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场”,联邦知名垃圾场臭水沟,无数黑户和通缉犯容身之地,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与被誉为“联邦钻石”的联邦二十六区隔沙海相望,宛如美人脸上流着脓血的瘤子。
在距离传说中的“焚场”11公里的沙漠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正面红字刻着“前方危险,请止步”,背面用更红的颜色刻着“焚场”,标志着从这里开始就是‘焚场’的地盘。
如果你十分不幸地跨过了二十六的边境线,还没有代表联邦公民身份的证件,那就请你站在巨大的石碑后方,顺着黄沙向远方望过去吧,远处那一片灰色的、夹在蔚蓝天际线与黄沙之间的垃圾场才是你的归宿,这个世界唯一可能愿意接纳你的地方就在那里。人们把那里叫做“焚场的入口”。
——《霸道总O爱上我》
*
焚场的天亮得很早。
窗外的太阳第再一次投过窗户射进屋里,今天是周澄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十五天。
此刻,躺在床上,戴着“耳塞”,顶着黑眼圈,睁开死鱼眼,跟屋顶裸露的横梁上的肥硕老鼠对望,她的生物钟再一次让她在此刻醒来,又是5点整。
跟周澄对视的老鼠淡定地踩着房梁大摇大摆地离开,周澄习以为常地闭上眼睛。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8只老鼠,很幸运,遇到个比较识相的,知道不能啃活人。
虽然精神已经清醒了,但周澄依旧不想起床,选择躺在床上挺尸。
此刻,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体,适应能力居然这么强,短短几个月就被塑造成了早起的形状,在这半个月里唯一一个不用上班的今天,她还犯贱地睁眼了。
腹中空空,因她清醒卷土重来的饥饿席卷神经,搅动肠胃,周澄没忍住爬起来干呕一下。
她有点后悔没把刚才那只老鼠打下来加餐,以至于现在要翻箱倒柜,找她昨晚藏起来以防半夜被人偷走的半瓶营养液,这可是她最后的口粮,原本打算明天加班回来加餐的。
拔掉耳朵里面的破布,窗外几声狗叫,发动机的轰鸣、匆匆的脚步、粗犷的谩骂声、拳头捶打肉的闷哼、隔壁传来“晨间运动”咿咿呀呀的尖叫……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不出意外地传来,周澄完全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听说了吗?‘入口’那边臭的要死的小破房里有人住了,好像是个女Beta,来的时候全须全尾的。”
“‘入口’那边还能进人?而且捡垃圾的不是说不收Beta了吗?黑户,还是逃犯?”
“呵,谁知道怎么回事,那帮看门狗还就放进来了……”
“嘘嘘,小点声。”
街头的人匆匆有过,声音透过丝毫没有隔音效果的小破房墙壁,传到了面无表情地搬柜子找营养液的周澄耳朵里。
她要纠正一下这两嚼舌根子的对话里的错误,首先,她的房子,虽然家徒四壁,屋顶漏风,除了个破柜子没有任何家具,离垃圾场还近,一股臭味,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里面住着她这个高贵的地球人类,房子也得跟着升值,绝对不能叫小破房。
其次,她这个人,来的时候就是个全须全尾的纯种地球女性,她不是“beta”,这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她没见过这个世界的Beta,Omega,Alpha脱了衣服长什么样,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肯定跟她高贵的地球人类不一样,两者怎能混为一谈。
最后,她不是黑户也不是逃犯,她有身份证,并且遵纪守法没有犯罪记录,只不过那都是地球上的,而已。
周澄忍不住叹气。
狡辩也反驳不了她现在就是“beta”,“黑户”,“逃犯”,住着小破房的事实。
她也不想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半个月前她还是个饿了知道吃饭下雨知道往家跑,自己会修水管装电泡,还能一口气扛三桶大桶水上六楼的普通社畜,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大沙漠里,满脸都是沙子,一抬眼,旁边是她的睡前读物小黄书《霸道总o爱上我》里的地标性建筑物——刻着血红色“焚场”两大字的界碑。
[《霸o》主角“小O”被继兄侵占了家产,为了阻挡“小O”回到上层区,把他卖进了“焚场”这个臭名昭著的极恶犯罪之地,在这里,小o奋发图强,用身体征服了各个大佬,为自己报仇雪恨,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前情提要和黄色废料,宛如信息泄露后的垃圾短信铺天盖地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想到这儿,简而言之,概括一下,就是她,周澄,一个平平无奇的倒霉蛋,“幸运”地穿越到了这本小黄文里,还要死不死地降落到了主角小o的“发迹”之地,还他爹的是个身穿。
早知道身穿这种鬼设定在十年前网文界就已经不流行了。
时代的末班车也不是这么赶的。
周澄叹气。
人家穿越都是穿成×贵族,×二代,她倒好,来的时候穿着海o宝宝睡衣,直面刮着妖风漫天黄沙的大沙漠。
她的身份、履历、人生经历、费劲读了十几年拿到的文凭,一切的一切自此作废,从小接受的“人类”文明教育变成小黄文作者笔下的“ABO”小说,所有过去变成一坨无用的废纸,估计这辈子再也见不着爹妈。
周澄有气无力下床,挪开柜子下的地砖,有气无力地把埋在土里的营养液扣出来,再有气无力地拔掉营养液盖子,一饮而尽。感受了一下胃里短暂的充盈,再砸吧砸吧嘴里塑料胶水味的残留液体,她觉得这个日子着实没有什么活头。
半个月了,每每这时她都会觉得无比后悔。
如果知道自己半夜偷偷看个ht的违禁小文章,就被穿越之神直接送进书里,她绝对换“穿越之我是亿万总裁”/“买彩票后我中奖百亿”之类的看,就算是看小黄文也不会看设定这么复杂的,起码看个普通现代社会。
周澄草草把柜子恢复原样,爬上自己的光板床,身下的板子硌得慌,把跟破床单没什么两样的酸被子拉到下巴,又觉得熏人。
看着能直面黄天白云的房顶,周澄默默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要知足。
虽然这里没有道德作为上线也没有法律作为底线,但她以前也是996,现在007,都一样差不多,左右都是没钱还得当牛马,在哪打工不是当畜生,哪还分什么贵贱高低,反正在这儿牛马也有个休息日,今天不用干活可以美美地躺床上,是吧。
“梆梆梆——”
破旧的木板门在门外人巨大的手劲下摇摇欲坠,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扑簌簌落了一地木屑和灰尘。
“周澄!周澄!出来!来活了!”
