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弦等了整整五天,就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刘昭俨终于出现了。
他出现的时候是下午七点多,大家刚吃完晚饭,准备休息。
岑知弦站在马车外,无聊地做着伸展运动。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
看起来十四五岁、穿得破破烂烂、个子瘦瘦小小,多半就是刘昭俨了!
岑知弦心中一喜,高举着双手蹦跶了两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果然,那个少年顿了一下,稍微转了个方向,往她这边快步跑过来。
靠近后,少年冲她眨了下眼睛,点点头,岑知弦冲他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少年就噗的一下,突兀地倒在了路边。
……
岑知弦没想到他们的这个方案,实际演出起来会这么尴尬。
大家都在忙前忙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哎呀!”岑知弦说:“你没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跑过去,扶起刘昭俨。
“啊~呃……我好饿……”刘昭俨说。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待了几秒钟,意识到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怎么办?”岑知弦小声问。
“你喊一嗓子?”刘昭俨说。
“太突兀了吧,为什么不是你喊?”岑知弦说。
“饿得要死的人怎么可能大喊大叫?”刘昭俨说。
“说好是倒在马车前!谁叫你倒在路边沟沟里的!”岑知弦抱怨道。
“就突然……觉得走到人群中倒下有点……”刘昭俨脸微微一红。
就在他们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
“知闲!”堂姐跑过了:“你怎么蹲在这里……啊!你没事吧?”
“我好饿……”刘昭俨气息奄奄地说。
“堂姐!”岑知弦问:“我们不是带了饼子吗?快拿过来!”
堂姐忙跑回马车上。
岑知弦把刘昭俨扶到马车边坐下时,堂姐拿着饼子和水囊过来,递给他,大伯和伯母也围了过来。
“快吃吧!”伯母说。
刘昭俨接过饼子和水囊,岑知弦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
这饼子有多干她是知道的,看他要怎么表演狼吞虎咽。
刘昭俨不慌不忙,他小口小口地吃了两口饼子,然后,他拿着饼子,捂着脸呜呜地假哭了起来。
“怎么了?”伯母忙问。
“我娘、我娘她……”刘昭俨说。
岑知弦这才想起来,刘昭俨绑定的这个身份,母亲是还在世的,而且他现在应该是被他娘带着,正在逃荒!
“你娘怎么了?”大伯问:“慢慢说。”
大伯话音刚落,山上就传来一个女人凄厉而有气无力的叫声。
“昭俨!!!”
“娘!!!”刘昭俨大声喊回去。
一个蓬头垢面,衣服上都是泥巴,胳膊就像枯树枝一样的女人,从山坡上冲下来,摔了好几下,她冲过来,一把抱住刘昭俨大哭。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你要吓死娘啊!!!”女人嚎啕大哭。
“娘!”刘昭俨把饼子和水囊都递给她:“你吃!”
大伯和伯母在旁边抹抹眼泪,堂姐从马车里又拿了一个饼子出来。
虽然刘昭俨吃东西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的饥饿感,但他娘则是充分表现出了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她一开始不肯接过刘昭俨手中的饼,但当堂姐又拿了一个递给她,她就立刻抓了过来,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大饼吃了下去,就是被噎到了,也拼命往肚子里咽下去。
“慢点吃!慢点吃!”伯母给她递水,堂姐又去给她拿饼,大伯站在边上,同情地看着她。
岑知弦把刘昭俨拉到一边。
“她怎么会饿成这样?”岑知弦偷偷问道。
这家伙该不会只顾着给自己喝小红药,不给NPC喝吧,要真是这样,也太禽兽了!
“别提了,”刘昭俨用大饼遮住嘴,小声说:“我一开始按一天一瓶,偷偷给她喝下去,结果她一有精神,就来折腾我,非说她领悟了什么真气,有了什么参悟,荒也不用逃了,逼我晒太阳练功!”
“啧……”岑知弦摇摇头。
“于是我就给她减量,每天三分之一瓶,让她有点力气,又不至于太有力气。”刘昭俨说。
“她是真的疯了吗?”岑知弦问。
“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她的思维还算清晰,但就是比较偏执。”刘昭俨说。
“昭俨!昭俨!”他娘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回过神来,张望着慌张地叫他。
刘昭俨耸耸肩走过去,他娘抓住他的手,这才安心。
“妹子,”伯母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去都城!”她说:“我要去都城寻亲!”
