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不可回收垃圾（末世） 第1章 第 1 章

灯火通明的大厦将夜色撕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裂口，恰好可以将大厦前忙碌的人笼罩其中，仿若这世界上最后一把保护伞。

付锦身后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将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小纸箱抱在怀中，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周围人皆行色匆匆，眼睛紧盯着大厦前停放的大大小小车辆上的编号。

还有一些人手里拿着手机，不停的讲着话，嘈杂的人群中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一脸凝重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场不知归期的道别。

付锦幼年失去双亲，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工作后准备好好报答院长妈妈，还没等到他拿到第一笔工资，院长妈妈就离世了。他觉得自己命不好，还克亲人。

但今天能被选中作为最后一批逃离蓝星的特殊人类，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悲惨，至少这个时候他不需要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付锦，我们是一辆车，这边。”他总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不觉随着人流偏离了方向，幸好身后的同事周放拉了他一把，这才将人叫醒。

“哦，我刚刚走神了。”付锦的胆子很小，被人叫了一声，身体不由得瑟缩一下，见是周放，失了频率的心脏才又重新找到合适的节奏。

“这个时候也能走神，好不容易盼到的一辆车，再赶不上只能留在原地等死了。你看那边带着氧气罩的人，眼神里的嫉妒好像能把咱们撕了。”周放朝路边扬了扬下颌。

蓝星上氧气越来越稀薄，只能将人送往不同的星球暂时居住。但是能找到的可住人的星球有限，只能选择年轻力壮并在各个行业发展中有一定价值的人先走。

他们是目前可寻找到星球中的最后一批转移者，其他人还需要等待。直到再寻找到新的星球才能转移，或者等待蓝星自我恢复，或许还可以活下来。

那些体弱的老人，政府出于人道主义，每周发放一小罐氧气。平日里大家都不舍得用，憋得受不了了才拿出来吸一会儿。毕竟平时不太活动，氧气消耗的并不大。

站在路边的大爷显然是特意走过来的，也许是与自己的孩子送别，也许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被转移走的人。走这么一段路，就必须要吸一会儿氧。

付锦顺着周放示意的方向看去，老人浑浊的眼中掺杂着太多的情绪。有不甘、有羡慕，转瞬又仿佛只剩下一片茫然。不知是对他们这些前途未卜的年轻人感到茫然，还是对自己未来的生活而迷惑。

付锦心底淌过一丝酸楚，刚刚为自己能赶上末班车而喜悦的心情也瞬间沉了底。

这些老人也是奋斗了一生的人，原以为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却不想落到这等境遇。

当然也并非所有老人都是如此下场，早在几年前蓝星的含氧量刚发生波动时，那些手握亿万资产的老富豪们早已经在星外找好了栖息地。听说他们带去的技术和物资，足够他们五代人生活。

这个时间也是经过科学计算的，按照当前蓝星人口的转移和死亡速度，那时蓝星的环境会得以改善。即使那个星球不再适合生存，带去的物资全部消耗完，也有重新回到蓝星这条退路。

“别看了，快走吧，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就不要总走神了。”已经走到前面的周放回头催促。

“哦，来了。”付锦错过身边的人群，在相对宽敞的路上加快了脚步赶上周放。

“喏，前面那个写着1448的就是我们的大巴。”周放指着最远处那辆车兴奋的喊道。

周放的父母有他的哥哥陪伴，他是家里面第一个可以逃离蓝星的人。虽然心里不舍，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希望，他背负着的是家里世代传承的重任，能博出这么一条出路已经不易。希望之光将心中离别的阴霾扫尽，此时只剩下兴奋。

越到远处的人越稀少，他们终于可以放开脚步，朝着与他们手中号码牌相同数字标记的车辆走去，虽然心中焦急却因为缺氧不敢放开步伐。

付锦与周放上车时，车上大半座位都已经坐着人。这些人无疑与他们年龄相仿，身体强健，表情却并不相同。但都默契的没人说话，车厢与外面仿若两个世界，外面喧嚣的人群只要踏上这辆车后就会自动关闭身体的静音键。

