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恋歌 第5章 回忆

一雄将手机放回口袋，起身离开亭子。此时天上的乌云正逐渐消散，天空开始放晴，与此同时，多年来积压在他心底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走在公园的路上，每踏出一步，一雄都能感受到自己那振奋的脚步声以及愉快的心跳。不过走着走着，前方突然迎面走来一位身材曼妙的女生，只见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紧身连衣裙，一头秀丽的长发披在肩上，乌黑而富有光泽。尽管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但一雄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所散发的芬芳的气息，并且随着她与自己越走越近，这种气息也越来越浓烈。刚开始一雄并不敢正眼瞧她，但当两人擦肩而过时，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偷瞄了她几眼。然而当一雄看到她那清新秀丽的面庞时，心里突然“咯噔”跳了一下，紧接着站在原地愣了一愣，他觉得这名女生有些似曾相识。于是他的大脑迅速展开了搜索，很快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便慢慢浮现在了脑海中。想到这儿，一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微笑，迅速转身向那女生问道：

“静子学姐，是你吗？”

那名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生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一雄，但眼里却充满了疑惑。

看到那女生一脸茫然的样子，一雄冲她笑了笑，说：“静子学姐，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一雄啊！”

那女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你真的是一雄吗？”又补充道：“话说多年不见，我确实有些快认不出你了。”

说完，她撩起长发微微一笑，在一雄眼里，她的微笑仍旧和当年一样迷人。

“静子学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雄笑着说，“不过你没有认出我，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大概或许是因为静子学姐你和三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当初一样年轻美丽，不，我觉得静子学姐您比当初我见你时更加美了。”

听到一雄这番夸奖，静子不禁腼腆地笑了，随后面带愧色地说：“实在不好意思，难得你还记得我，我倒却差点把你给忘了。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我离开学校后，我们俩就再也没见面了吧？”

“你说的没错，”一雄微笑着说，“我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你大学毕业的时候，那时候你邀请我到札幌的剧院去观看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演出，那是一次我至今都无法忘怀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就仿佛如昨日发生一般。”

说完，他抬眼望了望天空，往日的记忆有如潮水般不断地涌上心头：

那是三年多前，那时一雄刚进入北海道大学学习。最初一段时间，他十分不适应大学的生活，尤其他所学习的还是自己并不喜欢的物理。因此渐渐地，他便开始前往文学部那边的课堂听课，当时他经常到一位姓吉井的讲师那儿听课，这位姓吉井的讲师貌似主要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不过他的课很显然并不怎么受学生的欢迎，所以他的课堂总是空荡荡的，很少有人捧场。当然，虽然来吉井这儿听课的人很少，不过一雄在挑选座位的时候还是尽可能地选择远离其他人的地方。然而即便如此，最终他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毫无疑问这人便是一雄今天在公园里遇到的静子学姐。

那天，一雄和往常一样到吉井讲师的课堂上听课。当然，吉井讲师的课堂照例还是空荡荡的，虽然是足以容纳百人的教室，但只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人听课。进了教室，一雄按照习惯到了第一排左侧的座位上坐下，这样既方便听清讲师讲课的内容，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当时吉井讲师讲的是中国的古典名著《红楼梦》。对于《红楼梦》，一雄并不陌生，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每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饭后总会捧起这本书阅读，受她的影响，自己也爱上了读《红楼梦》。因此，一听到吉井讲师讲的是《红楼梦》，他立马就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并且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做笔记。一直到讲课完毕，才停下了笔。

正当一雄合上笔记本起身准备离开教室时，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你也是《红楼梦》书迷吗？”

一雄转头一看，跟自己讲话的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眉清目秀的女生，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露出了一双雪白的胳膊，微微含笑地看着自己。看到她后，一雄先是愣了一愣，大概是因为刚才听得太专注了，竟然没注意到有人正坐在自己身后。

“没错，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红楼梦》了，它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小说。”一雄点头道。当然，这纯粹只是他出于礼貌而作的回答，因此回答完这个问题，他便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走到教室门口时，那位扎马尾辫的女生跟了上来，对一雄说：“这位同学，能不能打扰你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聊聊，如果因此给你添麻烦的话，我提前向您致歉。”

说完，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难得有异性主动跟自己搭讪，一雄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就这样，两人一起离开教学楼一边走一边交谈，聊的都是关于文学方面的话题。在与她的交谈中，一雄发现她真算得上是博学多闻，从古代文学到当代文学，从日本文学到外国文学，她都能侃侃而谈，自己几乎插不上话。只有在聊到自己最熟悉的推理小说领域时，才能滔滔不绝向她发表见解，而她这时总会一边认真听一边微笑着点头以示嘉许。

“哦，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叫高柳静子，来自文学部文学系专业，不知道您如何称呼？”离别之际，扎马尾辫的女生向一雄自我介绍，并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我叫森川一雄，请多指教！”一雄鞠了一躬，伸出右手握住了她那洁白光滑的手。

这是一雄自上大学以来第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此后他经常与静子相约一起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看书，在校园或者学校的植物园散步、聊天。有时，也会与她走出校园，在札幌的大街小巷上逛街，甚至学校放春假，还专门陪她去了趟小樽①游玩。而在与静子的交往中，一雄深深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因为她不但气质出众，而且多才多艺。除了文学，她对音乐、舞蹈、绘画等其他领域也有所涉猎。不过她最擅长的是诗歌，从国外的普希金、叶赛宁、莱蒙托夫、泰戈尔，到国内的松尾芭蕉、小野小町、谷川俊太郎、中原中也、宫泽贤治，这些国内外著名诗人的作品她都耳熟能详。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诗，还曾专门在自己面前朗诵过。当然，静子她自己也写诗，还出版过一本诗集，但据她所说她的诗集出版后却一直乏人问津。为此，一雄特地找过她的诗集看，其中有一首令他印象尤为深刻。这首诗的题目是《野草》，虽然诗的内容写的是野草，但在阅读过程中，明显能感觉到“野草”其实比喻的是静子学姐自己。对此，一雄也感同身受，自从母亲失踪后，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一棵孤独的野草。

就这样，两个原本毫无联系的人因为文学而结缘，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当然，对于一雄而言，静子学姐除了是好朋友，有时更像是一位贴心的大姐姐，无论在学习还是生活上都给予了自己无私的帮助。不知不觉间，一雄把她视为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因此与静子学姐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自妈妈失踪以来最为快乐的时光。

然而人世间的快乐总是短暂的，就犹如那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又有如那地里的野花，很快便会枯萎。那时，静子已经快要毕业了，一雄也很快从她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得知静子学姐将要离开时，他表面上显得非常平静，还专门说了一番鼓励她的话，但内心无疑是无比失落的。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躺在床上，黑暗中呆呆地望向天花板，一个人默默地想，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她呢？可人生本来就是常常充满着各种遗憾的。

静子毕业的时候，特地邀请了一雄去剧院观看芭蕾舞剧《天鹅湖》的演出。据她讲，这是她除诗歌外最大的爱好，小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成为芭蕾舞演员的愿望。而那次与静子学姐一起观看芭蕾舞的经历是一雄大学时期最难忘的一段回忆，在此之前，他对芭蕾舞并不是很感兴趣，虽然也曾在电视上看过，但看不了多久便会昏昏欲睡。唯有与静子学姐观看的那次，他一口气看完了整个芭蕾舞演出的全程，舞蹈演员优美的舞姿，柴可夫斯基凄婉动人的音乐，还有“黑天鹅”那连续旋转的动作，都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因为那时与静子学姐在一起的缘故吧！”一雄望着天空，心里默念道。

————

① 日本北海道西南部港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