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衣着整齐地从楼上下来,没走近就看见赵谓之点了一桌子菜冲他招手。
他扫视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那个所谓的“十四”。
“坐!”赵谓之待客一般展示他点的一桌子菜,“请你们吃饭,不错吧!”
你们。
“那个人呢?”
“你说十四?”赵谓之这才想起来,“他说去叫你来着,怎么你下来了他不在?”
奇怪的人。
南星想起那个梦。
记忆零零碎碎,只剩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依然清晰。
他救过什么人吗?似乎没有,逃出去的那两年,他几乎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晰。
兴许只是个梦。
虽这么想着,但那个片段总是浮现在脑子里,影影绰绰,却挥之不去。
十四不知是么时候从门外进来了,赵谓之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让他坐在南星旁边。
就在南星出神期间,碗里多了块肉,再一眨眼,又多出一块。
他面带疑惑地看向某个并不是很熟的人,“你上辈子欠我钱了?”
那人忽然笑了,但也只是笑,不语。
赵谓之总感觉这气氛不太对,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俩个,是不是认识?”
南星本想直接摇头,但不知为何,又不确定似的多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这才道:“不认识。”
认识好像是一个很重的词,它介于“见过”和“朋友”之间,南星连见没见过都不记得了,更别提认识。
可十四似乎没考虑那么多,脱口就来:“或许是特殊的缘分,看见他,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曾经的故人,觉得亲切。”
好一个亲切,直接给南星“亲切”沉默了。
末了十四又补充一句:“这小孩儿太瘦了,看着让人心疼。”
他这一句话看似简单不经意,实则却让赵谓之顿生愧疚。
赵谓之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家的原因,才让南星遭此不幸,于是立刻站在十四那边,一个劲儿地往南星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南星的碗就变成了小山堆。
南星在他们一口一个“多吃点”的关怀下,生平第一次,差点把自己吃吐。
而他也暗暗地把这笔烂账算在了十四头上。
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是故意的,甚至在旁边偷笑!
风雪小了一些,雪落城的大街上也有了来往的行人,零零散散还有些摆摊小贩的身影。
南星一声不吭地出了门,但是刚走没多远,就感觉到有人在跟。
步伐不紧不慢的,犹如庭院散步,但南星走到哪儿,那不紧不慢的步伐就跟到哪儿,好像自己脚后跟栓了一块石头。
一扭头,果然是十四。
“你无处可去吗?”
十四双手一背,“若是的话,你收留我?”
南星:“……”说什么收留,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哪,这次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抓回去。
但是看见那人期待的目光,他莫名解释了一句:“杀我的人很多。”
十四顿了一下,忽然笑道:“会好的。”
什么会好的,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究竟是猜到了他的身份,还是不知道?
俗话说坏事不经念叨,南星刚说完有很多杀他,结果一抬头,便看见路口出现了一群官家打扮拿着图像到处问人,从他们比划的手势来看,是在抓南星没跑了。
他即刻调头返回,但往后没两步,街那边也出现了同样打扮的人。
在这关键时刻,十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我看这个裁缝店不错,不如去买件衣服。”
说完拉着南星就进了人家店里。
店掌柜正百无聊赖地掸灰尘呢,看见有人来了,刚要笑着迎接,那位长袖清风的人看也没看就扯了件大氅,“试件衣服,不要打扰。”
“哦。”
掌柜的刚还在想谁家挑衣服看都不看一眼,扯上一件就走,急的像是要如厕。
结果,那个十四抬手期间,他看到了宽大衣袖里一闪而过的一个黑色令牌。
十分眼熟的令牌,好像在哪儿见过来着?
南星还没见过被人追杀往没门的屋子里躲的,他握紧了袖子里的毒药瓶子,想着一会儿可能要经历一场混战,结果一抬眼,看见旁边的人把腰带解了。
这大抵是南星逃出生天后,不,应该是近十年来,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恐的表情。
十四提前预见般先一步捂上了他的嘴,“别说话,来人了。”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那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指着图像问掌柜的见没见过画上的人。
掌柜的大概呆愣了一刻,才想起刚才晃了自己眼睛的是什么东西,他腿一软,“啪”坐地上了。
衙役把人提起来,“你什么胆子,我问你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掌柜的腿软地像面条一样,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完全没有啊大人!要是有我死全家啊大人!!”
