗细的铁杵。

“你磨这东西干什么？”小璃星走到老妇人跟前蹲下身，指着那根铁杵问。

“我要磨一根绣花针。”老妇人道。

“这么粗的一根铁杵，要磨到什么时候？不如让我用术法将它变成绣花针吧！”小璃星道，正准备点杵成针，却被老妇人抬手阻止。

“术法虽好，但这世间很多事是术法办不到的。”老妇人笑道。

“什么事术法办不到？”小璃星摸着自己的小脑袋认真想。

“这里。”老妇人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面的很多事是术法办不到的。”

小璃星一脸懵懵懂懂，他蹲下身，看着老妇人继续磨铁杵。

“愚公可以移山，滴水可以穿石，铁杵也终有一天能磨成细针哟！”老妇人道。

凡人的寿命在狐仙眼里不过转瞬即逝，小璃星决定陪着她走完这一世剩下的日子。

一年多后老妇人离世，小璃星站在老妇人的坟头前，手里拿着那根老妇人身前每天要磨上一、两个时辰，至今还来不及磨成一根绣花针的铁杵。

再后来小璃星又继续在那间屋子里住了一百多年，为了不被村人们怀疑，他模仿推算着凡人样貌的变化，每隔一段时日便变换一下形貌，仿佛他也如一个凡人一样慢慢长大变老。

这期间每天小璃星做着过去老妇人每天都会做得事，喂喂鸡，种种田，去山中拾些柴禾，一半留着自己用，一半拿去卖了换些银两，还跟着村里的男人们学了建屋舍，将那间破旧的茅草屋改建成了坚固耐用的木瓦房，又跟着村里的妇人们学了养蚕、纺织和刺绣，再每天花上一、两个时辰来磨那根铁杵。

后来小璃星变成了这个村子人人敬仰的百岁老者，在他这间屋子的周围也陆续搬来了不少左邻右舍。

直到老狐帝亲自来寻他，小璃星这才不得不带着那枚被他从粗如臂的铁杵，亲手磨成的绣花细针，返回了青丘。

四万年之后，西海六公主敖汐月在青丘出生，五万岁的璃星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

又一万三千年之后，六万三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太子璃星，成了青丘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