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微时常让沈朝夕忍不住发出感叹——
不是我方太给力,而是敌方不争气。
她本以为还要一番周折,才能查到林慎微的头上,没想到几个劫匪一秃噜嘴,把事情交代了个干净,还不忘将林慎微给供出来。
这几个人,穷凶极恶,做的都是吃两边的生意,拿了东家的钱,吃了西家,还不忘回来再敲诈一笔。
林慎微找上门的时候,这几人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
她是找了中间人不假,可是她联系的那几个恶匪,又岂是简单人?
在她自以为行事隐蔽的时候,这群人早已经跟着中间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她的头上,只等着完成任务,拿着目标的脑袋,去七皇子府上狠狠地敲诈一笔。
事情顺利的超乎沈朝夕的想象。
但她仔细一想,又不难理解当下的发展。
林慎微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来说,本来就是异数。
她能够轻易拿出那些超越时空的造物,扰乱历史的河流,同样也不可避免地遭受到世界的排斥。
这也是为何沈朝夕时常将穿越当做笑谈的缘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超脱者不知凡几,跨越时空虽然困难,却也并非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但穿越了时空之后呢?
若是老老实实,装缩头乌龟,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仗着自己超出世界平均水平的能力肆意妄为,那可就对不住了——
拜拜了您勒!
一个世界的排斥之力有多可怕?
大概是喝口水能噎死,打个喷嚏能把眼珠子喷出来,更甚者呼吸都会突然岔气而亡吧。
哪怕是强大的修士,在面对世界斥力的时候,也无能为力。
只是相较于凡人的死法,他们可能更多死于诸如走火入魔,修为岔路一类的形势,也算是比较符合他们的身份。
林慎微身上的邪神,不得不说非常聪明,一来就同这个世界的皇族产生了牵连,通过国运得到庇护。
若是没有沈朝夕出现,有着国运加持的林慎微,自然是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至于那些挡路的人,都会被她一脚踹开,死的不能再死。
举个例子,比如说在七皇子府里磋磨她的七皇妃,别看她现在风光,将林慎微玩弄于掌心之中,但随后她便很有可能会因为突染恶疾之类的原因,为沈朝夕腾出位置。这些都是来自邪神的力量。再有就是那几名劫匪,若非他们要杀的人是沈朝夕,而是其他人,恐怕他们不仅在杀人后能够成功逃脱,还会受到林慎微的感化,弃暗投明,成为林慎微得力的助手,日后功成名就,家财万贯。
但她要杀的人是沈朝夕。
锦衣卫闯进七皇子府的时候,林慎微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被人按在地上,几个不明所以的丫鬟也被压倒一边,一双黑色的靴子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谁……这里是七皇子府,你们要干什么……”
她死命挣扎,压住她的锦衣卫手臂却如同钢铁,半点不给她腾挪的余地。
邢中安对比了画像,发现没抓错人后,手一挥,“走。”
抓人的锦衣卫顺带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不知道哪里抓来的抹布。
皇帝根本不屑于去见林慎微,他只要知道,这个女人是祸乱之始,只要除了她,国家就会变好就行。
倒是沈朝夕,适时地展现了一番自己的关心。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皱起眉头,“赵……皇上,若是信我的话,诏狱中最好多安放些人手。”
“此女当真有这么可怕?”
从邢中安那里,听了抓捕全过程的皇帝,并不如何将林慎微的本事放在心上。
本来以为是个多么了不得的妖女,可是据邢中安所言,基本上没遭受什么反抗,轻轻松松就将人带来了,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掐指一算,今晚必有变故,”沈朝夕挑挑眉头,“皇上何不拭目以待呢?”
皇帝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诏狱是什么地方?是无需三司审判,直接关押犯人的地方。
是皇帝的直属监牢,守在外面的锦衣卫,无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哪怕林慎微突然生出一对翅膀来,也跑不出去。
沈朝夕话已经说了,皇帝信与不信,都是他的事情了。
赵晚宸倒是相信沈朝夕的话,但她也知道诏狱防范之严,哪怕是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敢说能从诏狱中劫狱成功,因此她好奇地问道:“你说那林慎微,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脱身?”
沈朝夕摇头,“用什么方式不重要,你切莫以凡俗之力来揣测邪神。”
要是那个邪神牛逼一点,直接跨越空间逃跑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过沈朝夕觉得林慎微身上那个邪神应该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要有的话也不至于被锦衣卫当做死狗一样押进诏狱里去。
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没有亲历过诏狱的人,永远不知道诏狱有多可怕。
锦衣卫被朝廷官员批斗,不是没有道理的,光一个诏狱,就让无数官员避之不及,厌恶至深。
哭嚎,尖叫,呻丨吟。
种种负面的声音,交织成了诏狱的变奏曲。
林慎微缩在角落,出于好奇,也是为了验证沈朝夕的话,她并没有被用刑,而是等着看到了这种地步,她会以怎样的形势越狱。
说实话,林慎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离开诏狱。
靠七皇子?
