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 第6章 忘忧逍乐乡篇（06）

这...是谁的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原本抽离出身体的意识又慢慢回来了，洛天恢复了些神智，听到陌生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字字清晰，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呐，你可以呼吸了。”

仿佛是一句救人于水火的咒语，女子的话音刚落，洛天便感觉身上的重压和束缚瞬间消失了，乡间清新湿润的空气涌入肺部，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她没死。

是谁救了她？是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的主人？

洛天揉了揉太阳穴，她的腿还有些酸痛，身上的骨头也错位了一般隐隐作痛，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调整了状态，目光逐渐清明，思绪也逐渐清晰。

现在唯一有异样感觉的，是心脏。

通常情况下，人很少感知到心脏，可她此刻确实察觉到了，心脏深处似乎有块十分冰冷的东西。就好像有块儿碎冰，深陷嵌合进了心脏，随着心脏而跳动，它是如此贴合，像天生就在长在这里一样。

她想起了刚刚那阵异样的寒风，以及随之而来贴合到脊背的那股像要把人灵魂冻结起来的冰冷。

...方才，定是有什么东西融进到她的身体里了。

十有**就是脑子里这个奇怪的声音的来源。

“现在感觉如何？”这个声音又响起了。

洛天欲言又止，轻轻问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你是来夺舍的吗？”她小时候听过一些大人讲的古怪奇闻，其中便有讲能夺人躯壳的邪物...不过都是些吓唬小孩的故事，洛天却忽然想起了。

“夺舍？”这个声音轻笑了下，“不，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要鸠占鹊巢的意图——话说，你不想问问我是谁吗？”

洛天点头，认真地问，“你是谁？为何要救我？我心脏有些不适...你知道是何原故吗？”

女子的声音轻柔回应道：“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可以称呼我为阿雪。救你是因为有求于你，至于心脏，这个没有大碍，过几日就无事了。”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时间紧迫，具体的解答，日后我慢慢给你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瞧，刚刚潜藏在暗处的坏家伙，现在终于现身了。”

洛天闻言，目光一凛，前方果然有一团红色的朦胧雾气在慢慢实化，逐渐凝结出一个模糊的人形来。

又一个喜娃娃。

阿雪道：“刚刚对你造成的重压便是它的灵术，它本以为你必死无疑，所以懒得现身，如今它看你竟然破开了它的灵术，才按耐不住现身的。”

“据我估测，它的灵力只有二十四阶，而我赋予你的灵力也是二十四阶...唔，若灵力相当，你们两个打起来，谁会赢呢？”

阿雪语气随便，甚至还带着几丝笑意，似乎只是寻常聊天，但洛天听到后，心里却如石落惊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眼底闪过一抹震惊的神色，“你说，你赋予了我灵力？”

“是呀。”阿雪语气轻快，“不过，我赋予你灵力需要以剑为载体才能施展出来灵术，你手边有剑吗？”

“抱歉，没有。”洛天摇摇头，别说剑了，她连一根像样的木棍都没有。

“啊，那就不好办了。不过我可以再帮你出个主意，看到左边的那片竹林了吗？”

“嗯。”洛天的目光落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上。

“你去竹林里折段竹子，要锋利一些的，勉强也算剑了——只要心中有剑，捡根枯树枝也能当剑，剑的形态不重要。只有你认可了以竹为剑，你身上的灵力才能认可，从而将以剑为载体的灵术施展开来。”

事不宜迟，虽说这个忽然寄居到自己身上，名叫阿雪女子疑影重重，但刚刚若不是她出手，自己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于是洛天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阿雪，她一边在心中咀嚼阿雪的这段关于剑的论述，一边迅速展开身形，向不远处那片小竹林跑去。

喜娃娃此刻尚未凝成实体，还来得及。

洛天很快便闯入这片竹林，她目光略略一扫，寻到了一根最昂扬挺拔的竹子，这根竹子宛如意气风发的少年，冲天生长，仿若能够攀折日光。洛天决定就是它了，于是伸手用力一掰，将其折断。她又蹲下身，找到一块趁手的石块，三下五二除，便将竹枝处理出锋利的尖端。

“可以吗？”洛天掂了掂手中的竹枝，问阿霜。

阿雪称赞道：“不错，看你虽然寡言少语的，但手脚倒很麻利。”

洛天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到竹林外了，她俯下身，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双眼，凝眉望着竹林外的喜娃娃。

这个喜娃娃已显现出实体，它的模样和刚刚那个小山似的胖娃娃不同，那胖娃娃是三四岁的样子且身形庞大，而这个新出现的喜娃娃却是个七八岁的垂髫孩童，年龄更长，身形也是正常孩童的身形。

