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皇城已经十几年没像今天这般热闹了。
自从大周换了第五任幼帝,掌权的大太监——刘平非常安宁。
新帝足够听话,十年了还没被废,已经打破前四任幼帝在位最长时间的记录,刘平甚是满意。
不过,今日倒是个特别的日子。
今日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得罪了他,整个沧州皇城被封的严严实实,连路过只苍蝇都要检查检查公母。
但是,就有一辆金顶玉坠的马车停在城门口,非要出去不可。
“我们是奉掌印大监的指令送小姐出城的,这你也敢拦?”
小宫女盛气凌人地把令牌展出来,“快开门!”
“属下也是奉厂公命令做事,今日无论是谁都要检查。”
侍卫不顾阻拦地掀开了帘子!
轿子里端坐着一个带头纱的人,挡住了面容。
侍卫打从头到尾把“她”看了一遍,目光从轿中人淡蓝色大氅滑到纤细的手指——那人指甲上有鲜艳的红蔻丹。
“小姐可方便掀开面纱?”
“不方便。”一个清晰的女声传了出来。
“你!”侍卫刚要发怒,一旁带官帽的人拦住了他,“官帽”让周围的人来,将轿子外围仔仔细细检察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把人放走了。
“大人,为何放了她?”
侍卫不解,厂公明明说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这大人怎么敢将这么大顶马车放出城?
等马车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官帽”才跟那人说:“马车是江南钟家大小姐的,她从厂公房门口开出来,我们惹不起。”
钟家小姐,从厂公房里出来……
侍卫像是得了个大八卦似的闭上了嘴。
不过也是,轿里是个女的,又没什么可供藏人的空间。
他们要抓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据说跟当今陛下长得一模一样,跟钟家大小姐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没必要得罪。
轿子走出去了很远,随行的小宫女还在不满地抱怨,但抱怨了一路,轿子里的人始终一声不吭,她就觉得奇怪,掀开帘子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小姐?
小宫女脸色大变,冲马夫嚷嚷:“快掉头,小姐不见了!”
某位从轿子里逃出来的“小姐”一边扯着头花,一边快步往前走。那张脸虽然白皙,但是一种常年见不到天日的白,没有什么血色。
而且,这人一看就是个少年模样,和小姐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面无表情地灌了一瓶药水,剧烈的咳嗽过后,声音变成了少年。
就在刚刚,他给自己换了个名字,是十年前有人给自己取的,叫南星。
他被囚禁了近十年,今日终于逃出生天,还没来得及看看天日,倒是先被裙子绊住了腿脚,当即趔趄一下朝大树飞奔过去,差点出狱即入土。
“好奇怪的树。”
岔着两根萧瑟的枝,跟倒挂的裤衩似的。
八年前没有这棵树,但这条路,他依旧记得清楚。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到山脚下。
山脚东边挨着河的地方,有一个围着篱笆的院子,院子里不像是别的人家种些青菜,而是满满的草药,都有剧毒。
可现在,他站在熟悉的山脚下,却不见记忆中的院子。
也是,都六年了,那人都不在了,这里怎么还会在呢?
朝廷的那群人似乎早就料到他要来这里,很快便围堵过来。
南星也是听别人说,自己似乎是个什么皇子,与当今圣互为孪生兄弟。
因为大周宦官当政,需要幼帝作为傀儡。
四岁的时候,他“哥哥”被选中做了傀儡皇帝,而自己则成了弃子,囚禁在赵家地牢里。
之所以没有被杀,估计是皇家子嗣单薄,能杀的都被杀尽了,那掌权的大太监留着自己当个替换,怕傀儡皇帝嘎嘣死了,没个应急的。
但八年前因为赵家的疏漏,南星逃出来过一次,就住在这个山脚下,被一位姓沈的先生收留。
那人教他医毒之术,按理说,他该叫一声师傅。
眼看朝廷的人越来越近,剑上的寒气几乎逼人脖颈,他只能一边往山上跑一边捣鼓毒药。
他将各种颜色的粉末混在一起,猛地撒向身后那群人,趁机一跃。结果身体是腾空了,不防身后忽然出现一只手,没公德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南星没来由一阵恶心,但多年的囚禁养成了他处变不惊的性子,即便再危急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何为害怕。
他只是迅速地从腰间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面无表情地插进了那只手上,鲜血四溅,那人惨叫一声,手上便松了。
南星立即滚下山坡,好几圈之后,拦腰撞上了一颗歪脖子树,前几天下过的雪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扑簌扑簌落了一脸。
幸好不是冰疙瘩。南星想着,爬起来就往树林里跑。
其实他好好呆在牢里,本没有想过要逃的,只是有人非要招惹。
他在牢里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以沈先生的口吻写的,字迹也一模一样。
这封信让他早已沉寂的心躁动不安起来。
那人是他眼睁睁看着下葬的,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消息了。
南星有些出神,不知不觉跑入了一个小道,而小道的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与此同时追他的人也围堵过来,退无可退。
八年前沈先生教他用毒的时候好像确实说过,武功达到三流以上,普通的毒是无法奈何他们的,所以这些人中,竟然有这么多三流以上的高手吗?
那他还跑什么跑,躺下等死算了。
果然,南星但还未看清那些人如何动,就被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掐住脖子,狠狠按在了树上!
