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纹的枪再度出现在园丁手中,于娇娇望着这柄枪,寒毛倒竖,想要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喘息。
宋园和阮铭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江执因为头发的事,完全错过了加减的机会,目前还是19,至于程镜秋——她打了个哈欠,催促:
“园丁,你一定是因为做事磨磨蹭蹭才会被雇主踢到这荒芜破败的鬼地方来的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击中了园丁哪个痛点,他厉声道:“我是自己离开的!没有被雇主踢走!”
很快,园丁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他嘴唇紧闭,脸颊抽搐,语气却逐渐恢复平静:
“好了,我懒得和你们废话,特别是你。”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程镜秋的心脏,下一刻又是一枚子弹射出。
对准程镜秋的子弹却在半途硬生生改道,直接冲向阮铭庭。
阮铭庭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扯过身边的于娇娇,用她挡在自己的心脏前。
于娇娇惊恐地瞪大眼睛,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那颗子弹就直接击穿了于娇娇的心脏。
园丁似乎对这一幕并不意外,他非常可惜地摇摇头,阮明庭猛地意识到什么。
果然,下一刻子弹穿过于娇娇的身体,击中了阮明庭的心脏。
妖异的蔷薇花再度盛放,人体组织成为蔷薇花的养料被瞬间吸收。
“为什么……为,为什么……”
阮铭庭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于娇娇因为击穿心脏受到了致命伤,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阮铭庭,眼中的爱意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恨。
可是再恨,也没有用了。
于娇娇眼角划过一颗又一颗泪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远离阮铭庭所在的位置,随后,身体软软地趴到椅子上,失去所有生机。
江执攥紧手中的假发,手中一片潮湿,刚刚明明还在自己怀中呼吸的人,转瞬之间一片冰凉。
宋园却没有这么多伤春悲秋的感触,她立刻走到于娇娇和阮明庭座位旁,翻开于娇娇面前的卡片:11。
随后走到阮铭庭的座位旁边:16。
“简单来看,园丁的号码从36变成了32,于娇娇原本不会死。”
宋园哆嗦着唇,看向园丁:
“我们的数字只能在-1, 1和不变中选择,可你的号码却能突然间变这么多,这不公平!”
园丁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的嘴巴大张着:
“公平?你双腿健全,能跑能跳,怎么不去跟坐在轮椅上的怪家伙说公平?”
被指到的程镜秋耸肩,双手在胸前比叉:
“你自己愤世嫉俗就愤世嫉俗,别拉我一起啊,拒绝捆绑,拒绝上标签,从我做起。”
江执的情绪在害怕和无语之间反复横跳,程镜秋这三观正得让江执怀疑眼前这人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性格恶劣的程镜秋。
事实证明,她依然是她。
程镜秋突然抬眼看向宋园,问:“你想活吗?”
“废话,谁不想活?”宋园伸手解开衬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巨大的压力让她呼吸困难,只能用嘴呼吸。
“活下来很简单,如果你愿意出去之后支付给我十万星币,我就可以把方法告诉你。”
程镜秋表情真挚且诚恳:“怎么样?十万买你一条命,很值得吧?”
宋园脸上满是踌躇,十万星币几乎是她一年的工资。
宋园犹犹豫豫地看向程镜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方法是对的?”
“那么,我换一种描述方法。宋女士,请问你是想没有任何挣扎地去死,还是用十万块挣扎一下呢?再说,如果我告诉你的是错的,那么你一定会死在这里,也不存在给钱给我这件事了。”
程镜秋说的没错,即便她的方法是错的,可宋园已经大难临头,十万星币确实值钱,可是如果用来买命又实在便宜。
“成交!”
园丁若有所思地看向程镜秋,难道这家伙真的看穿了这个游戏的秘密?
“那么,请宋女士自己砍下自己一条手臂。”程镜秋饶有兴致地环视一周:“就用胡百辛留下的那把刀。”
宋园脸色铁青:“你耍我?!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因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就伺机报复我!我告诉你,我绝对不可能听你的!”
程镜秋摊手:“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信或者不信随便你。”
“这种鬼话我怎么可能信?”宋园烦躁地在走来走去,倒计时带给她巨大的压迫。
宋园的呼吸急促,肾上腺素飙升,面容几近扭曲,再不是刚来时那副大局在握的模样,她犹豫再三,选择拿走地上的一张牌。
园丁心情很不错,一直不愿意给程镜秋半个眼神的园丁突然看向她:
“好了,时间到,让我们来做出最后的选择吧。”
江执掏出自己的卡片,旁边浮动着-1, 1的选项,江执看向程镜秋,不抱希望地问:
“我,选哪个?”
