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迅速讲一遍龙潭幻境,江陵则沉浸在自我忏悔中
——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尊卑有序,师父"圣洁",自己居然如此无礼……
镜片都暗淡下来,两人再次回到原来昏暗的结界中。
彼此身影开始模糊,子卿想用法力照明。
她手上青色的脉络是天惩锁,用来封印罪仙法力。不过她连灵脉都没,有这玩意儿对她没什么用。
幸亏贬在藏灵书阁书看得多,略施些邪门歪道。
这算不上正统教义,也谈不上什么禁术,缺点太多,都快失传了。
天惩锁是已故仙官灵脉所化,每月将手臂上的经脉剥离,强行融入身体,勉强可以撑起灵力运行,不过就是
遭罪又短效
生剥一根就要半条命,更别说月月都剥,有人去学才怪!
子卿笑笑,心头一酸,还真有傻子学。
手上亮出火光,掌心越来越明亮,周围一下子亮堂了。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
子卿连连后退,她踩到苓灵手了……
"你怎么在这儿??"子卿连忙把人扶起。
"一言难尽啊"苓灵掸走身上的灰,一身狼狈。
"那你说两句话呀…… "
子卿嘴上嫌弃,手却控制不住去查看苓灵伤势。手在,脚在,手背多了一个鞋印,还好,还好。"你们不是在三生石吗?"
"说来话长"
"倒是说啊…… "
夏夜,月儿偏西,星斗满天,露水浮地,一片凉意。柔和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微风拂过,宽阔的水面如同撒了一把细碎的银子。
荷花池旁,一男一女月下共饮。
"无忌,你为什么不参加复试啊?"温煦已经微醺上头,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柔和的眉眼都要化成水了。
"温煦,一场游戏把作弊当常态,还有意思吗?"无忌一脸认真,这时的脸庞还是青涩的少年,英俊潇洒。
温煦顶着红红的脸颊,笑意盈盈:"那多没意思啊。"
对面的人停了一会儿。
"你以后少跟别人喝酒,一杯就醉,谁像我这么好心?"无忌口吻轻柔,却又带满遗憾。
"不是还有你吗?"温煦又将一杯酒灌肚。
"以后没了。"
无忌无奈,将温煦打横抱起。女孩微弱的呼吸萦绕在耳畔 ,撩得他面红心跳。
温煦被被放到床上,无忌消除了她有关自己的记忆,因为怕她去查,再次陷入危险。
月光下,满池荷花飘香,是他亲手种下的,栽满爱意的。
这是温煦断片之后的回忆,明晃晃地放在三人面前。
死去的记忆再次迎来攻击。无忌还好,温煦自己的徒弟苓灵也在看啊……
温照的柔荑细手连忙遮住苓灵双眼,一句"非礼勿视",迟迟说不出口
"非礼勿视!"无忌帮她喊出来。
温煦脸颊一下子染上缬晕,红透半边天,不知道是算有默契,还是没默契。
无忌扶额冷叹。
"回忆放完一遍之后,三生石幻境中间居然出现了夹竹桃。"苓灵讲完幻境所见所闻 ,收了一下头发道。
"什么东西?"子卿本来还着急救人,嫌她说话墨迹,现在一下子有精神。
"夹竹桃花,还挺好看的,我碰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分散了。没搞错的话,我们进的应该是龙潭幻境。"苓灵答。
"你也去了龙潭,你怎么出来的?"子卿知道苓灵的实力,如果真的打斗一番,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还有闲心说话。
"他看了一遍我的回忆,把我丢出来,摔晕过去的。"苓灵说得十分平淡,什么都没发觉。
子卿心底无奈,龙潭对于缺心眼的白痴,很难起到蛊惑作用,估计看了一圈,发现没啥好骗的。
子卿长舒一口气,又忽然想到什么:"三个人都进了龙潭?"