在她的描述中,岑知弦大致明白了她偏执的来由。
她的名字是孙展梅,从前在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上门求亲的小伙子不计其数,但她年轻时心高气傲,一个都看不上。后来有一天,她在打猪草的时候,被村里的一个二流子盯上,想要霸王硬上弓,一个路过村子的武人将她救下,那个武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和村里那些年轻人完全不一样,救下她后就将她送回了家,随后翩然离去。
一年后,她在山上捡菌子时,再次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人身受重伤,正在逃避仇家的追杀,她将那个人扶到山洞,给他清理了伤口,又生起了火,端来了吃食。那个人在山洞里边养了十天伤,她每天都去山上照顾他,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互生情愫,然后情难自禁。
十天后,那个人的伤还未痊愈,但急着要离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在临走前,那人给了她一个信物,说不久后会回来找她。但从此就杳无音讯。
而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执意生了下来,在村里遭受了众人的冷眼,又被家里赶了出来,十多年来在外面自生自灭。
“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孙大娘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都城看一眼,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竭力将事情描述得像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情,但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岑知弦还是拼凑出了一个年轻无知的乡村少女被人骗了的故事。
在她诉说着自己悲惨身世的时候,奚千宿刚好找了过来,他听了一会儿,又遣人去把秦参将也请了过来。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秦参将一脸严肃地问。
“他没有说,”孙大娘说:“他说他有仇家正在找他,还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
更像是骗子了。
“你说他给你留了信物,”秦参将问:“能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孙大娘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包,她一层一层地把布包打开,打开两三层后,终于露出了中间包着的东西。
是一把飞刀。
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将飞刀递到秦参将的手中。
“刘……”秦参将念出飞刀薄刃上刻的字。
“我请村里的秀才看了,他告诉我飞刀上有一个刘字,所以我请秀才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就是刘昭俨。”孙大娘说,她又急切地问:“大人见多识广,您见过这种飞刀吗?您知道这把飞刀的主人是谁吗?”
“我没有见过,”秦参将摇摇头,他把飞刀递给奚千宿:“你在都城呆得时间长,你见过吗?”
奚千宿接过飞刀,微微一愣。
他翻来覆去地细细察看,再三确认,良久,他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我的确见过。”他说。
孙大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个飞刀是谁的?”她忙问。
“这是一款制式飞刀,”奚千宿说:“好几个铁匠铺都会打这款飞刀,至于上面的‘刘’字……恐怕也不是那位武人的姓氏,铁匠铺的师傅在打制的时候,会在飞刀上刻上铁匠师傅的姓,以便分辨。”
孙大娘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压抑的表情,就像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令人不忍去看。
“呃,但是,”岑知弦忙出来打圆场:“这至少说明,呃,这个人很可能是在都城买的这把飞刀不是吗?说明这个人很可能确实是在都城啊!”
“嗯,的确,”奚千宿说:“我的确对这个‘刘’字有印象,你可以拿到他的铺子里面去问问。”
“对啊!”岑知弦说:“问问是谁从他那里买的飞刀!”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秦参将好心地说:“你们帮着干干杂活,就当是饭钱了。”
奚千宿把飞刀递还给孙大娘,孙大娘木然地点点头,将飞刀用灰布一层一层地包裹了起来。
天色已晚,也来不及再给他们搭帐篷了,大伯给他们找了个毯子,孙大娘带着刘昭俨在路边帐篷外躺下。
岑知弦本想着出去找刘昭俨聊聊,看看他目前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孙大娘即使睡觉,也一直紧紧抓着刘昭俨的手,他找不到机会走开。
第二天,早饭后,奚千宿骑着马跑过来。
“按照这个速度,明天下午队伍就会赶到荆滩城,”奚千宿说:“秦参将让我带亲卫先行前往城中,采购物资补给,等明天大军在城外驻扎一宿后,带着新采买的补给一同上路。你们之前不是说想去城里逛逛吗?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