大人:“……”
南星:“…………”
至于吗,常规询问而已。
他的反应太奇怪,引起了人家的怀疑。
“搜。”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南星正准备掏毒药,不料一只宽大的手掌忽然抚上他的肩膀,将人按在椅子下面,还用大氅盖上。
隔间的帘子被拉开了,里面那位好看但自知的男子露着胸膛,一脸不悦地转过头,“干什么,这里有人了。”
“搜查者”脸上一热,下意识把帘子拉上了,甚至顺嘴道了个歉。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娘的他脸红个泡泡茶壶啊!他换上恶狠狠的表情又把帘子拉开了,“你,什么人,是雪落城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并非,去青州城的,刚巧路过。”
十四面上有些冷,他拿出一块木牌,黑色的,只有巴掌心大,木牌上面用白色的笔墨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花。
如此单薄脆弱,看起来一折就碎的牌子,却令“搜查者”面如土色,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打打扰了,我们走!”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地带着其他人跑了出去!
其他人都一脸懵,有胆大好奇的多了句嘴:“大人,那人是谁啊?”
大人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甚至想要用烧过的香灰去邪!
“梨花宫的疯子。”
“那个杀手组织!?”
所有人都不吱声了,离开的脚步从走变成了快跑!他们都默默心里祈求着刚才那人没看见自己的脸。
听到他们离开,躲在下面的南星才憋屈地掀开大氅,刚探出头就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立即缩了回去,“把衣服穿上!”
十四这才恢复了一些笑意,他不急不慢地穿着衣服,还调侃道:“没有我出卖色相,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南星挤出一句“我怕你冻着”,就先一步从隔间里逃了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凉气,一抬头,跟掌柜的看了个对眼。
掌柜的“啪”,跪下了,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
南星正一脸懵呢,十四看到此情此景,立刻倒打一耙,“你怎么让人跪下了?”
南星生了个凉薄的眸子,微微蹙眉看向掌柜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耐心耗尽了的上位者。
掌柜的本就将他们二人看作一起的,当南星用这个目光看向他时,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饶命啊饶命,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我承认对我媳妇不够好,我有时候故意住店里面不回家,但我是爱她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还有孩子,我孩子才三岁,我还有老母亲,求求你们给我补偿的机会……”
面对掌柜的天可崩地可裂的深情,南星僵硬着脸以沉默回应。
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十四扔给掌柜的一锭银子,“我们只是来买衣服的,这件大氅我要了。”
南星也学着扔给他几两银子,伸手拿走了柜台上插满绣花针的棉球,“这个我也要了。”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要钱,这店里的东西你们随便拿,只要饶我一命就行!”
十四笑眯眯地弯下腰,“肯定饶你啊,店里有后门吗?”
他们绕了个偏僻的小路回到客栈,正准备带上赵谓之一起走,却发现客栈有异样。进出来往的一个人都没有,客栈老板和小二们都神色慌张,像是聚在一起开会。
“看来监察处的人已经来过了,不知道赵谓之还在不在。”
客栈老板与他们非亲非故,定不会替他们隐瞒,他住在这里的事情,想必暴露了。
十四探个头往里看了看,随后他把南星塞到一个小角落里,“我去帮你找找,等我回来。”
南星微微诧异,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帮他。还没来得及问,走出去的人又折回来,把手里那件蓝色的大氅披在了他肩上,“帮我拿一下。”
“等等!”南星回过神时,他已经抓住了人家的手腕。
十四穿的单薄,衣袖又是宽大的,这导致他直接握住了人家略有些冰凉的皮肤,几乎是一瞬,南星就放开了。
在十四询问的目光下,他摸了摸耳垂,“这是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十四蓦地笑了,“放心,碰见危险我肯定置身事外。”
南星:“…………”
白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