"是吧。 "苓灵不知道子卿为什么这么着急,"不用担心,师父和阎王爷他们。"
"我哪担心他们呀…… "子卿沮丧,手中火焰都跟着变弱,
"他们哪用我担心,我是担心龙潭幻境会碎…… "
龙潭,在天界干了几千年,没有能力,也有阅历啊……自己刚刚把控好力度,把幻境打成元气大伤,又不至于死的地步,但要是加上温煦,特别是无忌那个暴脾气,一击下来估计死得七七八八。
上来一趟就犯事儿,怎么交代……
江陵没有那么关心别人安危,只是看到师父抬手举火光,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臂。
绷带几乎是胡乱缠上去的,乱七八糟,血肉可见,染上灰的布条洇出鲜血。他猜测,师父的法力大概跟这个有关。
子卿收收心,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先带着人去找文霏。
四令宫结界营造出的宫殿很大,众人沿着墙壁前行,墙脚转弯换入殿堂,风景煞变。
子卿从一角发出光,殿堂广阔,幽深阴森,光显得如此微小。
仅仅周围一片是看得见的,上,难见穹顶;前,不见垣壁,黑暗的势力范围极大,几乎是要将几人吞并。
子卿用力,把火烧得大一点。
蓦地失色。
墙壁还是如宫殿般富丽堂皇,壁画祥纹无一缺少,神像还是一如既往,慈眉善目地笑,而顶上系了数十条白绫,血迹斑斑,阴森骇人,挂的不是尸体,是腐肉。
那么多腐肉,居然没一丝臭味,有些上边弥漫黑气。
这琼楼玉宇,这腐骨血绫。
白绫飘荡,邪魅而又诡异,视线不清晰。
文霏双手被拴在铁链上,跪倒于中央。虚弱的身体被铁链粗重地钳制,摇摇欲坠,身上的白衣和白绫交相辉映,空灵诡异。整个人犹如游草一般,快被无人问津的风吹断了。
怀中蓝色火焰剧烈跳动。
见此情景,子卿猛然头痛,朦胧间看到一个重影,熟悉又恐怖。
"文霏!"子卿强行摆脱难受,奔了过去。
两刀,铁锁粉碎。
文霏神情麻木苍白,一下子瘫软在地。
"坚持一下。"子卿背起她,想先离开再说。
文霏不语,她早就没任何力气。
子卿可以感知到他身上的灵力非常弱,不比自己拔灵脉后强多少,那铁链居然有吸食灵力的作用。
电光火石间,事情好像都串起……
四令宫,好大的一盘棋。
苓灵不知道解救之事,入殿便注意上白绫,全身上下都被击中一样,汗毛倒竖。
下面记得根本不是什么腐肉,是仙骨。
仙人与凡人的差别,就是有仙骨和灵脉。灵脉易拨,仙骨难除。正常陨落的神仙,仙骨都会统一处理。若仙官含恨而死,仙骨就会积攒怨气,引人注目,使靠近之人难以修行。
仙骨本应高洁,圣光灿烂,供奉于神坛,现在却这般涂地……
每一块腐肉上都有封印,都悬着一条命!
"这是哪里?"苓灵慌了神,她从未见过这样仗势。
江陵召唤念剑,往后退了一步。
子卿背着人,踉踉跄跄地穿过层层白绫,见他们两个直楞楞地站在一起,要打架的作派,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两个打得过吗?站在这干什么,赶紧走啊。"
苓灵嘟囔一下嘴 ,自己好歹是槐序夏令,实力也不差了的吧,旁边那个新收的傻徒弟才是炮灰。
子卿正要原路返回,想起现在是在结界里,又折回来焦急道:"江陵,就刚刚进来的法术再试一遍。"
"苓灵,给他运点灵力。"子卿嘱咐。
结界是江陵打开的 ,现在还得是他。
她着急忙慌地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半跪在地上 ,扶住文霏的腰,为她渡灵力,勉强吊住她的命。
小师妹的天真烂漫,早已被铁链吸干,留下一片干涸的荒野,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文霏体内,微弱的呼吸才渐渐平稳,只是唇色苍白,杏眼难睁。
快了,江陵的结界马上打破,文霏一点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一道白绫失去控制,直直地向众人射来。
啪一声,绞住苓灵手臂。
"什么东西!"苓灵撒手,去扯手臂上的白绫。
子卿发现情况不对,挂在穹顶上的白绫,居然开始攻击人。
刹那间,成千上万的白布,化身凶恶魔爪,猛地奔向几人。
琉璃剑化成成残影,斩向缠来的白绫,将其劈碎。
布条纷纷扬扬落下,甚如白雪。
可这些白绫似难缠的厉鬼,一道接着一道攻击,怎么打都打不完。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白绫,将他们步步紧逼。像巨大的牢笼 ,将人玩弄于掌心,越捏越碎。
"苓灵,先帮江陵。"子卿甩臂,斩开一条绞再剑上的顽固白布。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帮江陵,还是苓灵吧,自己对抗这些妖物胜算大一些。
"好!"苓灵毫不犹豫。
子卿正要挥剑,手腕被缠住,整个身体都在被巨大的力量向后拉。
"嗯!"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她揭力拉扯,稳住重心,侧身,携剑砍断白绫……
"好了!"