“选哪个都改变不了结果。”程镜秋面无表情地说出让人心底生寒的话。
江执就知道程镜秋不是什么好心人,她不耍自己玩都谢天谢地,于是江执自己思考起来。
诚如刚刚宋园所说,此时园丁的号码牌最有可能是32,而自己现在是19。园丁的选择从-4到 4都可以,那这个范围未免太大了。
如果自己此时不动,园丁除非 6,不然不具备击杀自己的条件。可是园丁上一次加4不代表只能加4。
江执觉得自己头好痛。
但是江执也做不到束手就擒,那么,试一试,反正这一轮轮玩下去,死就是必然的!
宋园突然癫狂地笑起来:
“她说得没错!现在看来,这个园丁分明就是知道我们手上有什么牌,所以每一次他都选择了死亡人数最多的情况。这说明什么?我们手中的牌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透明的!我们现在都只是被他戏弄的老鼠而已,无论怎么选,都是死!”
园丁把锄头搁置在墙角,唇边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神就是全知全能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选择,永远在神的掌控之中。”
园丁默认宋园的话是对的。
说完,园丁再次说出那句:
“那么,让我们来聆听,神的旨意。”
这一次,枪口在江执和宋园的心脏处来回扫动,下一刻,子弹射出,张牙舞爪的蔷薇花夺走了属于宋园的生命。
“不……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宋园眼中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宋园的卡牌是10。
江执惊恐地看向程镜秋:
“为什么她死了,我还活着?”
江执卡牌上的数字是:20。
按照一开始推测出来的规则,园丁此时的数字最可能是40,那么宋园和自己都应该死才对。
可现在——
系统提示跳出来:“恭喜您通关新手关,可以选择继续探索,或者直接结算。请注意,继续探索可能面对巨大的风险,请谨慎选择。”
选择倒计时足足有十五分钟,园丁被定格,显然这是留给玩家抉择的时间。
“我……我通关了?”江执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系统提示,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我为什么会通关?”江执的眼睛中散发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程镜秋伸了个懒腰,随意附和:“对呀,你为什么会通关呢?”
江执忍住给程镜秋一个头槌的冲动,仔细分析起进来之后的行为。她除开一开始的公约数理论之外,后面几乎完全被园丁牵着鼻子走。
和宋园不同的是,自己去帮于娇娇恢复了呼吸,园丁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放过自己。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下一刻,江执拿起手中握着的假发。
“你……给了我假发,所以园丁杀不了我们?”江执难以置信地看向程镜秋:“可是为什么?”
程镜秋微嘲:“我还以为我得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给你讲起呢。”
江执想反驳,又觉得自己作为被救的人没有反驳的立场,无奈虚心求教:“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把假发给我就可以通关的?”
“这只是一个新手关,一般游戏的新手关并不会太难,最起码主线任务不会太难。”
“没错……”江执点头,却依然眼巴巴地看着程镜秋,像一只纯白的博美犬。
程镜秋耐心告罄:“其实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江同学,你的智商真的足以支撑你考上全星际第一的心理学专业吗?什么时候联盟大学的入学门槛变得这么低?”程镜秋问得异常诚恳。
江执膝盖突然中了一箭:
“咱就是说,能不能好好回答问题,不要人身攻击?当代学生的心灵可比你想象得还要脆弱,你也不想我们从医患关系变成病友关系吧?”
程镜秋眨巴眨巴眼:
“好吧,我想的问题是,人一定是一个,两个吗?有没有可能出现1.1个人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江执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却无法理解程镜秋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人怎么会出现小数点?这种答案放在小学应用题目里面是要被数学老师骂死的!
“他一直在强调一个人这个概念,从一开始这个关卡就和数字有关,每个人对应一个数字,而数字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他是这么说的。而且,园丁虽然说开始交换,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说交换卡牌,只是卡牌的存在感太强,所以大部分人下意识以为是交换卡牌。也就是说,园丁一开始就把答案摆在了明面上。”
程镜秋指了指此时仿佛木头人一样的园丁。
“所以?”
“所以,只要变成1.1个人,或者0.8个人,我们就跳出了规则之外。比如刚刚,我让宋园自断一臂,那么她就会变成0.9个人。其实这个游戏是有全员通关的方法的,甚至园丁一开始就已经说出来了。”
程镜秋双手交叉放在□□,身体倚靠在轮椅上,表情惬意:
“可惜,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人也会受限于自己的理解与知识,而和真相失之交臂。”
江执内心默默吐槽,你现在这语气,半点惋惜的情绪都没有好吗?
