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边走边思索长期困扰自己的问题,其中一条是关于珍5号机的。
它的原主珍妮·冯提莫的个人资料,罗纳德·杰克逊少将早已过目。与彬彬有礼的外表不同,前执政官的妻子珍妮·冯提莫是个意志力坚强、极有想法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30年前地球举行了隆重的地球卫国战争庆典,战甲机器人变作的战车排成方队出场,她和雷·冯提莫并列站在车上向众人挥手示意。
激动的人们为近距离一睹执政官夫人的风采一涌而上,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人们不知道的是她抬手仅是暗示杀手向自己开枪,她这么做的目的不单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的无奈之举。
雷·冯提莫得罪不少旧权贵,她想留给世人雷·冯提莫柔情的一面,缓解别人对他的敌视。
这位拥有黑玛瑙般黑眼睛和瀑布般乌发的美丽女郎传说身上还带有东方血统,她的性格并非像她脸上的表情一般温吞,实则外柔内刚。雷·冯提莫爱她至深,珍妮对此了然于心,她要世人为他俩的爱情动容,增加雷·冯提莫情感专一的个人印象。
事实证明她不仅做到了,也获取了站在她丈夫对立面的旧权贵——他们的同情心。
即使对她丈夫的政行怀有怨忿,对他个人也会油然生出敬意。哪怕他充满争议,也没有人驱赶他下台。
如果珍妮不死,雷和儿子约翰的命运也会改写,甚至影响到现在的政权。
珍妮的记忆会干扰珍5号机到什么地步?罗纳德不好判断。它是军方的秘密武器,也是执政官翊一的一大隐患。
他想到曾经陷入外星人铁蹄的地球人,也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斯加洛特战役。
“猛虎不据卑址,勍鹰岂立柔枝?”是古时揭暄所著的《兵经百言》中的一句话。罗纳德读过不少兵书,那些试图向地球人抛出橄榄枝的外星人怀有攻占地球的险恶用心,意图从中牟取利益。
可悲的是达官贵人、贵妇娇娃无不贪图安逸,互相攀比珠宝首饰的华贵,以及衣裙的时髦设计。
罗纳德为目前的地球状况感到担忧,那些贵人安守现状不知道自己所处环境的危险。
罗纳德自感唤醒睡着的芸芸众生并不简单,如果他无力改变世人,他也要为荣誉而活。大丈夫在世应该像猛虎、勍鹰为理想奋斗,不陷温柔乡,假使可以他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换取地球的和平。
他的步伐越走越急……军人的使命在他的心中不断闪耀。
从柏丽主干道一直到通往“Ngwakta”贫民窟这段道路没有几间像样的商场,除了战争、纯地球人与“Ngwakta”之间划清界限外,迪赛尼斯本身没有商厦,更不要提名流垂青的服装店,于是那些上层社会的人把服装设计师请到自己的沙龙里为自己量制衣物。
“Ngwakta”有自己的裁缝,毫无疑问他们都是“Ngwakta”,这是人为区分两个阶级的差别。
为了节约开支人们将贸易公司搬进了住宅内,在居民区为人裁剪衣料,无论是新贵名流还是最底层的“Ngwakta”都有对美的追求,对多数“Ngwakta”而言,活着、乃至能够填饱肚子便是奢求,哪有力气再寻求别的愿望?他们对翊一的执政并非感到满意,相对斯加洛特人敢于挑战叙谢埃此类权威“Ngwakta”要安分守己许多。
逆来顺受没有改变“Ngwakta”的处境,所有纯血统的地球人认为他们自作自受,在替他们的祖先洗涤罪责。他们也在回避“Ngwakta”身上的地球血统,“Ngwakta”无疑印烫部分人的心。
雷·冯提莫改善“Ngwakta”生活的政策让部分地球人觉得他们的执政官遗忘了地球被外星人侵略的耻辱,外星杂/种不配拥有和他们同起同坐的地位,现今的执政官翊一抱有和大家同样的想法。
因此,他即使政绩平庸,也无人说他不是。
曾经和地球人在同一课堂学习的“Ngwakta”被紧急下课,那些求知欲强的外星和地球人“杂/交”的后裔只能自己偷偷自学,或者由那些学有所成的“Ngwakta”教授知识。
“Ngwakta”获得的平等机会太少,大部分人在贫困、愚昧中度过余生。
威斯特恩卡西要塞没被斯加洛特人占领之前挤满了沿街乞讨的“Ngwakta”,无人管辖的“Ngwakta”贫民区受贫穷、教育限制,滋生出种种罪恶。
持高不下的杀人、抢劫以及性/犯罪让“Ngwakta”贫民窟曾经成为令人头疼的地方。这好比是旧时代经济学中的“破窗效应”,越是肮脏的地方越会加剧破损。
无论外星人过去有多作恶多端,纯血统地球人的傲慢无礼和侮谩足以抵消他们孩子承受的罪。
与之相反的是,优雅、唯美的上流社会充斥着享乐主义,一件高级定制足够贫民家庭一年的收入。
最初的狩猎者变成了被捕食者,地位的转换没有改变不变的自然恒守定律:强者更强、弱者更弱。
是战争改变了一切,还是原本人心难测?罗纳德会意地一笑,他在斯加洛特星球实施的离间计,不正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吗?