大家的目的地相同，心中的悲喜却并不相通。对未来未知的恐惧与作为最后一批转移人群的幸运，在每个人的心中拉扯着，酝酿出百种情绪。

付锦将身后的背包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箱子仍然抱在胸前。这是他常用的鼠标、键盘还有院长送给纪念章、信件和桌上已经发黄了的盆栽，都是平时最宝贝的东西，只有抱在怀中才更安心一些。

陆陆续续的有人上车，车内并未开灯。付锦坐在最后一排，只能透过外面射进来的灯光，看到前面一排排黑色的脑袋。仿若是座椅上长出一颗头，直到所有的座椅都长满头后，大巴车启动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

大巴车转了一个弯冲进暮色中，将方才笼罩着他们的光亮甩在后头。车灯在车的前方照出方寸的光，指引着他们未知的旅途。

大巴车在路上行驶了许久，才终于停靠下来。

付锦从车窗看出去，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仿若许久不曾在天上露面的繁星。虽然这点灯光不足以让他看清楚此处的全貌，但也知晓这处便是飞行器的发射地，也是他们彻底告别蓝星的地方。

“快下车，飞行器准备发射了。”听到司机的催促声，付锦连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背包，重新背在背上，随着车上人慢慢向前移动。直到脚踏上地面才发现，车上看到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已经所剩无几，远处还有几盏已经升上半空，在暗夜中划出一条直线。

“排好队，沿着这条线一直走。”付锦被推搡着与众人排成一队，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光点走去。

近了才发现不远处竟停着如此庞然大物，飞行器的颜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很难看到它的全貌。

后面的人不停在推搡，付锦来不及多看，便被推上飞行器。

飞行器上并没有预想中的座位，所有人都挤在地板上。这种场景付锦见过，电影中偷渡客一般都是这种待遇。

付锦心中不解，他们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怎么就混成偷渡客了。

“到这来。”周放已经先一步抢到一块靠边的地面，至少坐累了还能靠着歇会儿。毕竟这场旅程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远。

付锦寻着周放的声音走过去，刚将身后的背包摘下，旁边一个人直接用肩膀把他撞到一侧，抢先将屁股牢牢定在那处。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是我们先占好的，没看见人家就是起身摘个包吗？”周放叉着腰，昏暗的灯光下也难掩他鄙夷的神情。

“我腰不太好，能把这个地方让给我吗？”那人身材高大，比周放和付锦都要强壮，但此时目光中却满是祈求与讨好。

付锦向来好说话，他天生左耳失聪，此时正好用左耳对着那人，不曾听清那人的话。但看那人的神情和动作也猜出他说的大概，他朝着周放笑了笑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虽然做同事的时间不长，但是周放还是了解付锦的，毕竟这人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看着他这个笑容明白这个座位是争不回来了。讪讪的收回与那人抵抗的腿，将自己身前的东西收拾一下，向付锦甩来一个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付锦却没有直接坐下，而是看着那人，语气温和却不容回绝的说道“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但是这个座位也是我同事冒着缺氧的危险占来的，所以座位我们要轮流换着坐，谁累了就靠着歇会。”那人忙点头。

付锦坐在周放前面，将头后仰用力蹭了蹭周放的膝头，周放看着自己膝头上精致的脸庞，一瞬间没了脾气。

付锦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说话。

他来公司不过半年的时间，写的程序就已经超过公司大部分人。但是顶头上司一直压着，很多明明是他的成果，最后都让上司顶了名。要不是有人看不过把上司给举报了，估计他这个逃离蓝星的名额都被顶替了。虽然不知道那个无名英雄是谁，真想帮付锦感谢一下。

不过付锦长得实在乖，明明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年，眼神依然清澈，完全没有社畜该有的油滑和哀怨。