七皇子现在自身难保。
靠九皇子?
九皇子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能力?
黑暗中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林慎微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传说中的得道高僧,发现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
只要想到自己的身份有可能已经被发现,林慎微就感到一阵如坠深渊般的惶恐与不安。
她是不信鬼神的,可是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初初穿越的时候,前身院子里有间佛堂,她都不敢轻易过去,生怕被当做妖邪驱逐,直到发现一般府邸里的小佛堂,对自己没什么作用,才放下心来,但本能仍旧是抗拒着去大寺庙里上香,生怕哪座看似欺世盗名的寺庙里,就藏了一座真佛,将她这个夺舍的妖物给抓了出来。
门被人打开,垮着腰刀的锦衣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都是负责刑讯的锦衣卫,身上的血腥味很浓,浓的林慎微作呕。
她一直以为所谓的杀气,不过是个传言,而今才有切身的感受。
她往角落里缩了缩,虽然锦衣卫没有对她用刑,但今天的见闻,已经足以让她学会老实两个字怎么写。
铁门被打开,一个哀嚎着的人被拖了出去,铁链拖曳在地上,发出哗啦作响的声音。
片刻后,砰地一声,牢门关闭,随着牢门打开而投入的火光,又没入了黑暗当中。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墙壁,直直地敲响了林慎微的耳膜。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怎么办,怎么办……
已经见识了太多被拖出去后生不如死拖回来的人,林慎微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谁能来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外面突然传来了金铁交戈的声音,片刻后,牢门被人打开,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他们动作利落地砍断铁锁,声音冷厉,“不想死就滚出去。”
诏狱里的众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了数秒之后,离门最近的人推开门冲了出去。
林慎微怕的要命,可是在诏狱里是死,出去虽然不一定活着,可是至少比诏狱里要好。
反正她是受够了诏狱里的老鼠和蜈蚣。
“自由了!”
“哈哈哈狗皇帝的走狗,邢中安你等着瞧吧!爷爷早晚有一天要取你狗命!”
“哈哈哈——”
在一群疯狂的囚犯当中,林慎微无疑是最安静的。
跟在众人背后出了诏狱,她才发现,外面比她想象中更乱,到处都是奔跑的将士,到处都是明亮的火把,也到处都是……战斗。
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火,夜空下,明亮的火光将周围照的宛如白昼。
哭泣声,咆哮声,惨叫声……
声声入耳。
场景宛如地狱。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眼下这一幕,用脚趾也猜得出京城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不管了,林慎微一咬牙,保命要紧,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是逃出这里再说。
勉强分辨了方向,林慎微决定,先出城再说。
她挑了一处巷道,跟着小乞丐们走过几次的她自诩对这些地方还算了解,找条路逃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没走两步,她就在巷道尽头,见到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谁会将马车停在这个地方?
她的心提起来,脚步朝后退去,准备换一个地方。
这时候,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来,“小姐——”
林慎微惊讶回头,发现一道人影正站在她来时的方向,“侍书?”
听见声音,马车上的侍棋也掀开帘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姐您受委屈了,”侍书走过来,扶着林慎微就要上马车,“咱们上车再说,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侍书道:“小姐,我去赶车,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个地方。”说着,她就钻了出去。
侍棋扶着林慎微坐下,摸着她被按在地上划破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的泪水,“小姐,您疼不疼,侍棋给您吹吹……”
丫鬟的关怀让林慎微心中微暖,她抓住侍棋的手,冲她安抚一笑,“我没事,别担心,不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侍琴和侍画呢?”
“二皇子谋反了,是九皇子的人通知我们,来这个地方接你的。”侍棋解释,“至于侍琴姐姐和侍画妹妹,我们也不知道。”
林慎微咬唇,猜测侍琴和侍画,多半是凶多吉少。
锦衣卫的人到的时候,她俩正好在院子里,被抓了个正着,倒是侍书姐妹,因为被她派出去做事,所以逃过一劫。
同时,她又忍不住担心九皇子。
在林慎微看来,闯进诏狱的黑衣人,应该就是九皇子安排的人,打开诏狱不过是为了浑水摸鱼救出自己而已。
她自诩了解九皇子,一个母家弱势,自己又没有多少依仗的小孩,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她不得不感动。
马车一路向京城外驶去,不知道是侍书的技术好,还是几人的运气真的旺盛,一路上竟然没有撞见过几次叛军,就算远远遇到了,也是轻易就能避开。
这个时候从城门出京城明显是不现实的,但林慎微以往认识的乞丐,曾经告诉过她一个通往京城土地庙的一个地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里。
当林慎微坐在马车里,抓着侍棋的手,满怀忐忑的准备逃出京城的时候,皇宫中,正在发生一场对峙。
皇帝紧盯着眼前的儿子,用苍老却仍旧雄浑的声音质问道:“老二,你要干什么?你要谋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