在江陵的呼唤中,众人再坠黑渊,白色爪牙来不及将他们缚住,难得舒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苓灵运送的气流不稳,从黑色深渊掉下去,一路磕磕绊绊,左右碰壁。
江陵在地上滚了一圈,两次施法,要了他全部力气,现在只想安静躺一会儿。
光线再现,子卿被狠狠摔到地上,伏着地,腿脚发疼。
子卿暗搓戳戳想,江陵以后的法术基本功,还得再练过。
她用手臂摇晃地撑起身,半跪在地上,手指接触到冰凉的汉白玉地板,舒心长叹,总算是出来了。
睁眼,对上华贵又皎洁的白玉地席,随意抬头
"卿幸将军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撞上一张诡笑面孔,瓷娃娃一般嘴角弧度,难掩阴鸷凶狠。仿佛褪去那张面具,底下凶残的怪物,就要将人生吃活吞。
四目相对,笑面和她的距离不足一寸。
呼吸停止一瞬,瞳孔急缩
子卿心间骇然一抖,把叫声压制在喉咙里……
地面冰凉,寒气顺着手掌蔓延全身。
面前的人起身,双手插在胸前,不改阴笑,下颌微抬,高倨而言:"卿幸将军,这见面礼好大的架势。"
那人换个方向慵懒倚靠,居高临下道:"是黄泉有什么要事相求吗?"
看似是恭维,实则逼问,言下之意就是,要什么条件才能封口。
烛影闪烁,那人高高在上,火光打在他脸上模糊不清,腰间春令令牌晃动,子卿看好几眼才认出——昭节春令,依君戴。
好家伙,隔两百年,居然又当上春令。
子卿停止胡思乱想,观望周围局势,
他们有五六人,实力不清,而自己这边四个人,还有一个伤员。她现在被贬,天惩在身,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朝渡。
"不敢当,忘川河畔弹丸之地,怎么能拿得出入尊主法眼的见面礼呢? "
子卿起身,马上调整好状态,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文霏护到身后,又道:"此番前来只为救一人。"
"仙君在宫中游玩,可有看到什么喜欢的?"依君戴试探。
火光跳动,些许瘆人。
"四令宫金碧辉煌,着实令人羡艳。"子卿摆出一副逢迎自如的姿态,想着应付两句,回去再说,半跪在地上,气势减了一大截。
依君戴没有说话,维持高高在上的架势,目光扫了一圈,恰巧对上了刚站起的苓灵。
他侧头,不满道:"苓灵,不要忘了你是四令宫的人。"
话音未落,苓灵就怼上来:"什么四令宫,垄断,诬陷,囚禁一个不落,还有那么多仙骨,鬼才和你们一丘之貉!"
子卿真的是两眼一黑,和春令周旋了半天隐语,结果她把话说得这么白……
想想怎么圆回来……
"闭嘴!"依君戴怒颜挥袖,一记亮光闪过,携带风声划过。
伴随着轰击声,空气渐渐平静。
晃荡的烛光趋于稳定,江陵挺着沉重身体艰难爬起,还是来不及阻挡……
苓灵召唤的法阵没有受到攻击。
鲜血一滴,两滴,三滴,
沿着绷带下落。
是子卿直接出手,硬生生挡住。
"昭节春令,刚刚是我糊涂了,小仙——的确有一份见面礼相赠。"子卿说话的基调和刚刚大相径庭,每个字清晰缓慢地吐露,甚至……带有几分挑衅。
"哦,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