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睁开之前,云悠首先意识到的是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消毒水气味,凭着这一点,她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绝对不在病房内。
无他,如果是在医院,就自己目前的情况应该不够格住所谓的高级病房,那么消毒水的味道绝不会这么清淡,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处于在军部的禁闭室接受治疗状态。
意识渐渐回笼,她眼球动了动却没有睁眼的意思。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呼吸声平缓有力,绝不是自己目前的监护人会有的。在她猜测房间里的这个人到底是军部的战士还是那场审判当中被混乱的其中一个当事人时,她听见哒的一声。那是翘着的腿放在地上,厚而韧的皮质鞋底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并且鞋子的主人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这个人穿的应该是一双军靴,步伐极稳,行走的声音却并不大,身体素质相当过人。
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在对方走到自己身边时,云悠睁开了眼睛。尤尔正俯视着她,神情略显紧绷,带着两份冷峻的意味,之前的愤怒却不见踪影。军部的管制室顶灯极其明亮,尤尔过于高大正好将光源挡在身后,背后的强光使他的轮廓与面容都显得模糊起来。
云悠眯了眯眼。她下意识的觉得尤尔这时才开始审视她,不是在一堆前提条件中居高临下的判断,而是真正的将自己当做了【云悠】来看待。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送走了伊扎克之后,就连讨厌的尤尔此时这有些冰冷的目光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愉快。
不用再在这个人的面前装出一副刚刚进入文明社会忐忑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她忍不住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
而对于尤尔来说,他此时心情绝不是区区复杂二字所能描述的了得。
在逃犯手中时,她拼死厮杀歇斯底里,如同野兽一样屈服着自己的战斗冲动,这是因为她收到了卑鄙者的蛊惑,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在被拯救,被接纳之后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甚至变本加厉了?
难道在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后来到一个安全又舒适的环境当中,和同龄的朋友一起相处,享受优渥的条件,她还有什么不满?自己对于她所付出的这些善意与信任,难道对于这个人来说都不值一提吗?原本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Omega脆弱敏感,弱质纤纤,见落花而流泪见缺月而叹息,最不喜欢和人争斗。遇事容易慌张,最喜欢听取他人意见,接受对自己最合适的安排。云悠也是个Omega,她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正处于对未来美好的婚姻生活满怀憧憬当中,幻想着未来的丈夫对自己关怀备至,精心呵护,两人婚后会多么的幸福——可尤尔丝毫看不见她心中对于alpha们的任何仰慕崇拜。
为什么她和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她真的是个omega?
对尤尔来说,这些品质应该是如同编写AI程序一样直接写进O本能的特质。这种天生就需要别人精心呵护,如同名贵娇弱的珍惜花种一样需要建一座美丽的玻璃温室培育的生物,每次提起都会使人联想到“柔软”“温顺”“宽容”之类的词语。
从没有一个O像云悠一样。从来没有。
她撒谎,她算计,她凶狠——也超出常规的强大。从来没有哪个Omega会拒绝协会的保护,而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屑于被他人保护。
由于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尤尔的咬肌微鼓起来,他看着云悠平静的面容,这次脑中难得没有替对方的行为抱有任何幻想,而是对待敌人一般观察着她的动作,判断她是否会伺机想自己发动进攻。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僵硬的声音打破了焦灼的沉寂,两人仿佛呼吸都在厮杀的对抗稍微被冲淡,尤尔看着云悠漆黑的瞳孔,在那之中现在正倒影着他的模样。
“说什么?”云悠懒散的回了一声,在单人床上猫一般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了?
沉寂的怒火又一次死灰复燃,尤尔的自制力转眼之间就成了个渣渣,他上前一步,手伸了一半想把云悠从床上揪起来质问她。但这个动作被打断了。云悠的手闪电般扣住他手腕上的脉门,将这来势汹汹的一击截在了半路。她嘴角噙着半分笑意,夜空般的眼睛比冰还冷,攥着尤尔手腕的这只手上没有挂着输血的袋子,却有之前放血留下的伤口。
绷带上沁出一丝红色,云悠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伤口又崩开了,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小。
“先生。”她声音很轻,刻意的将语速放的极缓,音调抑扬顿挫:“我只是躺着,不是死了。”
她在对抗。
她又在对抗。
尤尔不愿意先一步退让,尤其是在这时候。
“对于我,你不感到抱歉吗。”
云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一颗会走路的食人花一样:“当然不。你我有不同的想法观念,行为准则和思维方式,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会想尽各种各样的办法。我们做的都是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为什么要感到抱歉?”说着,她眼睛翻了翻,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你之前说过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云悠嗤笑了一声:“你今年多大?还不明白愿意信任别人,期待对方回以相同的信任,这是个人的美好愿望的吗。我从来没有信任你的义务不是吗?”
是的。有谁会信任自己的敌人呢?
绷带已经被浸透了,说话之间已经有血顺着云悠的胳膊流下来,红的刺眼。尤尔一把甩开了云悠的桎梏。
“你生病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冷硬,一边整理着被云悠抓皱的衣袖,一边深呼吸几次重新回到座椅上:“病得很重,需要医生。”
一声轻蔑的冷笑,云悠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从容应答:“不,在你看来我需要的是个模子——方便把我固定成你心里的理想形状。”
突然,她像起尸一样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尤尔,口气中的震惊和戏谑一样多:“该不会,你以为自己把我带到了这里,就是我的保护人,甚至已经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了吧。”
这抑扬顿挫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似蛊惑似宣判,当声音涌入耳道,在理解语句的意思之前身体就下意识地想要赞同这句话。
尤尔莫名的一僵,他确实认为自己有管教云悠的权利,不,应该是义务,但却没有想过要将她看作一件可以署名的物品。可是此时他已经丧失了为自己辩解的最佳时机,再开口反倒会显得可以和心虚,一瞬间有一种没来由的,如被戳穿了一般的尴尬。
他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想到的词语少之又少,不由得开始反思,难道自己确实有想要令她附属于自己的念头吗?
他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云悠的目光仿佛带上了温度,尽管这目光略带鄙夷和嫌弃,但他依然感到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快要被烧成灰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皇后陛下召见了你。”严肃道僵硬,尤尔又去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向门口走去:“明天你就准备进宫吧。”
看着尤尔几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云悠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房间不大,但家居极少,说话还能产生回音。笑声回荡,云悠下床摸了摸摆了窗边的一架医疗器械,笑容里嘲讽之意再也掩盖不住了。
“所有物?”讽刺的哼了一声,云悠看了一眼空空的座椅:“贪心不足蛇吞象,胃口倒真是不小。”
只可惜啊。
关得住我的笼子,还没造出来呢。
【可尤尔丝毫看不见她心中对于alpha们的任何仰慕崇拜。】
云悠:开玩笑,有些属于这个序列的能被我当成狗打
曾经被打成狗的斯凯:关于这一点我相当有发言权!
.
尤尔以为云悠会对自己产生雏鸟情节,然而他完全想错了
我觉得他自己才产生了老鸟情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