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磨了下牙齿,面上却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话筒都怼到她嘴边了,林羡清没办法,坑坑巴巴地回答:“……我学珠算一开始是被爷爷硬逼着去的啦,当时我去的那个班就七个孩子,几乎没什么人学珠算的。”
她顿了一下,又弯起眼睛笑,“但是现在有很多孩子都开始学算盘了,我是觉得能传承一种文化的话……证明我还有点用,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跟他一样,真的喜欢珠算。”
这么说着,林羡清笑吟吟撞了下温郁的肩膀,温郁无措地低眸垂视她,看见少女仰头对着他,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他错开眼,鼻间闷闷地“嗯”了声。
摄影机终于移开,两人都松了口气。
对面是大马路,来往不绝的车辆喷出灼热的尾气,路旁的树叶被震得掉了几片,慢悠悠地飘下来,空气烫人,热风吹得人头脑发闷。
李欣怡由于长得胖乎乎的,很快就出了汗,扯着林羡清的裙子说要吃雪糕。
他们先去领了比赛奖金,四个人平均分出来大概一人五百多,祝元宵乐得不行,直接把李欣怡背在背上往前俯冲了一小段距离,得意忘形地保证:“跟我混,保准你有吃不完的雪糕。”
李欣怡被他颠得快晕了,她两只手揪住祝元宵的头发,让他快停下。
林羡清看着两个人欢喜冤家般斗嘴,笑得站都站不住了,伸手搭在温郁的肩膀上。
温郁清淡的眸子侧着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捞了瓶水给她,“嗓子都要笑哑了。”
林羡清很自然地接过来,温郁还很贴心地替她拧了瓶盖,她喝了一口又递回去,语气很愉悦: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夏天了,好难得。”
温郁低头把瓶盖拧好,眼都没抬,“因为没作业吧。”
林羡清噎了下,小声吐槽他不解风情。
马路边的花坛里好像种了几簇石榴花,火红火红的,就跟夏天一样热烈滚烫,林羡清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她扫了个小黄车准备骑回去,刚坐上去又想起什么,回了头对已经走远了的温郁喊:“什么时候买个手机啊!”
她想着提醒温郁记得每天涂药,结果又立马想起来他这家伙根本没有手机。
温郁听了脚步,表情很为难,林羡清不懂他为什么这么为难,明明不缺钱。
好久以后,她才听见温郁应了一声,“你的号码。”
林羡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刚准备从包里拿张纸把号码写下来,结果温郁直接说:“你直接说吧,我记得住。”
报完号码后,温郁点了几下头就走了。
当天夜里,林羡清躺在床上,老房子的窗户关不太严,最近夜里又多风,窗帘被风吹得弹起来,月光倾泻到她窗边的桌面上,照亮了算盘上的金色镀纹。
黑漆漆的夜里,林羡清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温郁。
林羡清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温郁的号码存进去,她又在微信里搜了这个号码,结果查无此人。
所以他是只办了个手机号码,都没注册微信或Q.Q什么的吗?
突然一阵强风吹进来,老旧窗户的插梢松动,窗户直接弹开,凉风钻进屋子里,林羡清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她盯着手机,只能跟温郁回短信:〈号码存啦。〉
-〈嗯。〉
〈你确定以后都要跟我用短信交流吗?一条就要一毛钱!〉
-〈那我给你钱,发短信吧。〉
林羡清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很莫名地,她觉得这句话说得怎么好像她是被温郁买去当陪聊的。
她实在是冷,就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一只手捏住窗框,另一只手还在打字:
〈晚安。〉
她动作停住,头低着,一直在等温郁的回复。
结果半天温郁都不理她,林羡清皱了眉。
什么啊,客气地回她个“晚安”会怎么样啊。
抱怨完的下一秒,连续两条消息就弹进来:
〈晚安。〉
〈好梦。〉
她松松叹了口气,刚准备关上窗户,一抬头就看见一轮月亮挂在上面,周围绕了一圈星星,天上像撒了一把钻石,闪得很。
院子里种了好些绿植,夜里有几点萤火萦绕在周围,场面很治愈,好像什么电影场面,凉风扑到林羡清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舒畅。
手机屏幕还亮着,温郁发的“晚安”和“好梦”都挂在上面,林羡清低头看了一眼,心情愈发快乐了。
她弯着眼睛,很轻地对月亮说:
“明天见。”