罗纳德抬起湖水蓝的双眸远望前方的道路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今晚他没有穿军装只穿了一件便服,即便如此他过分俊美的脸庞和高大的身材在贫民窟可不多见,尤其是那一头耀眼金发和白皙皮肤,这样的外貌特征在“Ngwakta”中间也不多见。
“Ngwakta”的后代大多生有绿色皮肤,绿色皮肤是莫里尼亚星人特征,他们继洛纳贝阿星人之后攻占地球,绿皮肤也像遗传病传给了他们和地球女子混血的孩子们,并且不易消除,他们也是最顽固、好战的一族,在攻占地球的外星人中占有主要一支。
其他的“Ngwakta”也有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的,他们之间不断通婚,稀释了身上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外星血统,经过几代之后他们的孩子看起来和地球人差不多。
当年外星人攻占地球以后,他们把地球女性当做了自己的胜利品,享有绝对的交/配/权、生殖权,宣布外星人的男人可以迎娶地球女子,地球男子却不能和外星女子通婚。
那些拥有爱郎、丈夫的女人凡是被看上的都难逃外星人的魔掌,最终被为求保命的亲人送到敌人的床榻上。
这段羞于启齿的历史让地球人集体选择暂时性失忆,羞愤让他们更加憎恨将他们钉上耻辱柱上的外星人……
人们常讥笑为“Ngwakta”的地球与外星人的杂/种居住在迪赛尼斯的这条小路上,阶层之间的等级区分规划了何种人居住在何种环境,同一个环境下形成的圈子只能接触他们那个阶层的人,“Ngwakta”不能混入纯血统地球人中间,把他们身上混杂的肮脏的外星人血液注入到血统纯净的地球人血管里,妄想实现外星人的种/族入侵计划。
“Ngwakta”严格地遵守规则,不曾越过雷池半步。
最优等的待遇享受只能是血统纯正的地球人,若非雷·冯提莫推行的政策改善了“Ngwakta”的待遇,他们恐怕远比现在凄惨。
罗纳德·杰克逊厌恶外星人,归结于他们曾经的侵略和对地球人不友善的行径。
这份厌恶耀眼地坠挂他的胸膛内,挤进他的血管。
偏见也和厌恶一样流入他的血管里,罗纳德以为这群被纯地球血统的地球人看不起的“Ngwakta”像过去一样,靠捡食垃圾渡生,全身散发难闻的恶臭。
现在他走过这条街道,才发觉自己的眼光早已落后几十年。
这条通往贫民窟的路面虽不致于整洁得一尘不染,也不像想象得那般污秽,他也没有看见小偷、妓/女游走街面,倒是有个小女孩蹲着啃食手里的甜瓜。
“这倒是稀奇。”罗纳德想。
“妈妈!有个客人迷路了!”说话的小女孩抬高头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子跑向里间屋子,“是外面的人!不是‘Ngwakta’。”
“Ngwakta”——
出自地球人对外地混血的蔑称被这个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唤起时,罗纳德罕见地低下头注意看女孩的背影。
这种叫法不大合适在这个地方被一个小女孩用这种方式唤起,尤其是“Ngwakta”的孩子。
“塔夏,放下手中的甜瓜,你应该让客人进来坐。”女主人温柔地说。
她甜美的声音勾起了罗纳德拜访的**。罗纳德·杰克逊少将并不是好色之徒,他仅是对“Ngwakta”目前的生活状态产生了好奇。
他的母亲安娜很少用这种温暖的腔调和儿子说话,她很爱自己的孩子,可两人相处总是客套有余,这与安娜从小进行的精英教育有关。精英教育要求人类相处模式不应过分流露情感,它往往导致人类之间情感缺乏。
大约这片土地的清洁者是这个女主人吧?罗纳德猜想。
小女孩应了一声钻了出来,她局促不安地站在罗纳德眼前,两只脚尖抵在一块相互磨蹭。
也许他们是同源而生,在某一刻罗纳德放下偏见,眼前的“Ngwakta”小孩看起来和普通地球小女孩没什么区别,一样的黄褐色皮肤,眼睛是黑色的。罗纳德·杰克逊少将对战争以外的事情态度冰冷,他看待事物也是目空一切,令那些有意与他攀交的人自感没趣。
小女孩有点害怕罗纳德·杰克逊少将,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她打量了他许久才鼓足勇气和他说话。
“妈妈让我带你进去。”小女孩伸手要拉罗纳德·杰克逊少将的手,她昂头怯生生地瞧了他一眼,放下自己的手将它藏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