这也让他成了公司的“团宠”，当然有的是真的宠，如周放遇到困难都挡在他面前。也有的是有目的的宠，比如公司一些老油条嘴上夸着付锦，顺带将手里的活一并递过来。

付锦一直都是那副笑脸，给活就接着，从来不抱怨。

每次给他提个醒，他都无所谓的笑笑，然后满眼真诚的说，他们不讨厌我已经很好了。

周放开始不解，后来知道他的身世后，开始慢慢理解，人从小形成的心理惯性，又怎么能轻易就改变。只能护着他，不要叫人欺负的太狠。

但是这小子因为多做了很多事，专业能力的提升速度很快，有时周放觉得这小子是故意吃亏的。

大家刚坐安稳，飞行器已经开始发出沉重的轰鸣声，接着整个地板都在震颤。

“这是发射了？”周放按着付锦的肩膀问道。

“应该是吧。”付锦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害怕这种未知的感觉。

“你又害怕了？靠我身上。”周放说着将自己的双腿打弯支起，要说这个飞行器真的良心，地上随处都能拽出一条安全带，随着广播中提示带好安全带，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身侧划拉着。

付锦也赶忙将安全带带好，好在现在的飞行器虽然速度快但是平稳很多，再颠簸也不至于将人颠飞。

不过几十秒飞行器就进入平稳的运行阶段，这里没有窗，没有人知道此时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在封闭的舱内期待着他们的目的地。

付锦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半个月吧，因为每天有人会送来两餐饭。他一共吃了30餐饭，日期应该就不会错。

终于在吃完最后一次饭后，一个身材强壮，身着一件深蓝色卫士服的人走进舱来。

那人拽了拽自己的皮手套，在舱内扫视一圈后，沉声道“我是1448星球的长官，此次负责承接你们到1448星球。”

“这什么名字，1448？要死死吧？”

“可不是吗？不知道谁取得，太不吉利了吧。”

……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他们只知道被选中，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去哪里，更不知道星球的名字。

“名字是我取的，有意见？真以为你们是什么天降奇才吗？1448星是一颗实验星球，你们不过实验的小白鼠而已。”长官大人挑眉，面色不悦的看着众人。

“小白鼠不好听是吗？那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垃圾，而且是不可回收垃圾。”那人面色异常严肃，声音洪亮。纵使付锦一只耳朵失聪，也被他惊得一抖。他朝着那人看去，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与刚刚的声音太贴合了。

那人的目光犹如机关枪的枪口在众人头顶扫过，最后停顿在付锦的头顶。

“你”长官大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付锦。

付锦从未想到如此多的人自己会被注意，他回头看了看周放。周放也是一脸茫然，他们这里明明已经是角落，怎么就引起长官大人的注意。

“抖什么抖，这点风浪都经不起，浪费一个名额。”长官大人毫不留情，仅凭借付锦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将他批得一无是处。

“我没有兴趣和谁玩笑，来到1448星球就没有回去的可能。你们就是蓝星投放出来的不可回收垃圾，不想做垃圾的就好好工作，争取废物利用。飞船马上落地，准备好你们的行李，按秩序下船，扰乱秩序者先领罚。”说罢长官大人率先走出舱内。

平静的舱内，顿时沸腾起来。

他们以为自己纵然不是天之骄子，也是幸运儿，怎么就成了垃圾，还是不可回收垃圾。

但是想到刚刚那位凶神恶煞的长官，又都偃旗息鼓，不再敢声张。

片刻后机舱传来“咚”的一声，整个舱都跟着震动起来。

震颤感彻底消失后，舱门被打开，刺眼的光亮让所有人都遮挡住双眼，不敢直视。

适应光亮后才都慢慢起身，排着队向外面走去。

付锦与周放在门口处被人插队挤散了，他茫然的看向周围，没有看到周放的身影，只能随着人流一步步向前走。

终于走出舱门，门外的景象让他瞬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