“那为什么不能是一根头发之类的?”
说到这里,江执猛地看向自己手中属于程镜秋的假发。
“因为重量不够,改变不了那个称。”
“称?”
程镜秋指着画框下面的数字,上面是罗马字符写出来的ⅥⅦ(67)。
这不是什么没有意义的数字,最可能的是每个人的质量。
程镜秋的净体重是52,但是显示的是54,那么,真人头发做成的假发也算在她这个人的质量之中。
当一个人踏足这个屋子的时候,就会进行一次称重,怪不得园丁说:要一个一个进入。
而且,每个人走到某一个地块的时候,白光都会闪烁一下,其实这是对玩家的一个提示。
可惜,除了程镜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按照这个称的精度,改变质量最起码需要一千克。
怪不得程镜秋在把假发交给自己的时候说了一句:有点重。
“那如果没有这个假发……”
“砍一条手臂很难?”程镜秋语气平淡,壮士断腕在她眼中似乎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江执觉得程镜秋的思维快得她一点都跟不上:“我能从头问起吗?”
程镜秋揉了揉自己的鼻骨:
“我现在非常同情纪景川教授,他居然可以给你当三年老师。回答你的问题也可以,你得多给我做一个月的饭,江同学。”
“成交。”
在好奇心面前,做饭这件小事不值一提,更何况做饭是江执的个人爱好之一。
至于程镜秋那些似有若无的阴阳怪气,江执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无视。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6不能留的?”
很显然,回过头去看,程镜秋一开始就不想要她抽到的那个6。
“因为这个地图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质数。栏杆分别有13根和17根,台阶是7级,灯是5盏,甚至所有参与的人都是11个,这些数字要么是最开始的问题的答案,要么就是需要避开的数字,我倾向于是答案。”
程镜秋摊手:“刚刚说过,这只是新手关而已,没必要给我们来千层套路。”
江执缓缓点头:“可是,为什么是11个人?玩家不是只有十个?”
程镜秋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只要江执做一个月的饭实在是便宜她:
“因为他说,开始我们的游戏。如果玩家只是我们,就会说你们的游戏。”
“你每一个东西都数了?”江执看程镜秋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程镜秋偏头:“看一眼就能够知道的东西,需要专门去数吗?”
江执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感慨:“你的观察能力真好。”
其实,不单单是观察能力,程镜秋的细节分析,信息处理能力和心态都很恐怖。
在这情况下还能维持冷静思考的能力,江执已经开始怀疑程镜秋是否缺乏恐惧这种情绪了。
“江医生,你的这句赞美实在很廉价,因为这对我而言并不能称之为观察,观察起码需要主观细致地去看,而一目了然的事情不需要观察。”
“……”
江执快习惯这种说三句话就会被程镜秋怼一句的场面了。
“你的性格一如既往地恶劣。”
程镜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江同学,恕我直言,你这句赞美更加真心实意。”
江执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她是我的病人,试图让自己消除给程镜秋后脑勺一巴掌的念头,这种阴阳怪气根本没办法忽视啊。
“江医生,你不会想虐待病人吧?我是你漫长的职业生涯中第一个病人,你的初始行为将决定之后几十年从医的行为习惯,希望你谨慎,不要让自己的从医生涯染上污点。”
江执好不容易打消下去的念头又如雨后蛙鸣,叫嚣着,拳头攥紧,她决定换一个不那么想让她打人的话题:
“你接下来还要完成支线任务吗?”
程镜秋打了个响指:“没错,毕竟主线任务难度太低,没有意思。”
江执:……死亡率百分之八十的新手关,居然没难度?自己如果没有拿到那个假发,恐怕这个新手关的死亡率直奔百分之九十。
最关键的是,这个新手关和别的游戏不一样,一上来就是生死压迫,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人很难保持稳定的分析能力。
江执犹豫片刻,对于支线毫无头绪,她非常确定自己留下来也不过是依靠程镜秋过关: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这么小的地方,轮椅没问题。”程镜秋知道江执在担心自己行动不便。
江执点头:“那我先退出了……这地方带着真是让我反胃得想吐。你注意安全。”
说完,江执冲程镜秋挥挥手,按下退出,消失在副本中。
程镜秋按下画面中出现的选项:继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