“它好像暂时还没发现我。”洛天小声说，“接下来我应怎么做？我该如何调动灵力呢？”

阿雪的声音不急不徐，像冰冷而清澈的泉水在汩汩流淌，她道：“灵力的储存处是灵格，只有身怀灵格的人才能呼吸吐纳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从而成为所谓的灵师。”

“你原本并没有灵格，但，你方才不是说，心脏感觉有些不适吗？”

洛天领悟到了阿雪的意思，“你让我的心脏里有了灵格？”

阿雪：“对。你无需知晓我是如何办到的，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为灵师了。”

洛天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心里有奇妙且复杂的情绪流过，感受到一种不真实感，谁能想到，方才她还命悬一线，现在不但死里逃生，还成为了灵师。

阿雪继续道：“我会引导你身体里的灵力循环流转，现在，握紧你的剑。”

洛天下意识握紧了竹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真的看到了竹枝的尖端泛起了一抹冷光，如日光初照在新雪之上。

“我要开始协助你运转灵力。”阿雪说道。

洛天感受到一缕缕冰冷的寒流自心口开始向四肢百骸流淌，更奇特的是，这些寒流浸润到筋骨经络上时，筋骨经络却像被滋养了一般，灼烧起来。冰冷与灼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碰撞交缠在一起，蛰伏在其中的力量隐隐欲发。

这就是灵力在身体里流转的感觉吗？洛天感觉一股股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千回百转地冲荡，似乎在寻找一个出口，但是寻而不得，所以无处倾泄。

洛天回想起阿雪刚刚的话，她的灵力需要以剑为载体才能施展，她需要一把剑，身体里的灵力更需要一把剑。

她骤然握紧手中的竹枝，合上眼，心中默默念道，这竹枝便是我的剑——青翠的劲竹风吹不折，雨打不弯，欺霜赛雪，傲骨铮铮，如何不能是一柄一刃霜寒的利剑？

随着心念的逐渐坚定，身体里的灵力似乎有了回应，流转得越发平紊有序，当她再次睁开眼，只觉得手中的竹枝有寒玉的质地，握在掌心里有种微妙的契合感，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整节竹枝都覆上了冰雪的寒光，竟呈现出一种冷冷的肃杀之感。

阿雪含笑道：“是这样了，你做得极好，接下来我要教你一式剑法。”

“剑法？”洛天一言未毕，而话锋陡然一转，“阿雪姐姐，那个喜娃娃向这边走过来了！”

一声“姐姐”也许只是出于客气与礼貌，但阿雪心里却泛起了冗杂的滋味，遥远而混沌的记忆是潜藏在心底的一头小兽，已沉睡了许多年，此时翻个身，打了个喷嚏，但阿雪不愿让它醒来。

它既是被刻意忘却的记忆，也是尘封多年的伤痕。

阿雪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不用怕，虽然你和它都是二十四阶的灵力，但是，你将要学的可不是泛泛的平俗剑法，区区低阶魔种，能被这套剑法的第一式应对，算是抬举它了。”

“阿雪姐姐这样说，想必是极厉害的剑法。”洛天由衷说道。

阿雪轻笑，“剑法如何，一试便知。”

她话音刚落，洛天眼前便翻涌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洛天瞳孔微缩，这是哪里吹来的鹅毛大雪？不但如此，天地霎时间便被染成了荒寂肃穆的白色，哪还有原本葱郁竹林的踪迹？洛天几乎要以为自己被转移到雪山之上了。

阿雪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言简意赅，“幻象罢了，无需惊讶。那魔种快要过来了，我们长话短说。你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了吗？”

洛天闻言望去，果真看到了一个蓝衫翩然，长发如瀑，身姿颀长的女子，她茕茕孑立，气质绝尘，如云间鹤，高山雪。

但是，洛天却丝毫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似隔着一层纱帐。

“她是...？”洛天问道。

“她是谁，你现在无需知晓。你看，她身形动了，认真看她的动作。”

洛天于是打起精神，专注地看着蓝衫女子，只见女子轻捻指尖，细微的“叮”的一声，如碎雪之音，一把修长的剔透冰剑霎时在她的掌心幻化成形。

她脚尖一点，踏雪而无痕，身形飘渺宛如薄烟蜿蜒，看似轻盈无骨，但其中的力量却磅礴欲出。就像岩石上的薄霜，看似柔软，一呵即化，但却能侵蚀石壁，遍染群山。

好漂亮的剑法，锋芒半露，柔而克刚，再加上这个女子身姿卓绝，更是惊艳。

洛天看得极认真，不知为何，她有种熟悉之感，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

阿雪缓缓开口道：

“此为蒲鸢剑法第一式，点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