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东岳”号身后的无人驾驶太空船上,珍五号机支起右膝,两眼空洞地盯视前方。它乘坐的这艘太空船载满了军人和机器人,只有它不一样,唯独它是半机器人半人类的“武器装备”。
“喂!你叫什么名字?”坐在它旁边的红头发女兵问。
“珍。”
“挺不错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顾雅琪。”
“很高兴认识你。”珍五号机未动说。
“这次去塞西要塞恐怕有去无回了 。”红头发女兵鼻翼至脸蛋两侧上密密的生有芝麻点大小的雀斑,从她黄绿色眼球可识别出这个姑娘也是“Ngwakta”,“看见那头的智能机器人吗?我们在那群上流社会的人眼里也差不多,‘Ngwakta’命贱,甚至不如人造的家伙们,那些官老爷用我们的命去升官发财。”
“你是纯血统地球人?”红头发女兵见珍五号机不愿搭理她,腆着脸皮又问。
“不是。”
“看你的五官长得很像纯血统地球人,你看起来好像一个人——前执政官夫人珍妮·冯提莫,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没有人和你说起过吗?”
“没有。”
“不过……我只见过我奶奶胸针上的3D影像,我奶奶把它又给了我。我们‘Ngwakta’将她视若珍宝,她是我们的女神,没有她和冯提莫先生,我们依旧沿街乞讨。虽然‘Ngwakta’处于底层,相较以前我们有了很大的改变。珍妮也是我们的守护神,所以我们‘Ngwakta’都有把她的影像做进项链里的习惯,好时时见到她。”
红头发女兵掏出脖子上的项坠给珍五号机看。
“看到她了吗?”红头发女兵提到珍妮·冯提莫时有些激动,“是不是很像?”
“不觉得。”珍五号机的回答依旧简短且不留情面。
大概为了掩饰自己,珍五号机不再回答红头发女兵问题。
顾雅琪失笑了一会儿,她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方形铁皮酒壶问:“喝一口吗?”
珍五号机低头瞟了一眼红头发女兵手里的酒壶又抬头,与眼前的姑娘保持视线平视状态,它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然的,或者说是冰冷的。
“这是什么?”它问。
“烈酒。我奶奶酿的。”红头发女兵没有被珍五号机的冷淡逼退热情,她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递给珍五号机,“接着!喝了血液会沸腾,身体暖和一些,要是快死了也不会疼……我为了每天50块钱才来军队卖命。你是什么理由?”
顾雅琪见珍五号机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说:“所有的纯血种地球人都不会喜欢我们‘Ngwakta’,包括指挥我们的长官。大家说他是个天才,我看他和上流社会的混蛋一样,都不把我们‘Ngwakta’当人看。”
顾雅琪在喋喋不休的时候,舱门打开,一股气流顶了进来,顾雅琪的头发被吹倒一边。
“真不甘心啊!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我死了,能将这个酒壶交给我的奶奶吗?我们住在‘Ngwakta’贫民窟里,我和妹妹塔雅与奶奶相依为命。”
那个女孩赴死般地嚷道:“4032年我来了!”
顾雅琪吼完从无人驾驶飞船上纵身一跃,她的背包底部迅速窜出两道淡蓝色的火焰。顾雅琪缓慢地降落到地面,透明头盔罩住她整颗头颅,显示一连串字符,它们是分析塞西要塞方位和斯加洛特人落脚点的数据。
顾雅琪手中多了一把机枪,4007年科学家研究出了新型武器,它完美地与人体契合,也就是说军人本身即是武器。杀伤武器是科学家根据双螺旋式DNA可复制功能改造而成,平时它隐藏在士兵身体里,战斗时通过意念唤出体外。
4010年由执政官翊一签署《战争武器改良方案》,正式投入到战场上。
顾雅琪手持拉机柄,机匣自动上膛15发子弹,她落进人群中再也看不见身影。
珍五号机愣神地看了手里的酒壶,壶底刻有“顾雅琪”三个字。
对于半机器人半克隆人的它来说,人类的情感过于丰富,它不能完全理解。
珍五号机将酒壶收进衣服里,也跟着从飞船跳下、降落。
气流从珍五号机的耳边拂过,它平缓地落到地面,神色一直没有变化,过于僵硬的面部表情暴露出“珍五号机非人类”的不同寻常。
珍五号机的手掌变成两根铁环,它将铁环印到地面,大地顿时裂开多条裂缝。蓝色的电流灌入到缝隙中强力地袭击刚刚睡醒的斯加洛特人,哀嚎声响彻幽冥,战火蔓延到整个军营。
塞西要塞斯加洛特人长官布布林被已方军人痛苦的哀鸣声惊醒,他爬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出库房,号令士兵重整军队迎战。
斯加洛特人早已被打得溃不成军,他们零零散散拼凑成千余人不到的队伍对抗罗纳德·杰克逊的军队。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胜枚举,但这次斯加洛特人例外。布布林向支援威斯特恩卡西的军队发出求助,增援威斯特恩卡西的部队突然接到布布林的消息大惊失色:斯加洛特人中了地球人的诡计!