周澄:?
原本都快要哄好自己的周澄,噔地坐起来。
今天不该她上班!怎么回事!体力劳动负担那么重,一个月就这两天非工作日,她已经离开地球了,怎么还让她加班!要不要人活了!
周澄气愤地在床上翻滚,两秒后穿上衣服灰溜溜下去开门。
她的工头站在门外一脸不耐烦,脸上的刀疤也因为不满的表情更显狰狞,呵斥道:“怎么这么慢!”
周澄点头哈腰地道歉:“不好意思头儿,我刚醒,穿衣服耽误时间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不上工工资打折扣。
再怎么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得为三斗米折腰,本来在这个破地方挣的工钱就不大够吃饭,再打折她就得挨饿了。
随叫随到呗,还能咋滴。
生活就是这么黄暴。
工头瞪了周澄一眼,没废话,急匆匆转头示意她跟上,路上随口通知她接下来加班没工钱,“三狗死了,他的活你先替他干着,等招到人你再歇。”
周澄腹诽没工钱干嘛还要干活,腿上还是老老实实跟上工头。
焚场一向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就算是搬尸工的活也有那么多人盯着,说换就能换。
不过……
“三狗死了?”周澄问号脸,“怎么死的?”
昨天还生龙活虎地给她看了一眼他刚纹的狗头刺青、在她评价丑的要死时差点没把她打一顿的Alpha老姊妹(作为一个性取向是A的A,三狗大概约等于上辈子的0?),三狗,死了,这件事给周澄的冲击不亚于她得知晚上焚场不管饭。
嗯,这不能怪她没心没肺,任谁来这鬼地方呆半个多月还没死的,心都比大润发杀鱼的刀还冷。
刀疤脸工头不耐烦地回了她句:“昨天月末活动热场,三狗闲着x疼,非得上赶着打擂台,让人打死了。”说完又转头瞪周澄,“你一个新人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好好干你的活,跟你没关系的事少打听!真是一天到晚的一个个净给老子找事。”
眼看工头越说越恼怒,周澄赶忙低头假装老实。
她想起来了,三狗昨天确实说过有关“打擂台”的事。
在焚场这个娱乐项目十分匮乏的垃圾场,角斗场看人打架,是除了大保健以外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
“猩红”作为这个地界最大的角斗场,每个月末活动期举办的“角斗士之王”争霸赛是固定演出。
参赛者首先进行三轮初赛大乱斗,然后进入一对一循环赛,在下个月月末前评选出的“角斗士”,跟上一个月擂台活下来的“角斗士”pk,有点像上辈子的电视擂台节目。
三狗说,初赛大乱斗活下来的几率很大,而且每一轮赢都会给不少奖金,他要去碰碰运气,他还让自己在“夜场”给他下注,信誓旦旦地说压他包赚。
周澄:……
幸亏她初来乍到,分文没有,人比较老实,要不然真让三狗给坑了。
工头一路因为自己的劳动力又少了,骂得口干舌燥,累了一转头,发现刚才跟在身后那个不起眼的新人乖顺地低着头。
头儿内心勉强地熨帖了一点。
他知道这个新来的beta,干活麻利妥帖,人也比较老实,知道怕死总比闲着没事送死来的好,Alpha都是刺头,Beta劲又不够大,像这种温顺又能干的驴不好找。
周澄看着工头诡异的眼神,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想,她能干活儿,又老实,比那些动不动就打架斗殴的Alpha好使多了。
周澄内心直翻白眼。
但凡有别的选择她早跑了,还用在这儿当驴?
不是她不想干别的,是这个社会条件不允许,焚场这鬼地方能让普通人吃饱饭的职业只有打黑拳和大保健,根本没有正经工作。不想卖钩子,也不想送死,还没有后台没有武力值,除了当苦力搬尸没其他活路。
想到这儿周澄不由得心情低落。
现实跟“我居然穿进了一本小黄书里面”的割裂感,让人完全不能接受。这都半个月了,她还是宁愿将这一切当成是一场梦。
不愿意认清现实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自己累到没脑子想。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当个完全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好在,今天休息的不止她一个人,昨晚偷偷上擂台死的也不止一个三狗,在跟工头去工作单位的路上,工头又叫上几个同样在休假但队友out的倒霉蛋回去干活。
看看其他人“欲求不满”的脸,周澄内心也诡异地得到了安慰。
这是不止我一个人倒霉就是幸运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