男人露出了瘆人的笑,“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这是你的命。”
“我不信命。”
南星的指甲在那人手腕上抓出了一道血痕,“你信命,你轻易就可以掐死我,但你敢吗?”
“你以为你多高贵,真把自己当皇子了?!”
刀疤脸气得要掐死他,但手臂一麻,忽然没有了力气,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他想起这小子用指甲在他手臂上划的那道血印,才自知中了计,怒道:“抓住他!”
十几个入流高手围捕一个毫无武功的孩子,胜负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南星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就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要被抓回去了吗……
不行,这是他唯一逃出来的机会了,他必须找到送信的人,也许,沈先生还活着……
他握紧了手中的毒药,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如何脱身。就在此时,他听见远处传来剧烈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一个手持宽刀的红衣少年冲了出来。
那马“嘶”了一声,堪堪停在他们旁边,马上的少年皮革束腰,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满是豪气干云。
他把手中的宽刀一举,“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有种跟爷爷我斗!”
那群人面面相觑,“是赵家的小子?”
“赵家,那不是我们这边儿的吗?厂公还没发罪他们看管不利之罪,现在又来劫人,这是要反了?”
不怪他们诧异,赤焰庄赵家,是江湖中的组织,却也是内厂最忠诚的狗。
他们听那群太监差遣,残害忠良,欺压百姓,没少受江湖之人的唾弃,而南星被囚禁的这么多年里,都是关在赵家的地牢。
红衣少年把刀往地上一插,“别在那小声唧唧歪歪!告诉你们,我赵谓之行得正坐的端,不代表赵家!我与赵家从今日起划清界限,以后不再是赵家人!”
他话音落了之后,周围是一阵沉默。
南星的眼睛在他出来时亮了一瞬,现在熄灭了,死寂。
他自小被囚禁在赵家,虽不常接触过人,但好巧不巧听过几句赵家的闲言碎语。知道这个叫赵谓之的小公子,武功……打不过在场的任何一位。
在满满的沉默下,红衣少年得意大笑,“怎么了,不敢跟老子单挑?要不要老子让你们几招,来,就那个刀疤脸,你先来!”
不仅刀疤脸上了,除了看守南星的那几个,其他的都上了。
“你们怎么不一个一个来,讲不讲武德!?”
没人搭理他。
人家是来奉命抓人的,不是跟你江湖切磋,讲个屁武德。
南星在一旁并没有干看着,他悄悄服了解药,然后在袖子里将某个易挥发的毒药倒在手心。假装很嫌弃地挥散他们打架扬起来的灰尘,让毒药扩散到空气中。
有一种毒叫做「黄花」,严格来说它并不算毒,只是会在吸进去的那一瞬间膨胀,阻塞人的呼吸,所以无论再高的高手,只要喘气,就肯定会中招。
南星暗暗数了三个数,拔腿就往旁边的树丛里跑!
那些人迅速反应过来要去追,但刚要抬腿就感觉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们痛苦地张大嘴呼救,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孩儿已经泥鳅似的不见了。
与此同时,叫赵谓之的少年被刀疤脸一脚踹翻,手里的刀飞出去老远。
要抓的人跑了,没用的人倒是抓着了,那群人差点气疯。
他们将周围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南星,其中有个人建议:“不如我们将赵家小子绑了,引他出来?”
赵谓之“噗嗤”笑了,“大哥,你脑子被驴踢了?我是赵家的!赵,家,的!我俩的关系就相当于你和□□了你媳妇儿那人的关系,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媳妇的人吗?”
不得不说,赵谓之的形容虽然不够贴切,但足够恶心人。
气的那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又往他嘴里塞了个臭鞋垫子!
赵谓之成功闭嘴。
他们也知道南星回来救赵家小子的机会不大,所以只派了两个人守着,其他人在来往的路上寻找。
到了夜间子时,两守卫昏昏欲睡,赵谓之早已睡的不省人事时,大树后面突然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随后,南星悄声靠近,拍醒了树上的人。
“你!?”赵谓之话说一半立刻闭上嘴,警惕地看了看旁边睡着的两个人,发现他们睡的不同寻常的沉,这些人的警惕性不该如此低。
“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毒。”
南星刚碰到他的绳子,赵谓之脸色大变,“小心!!”
南星骤然回头,发现一支利箭正以破风之势朝他射来,他有机会躲开,但是利箭照准的是他的肩膀,如果他躲了,就正中赵谓之的心脏。
那一时间,南星犹豫了。
其实赵谓之这个人,他以前是见过的。
赵家为数不多的纯良之辈,说白了就是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蠢货。
但这个蠢货,曾经跪在赵家家主面前替他求过情。
有人教过南星一句话,恩情难偿,若他人给予恩惠,一定要偿还。
那次的求情,虽然没什么用,但也算是恩惠吧。
所以他没有躲开,也没有闭眼。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因为一个石子般的东西突然从远处的树上飞过来,“铮”的一声打在了箭尖上。
随后,丛林中响起一声惨叫,凄厉尖锐,毛骨悚然。
那一声之后,周围寂静到可怕,连呼吸都能细数出来。
两人看清了地上打断利箭的东西是什么,根本就不是石子,那只是一片比纸都柔软的……花瓣。
丛林中有血腥味传来,慢慢地充斥了周围的空气。
赵谓之脸色发白地吞了口唾沫,斗胆问:“谁,谁啊,你朋友吗?”
“……开什么玩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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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出生天的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