珍五号机一遍遍将铁环摔到地上,它的齐肩长发竖起,镭射光从发丝掠过塞西要塞的上空呈抛物线落下扫射斯加洛特人的军营,喧闹声在扫荡中逐渐沉静。
罗纳德·杰克逊饶有兴趣地观看D.R高智能影像仪直播的全程战事,他说:“世间万物变化不定,却有可遵循的规律。①斯加洛特人早已不堪一击,所谓内忧外患大概也就是这样了。珍五号机今天在战场上的首次个人秀非常成功,她的杀伤力给了我不小的冲击,这次有些大材小用了。”
如罗纳德·杰克逊预料,4032年是绝佳的取胜之机。斯加洛特人没有料到罗纳德集中主要兵力攻打塞西要塞,待发觉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威斯特恩卡西要塞虽然离塞西要塞不远,但斯加洛特人却在慌乱中长途跋涉耗费了不少精力。罗纳德认为人有倦色,精神必将不佳,而地球人却在一鼓作气下进攻威斯特恩卡西,气盛时勇气足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围魏救赵吗?”镇守迪赛尼斯的赫巴纳·斯顿元帅接到捷报赞许说,对于他的爱将罗纳德·杰克逊,赫巴纳·斯顿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也为谣言提供了温床。
他们谣传赫巴纳·斯顿对罗纳德·杰克逊的偏宠是势力庞大的杰克逊家族背后撑腰,赫巴纳和罗纳德对此没有记挂心头,但谣言四起犹如洪水猛兽袭击了上流社会。
地球执政长官翊一听到谣言后,在一次与百官的宴席上将它当作笑话讲了出来:“赫巴纳·斯顿元帅是地球的恩人,他戎马一生,征战无数。没有他,地球无法像今天这样能够取得胜利,我们要为斯顿元帅慧眼识珠拾得罗纳德这样的将才高兴。因为他,我们才能享受和平生活。我们应该敬斯顿元帅一杯,衷心感谢他的鞠躬尽瘁。”
纯血种地球人醉心胜利的喜悦时,珍五号机带着顾雅琪的酒壶去了“Ngwakta”贫民窟。塞西要塞战役之后,珍五号机去找过顾雅琪,人们指着巨坑声称有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尸体就是顾雅琪,它和众多尸体堆叠一块。
人们对“Ngwakta”的同情心少得可怜,在胜负已定的战争中,双方各有伤亡。地球人并不关心“Ngwakta”的生死,谁叫TA们的血管里流淌一部分丑陋的外星人血液呢?
顾雅琪的尸体和其他牺牲的士兵不久之后葬在一起,墓地竖了巨型石碑纪念他们在战役中的勇敢和奉献。
珍五号机站在墓碑前为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哀悼,她俩素昧平生,现在珍五号机为这个献上自己年轻生命的姑娘哀叹。
前方被雾霾笼罩,珍五号机的身形隐在夕雾下,不知名的白玉色花朵初开,瘫倒在墓碑旁。
在初春万物还未复苏之际,几朵零星开放的小白花从冻僵的沙土地里钻出增添了几分凄美,幻影一般的远山仅描了一道边消失在乍暖的春阳中。
它望着平地拔起的无名巨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压在胸口,像是悲痛四处游走,它感到五脏六腑被翻了个儿。珍五号机无法解释出现在它身上的这股情感是什么,它想起顾雅琪最后的笑容有些伤痛。
作为胜利的奖赏,珍五号机获准自由外出。
它去贫民窟找到顾雅琪的奶奶时什么也没有交待,仅将手里的酒壶交给了她。
这位老妪大约五六十岁,却早已满头华发。她接过珍五号机递给自己的水壶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亲爱的孙女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脸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丘壑,几道深深的皱纹因痛苦拧紧一块。
“为什么纯血种地球人痛恨我们‘Ngwakta’呢?”老人手捧酒壶喃喃自语,“我的孙儿为地球捐躯了,她也是一名烈士,我们‘Ngwakta’也是了不起的吧?!”
珍五号机注视老妇人,脑中模糊的出现和自己长相差不多的女人哼歌哄怀中婴儿入睡,它双眼眨了两下,脑中的影像瞬间消失。
珍五号机望向晴空,一只白鸽从它眼前一闪而过,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偏见也会随着时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