明天要见,明天的明天最好也要见。
另一边的温郁正靠在后窗旁,他家的院子里钻进好多蝉,夜里叫得吵人。
温郁刚摁灭手机,侧头往院子里看去,只看见洒了一地的清辉。
小霹雳从屋子的角落里钻出来,跳上他的腿,温郁低了头,手指轻搭上她的脑袋。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好看的眉眼,少年看上去心情很好,饶有兴致地逗猫。
温郁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弹进来一条短信:
〈终于舍得买手机了,什么时候舍得回来?〉
下一条:〈爷爷不会回去了,你确定还要自己一个人住那儿?〉
最后一条是:〈温郁,你无路可走。〉
温郁扫视完所有的短信,长指拖动几下,把号码拉黑。
他这个号码只给两个人发过短信,第一个是他爷爷,第二个是林羡清。
他的神色忽然变沉,直接把手机关机,随手扔在凉席上,然后侧了头推开了往他身上蹭的猫脑袋,拖着步子回房间。
-
林羡清早上又差点迟到,一路跑到教室里,气喘吁吁地坐下。
温郁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胳膊环着脑袋,只露出半边眼睛,林羡清看见他眼睫颤了几下,睁眼的时候连眼梢都看得出倦意。
“没睡好吗?”她问,从包里摸了下,却摸了个空。
她身子僵住,脑袋探进包里,确认自己真的没带算盘。
林羡清一边懊恼一边给林老爷打电话,让他把自己房里书桌上的算盘送过来。
林老爷的脾气有点小爆,责怪了她几句后,嘴硬着说:“看我要是不在家里谁给你送,多记着点事儿啊,你之前忘带几次钥匙……”
他说了个没完,电话那头却能很明显地听见小三轮被启动的声音。
林羡清拿他没辙,“小心点开车,挂啦。”
挂了电话后,她注意到温郁正难耐地捏着眉心,身子懒散地往后靠,眉头紧皱。
林羡清顺手把窗户关严实,“又生病了还是感冒没好全啊?不舒服的话请假吧。”
温郁轻抬起眼,斜睨了她一眼,嗓子有点哑:“院子里的蝉总叫,我没睡好。”
他把抽屉里的算盘拿出来,语气很无所谓:“没什么大事儿。”
林羡清信了。
但感觉他总是在受伤,要么是身体上的,要么是精神上的,好像没有几天是很有活力的,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她想了想,把脑袋凑过去,邀请他:“过几天我过生,你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祝元宵、李欣怡还有我的几个朋友都会去,你也不用觉得尴尬。”
温郁抿紧唇,好久以后才憋出两个字:“不了。”
“为什么啊?”她追问。
她的朋友都会去,都是群年纪差不多的人,应该相处得来。
实际上林羡清只是想让温郁多在人堆里待一待,说不定能被感染一下,开心点儿,别这样每天都神色恹恹的。
但如果温郁生性不爱热闹的话,林羡清也不会强求,他觉得一个人待着安静舒服的话,她也不想自作主张地去打扰他。
她叹气,“你不方便的话算了。”
温郁唇角绷了下,他突然张了嘴,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口,上下唇抿得发白。
他放弃般地回了个“嗯”。
林羡清学着他把背脊往后靠,歪了头盯他,又问:“那你介意我去你家再过一次生吗?”
温郁直接怔住,很缓慢地扭头跟她对视,小姑娘眼底亮晶晶的,眼睛弯得像月牙。
“因为你好像总是不太快乐的样子,我的快乐很多的,快溢出来了,分你一点儿吧。”
她两手撑在凳子边缘,身体左晃右晃的,鬼灵精一样。
“温郁,开心一点嘛,我想看你笑。”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慌张说:“跟嫖不嫖你没关系啊,我就是很单纯地,想让你快乐。”
温郁一直看着她,好久才撇开眼,手指轻轻拨动算盘上的珠子,但注意力好像丝毫不在算盘上。
他的声音终于轻快了些,“随便你来。”
上课铃响了起来,拥挤的教室挤满了人,黑板上的粉笔灰四处浮动,讲台上的刘老师举着算盘讲得唾沫横飞。
林羡清撑着脑袋,一堂课听了一半,走神了一半。
但她一下课就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走神了。
珠算班的大门被拉开,穿白汗衫的老头终于进来,喊着林羡清的名字。
林羡清站起身来,想出去,却发现温郁正侧着身子看向门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老爷看见了林羡清,也看见了温郁,他一贯古板的神色凝滞住,很不自然。
林羡清毫无察觉,她把温郁喊回神:“让一下,我出去拿东西呀。”
温郁堪堪回神,低着头给她让路。
他再没抬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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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