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第一部 第4章 疯病

廉忻自从来到大天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余蓉那处学习礼仪规矩，以及去听学前的基础课业教导。

廉忻学习规矩的时候，时不时能听到下人们谈论杜仲的生母枫香夫人。

从他人只言片语中，廉忻大概了解一些关于枫香夫人的事情。她来大天下之前原本是醉枫楼的一名舞女，因其容貌艳丽，身段婀娜，长袖善舞，是醉枫楼的头牌。然后她就被杜宗主看上了。虽然没举行任何过门的礼仪，只是把人接到回大天下，但是大家还是称呼她为夫人。

廉忻还曾听到有人说起枫香夫人患有疯病的事情，只是夫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里，极少出现在大家面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廉忻去找杜仲的时候，偶尔能在观枫阁里，见到枫香夫人在楼台上呆呆站着看着远方。

他每次想向夫人打个招呼时，只要走近一些，枫香便转身离开，回到屋里把门窗都关上。

他曾见过几次枫香夫人在院里的戏台上起舞。

只见枫香夫人身着一袭红衣，上面镶嵌着各种珠宝和金属亮片，随着妖娆的舞姿在阳光下闪耀着。

廉忻不知不觉有些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枫香夫人看上去好像是仙女下凡，又像是妖精化了人形。

难怪大家都说杜嵩宗主当年在醉枫楼赏舞时，一眼便看上了她，不顾她的个人意愿，执意把人接回了大天下。

但是让廉忻不解的是，他来到大天下成为杜仲伴读后也有些时日了，从未见过杜宗主来过观枫阁，而枫香夫人也没有踏出院子半步。

今日听学结束后，廉忻同平时一般与杜仲沿着青石小路走回观枫阁。

王守田几人这几日异常安分，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所以两人心情不错，一边走还一边聊天。

还未走到地方，便远远听见别苑的方向传来了异响。

两人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朝观枫阁方向快步走去。

远远的，他们便看到枫香从二楼往下扔东西，两个侍女试图阻止她，被她扯头发扇耳光，又打又骂。

杜仲和廉忻连忙跑进观枫阁，杜仲让廉忻在外边等着，不要进屋。

廉忻有些担忧拉着杜仲的手道：“师兄，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一点。有什么事，你便大声叫我，我会立刻冲上去保护你的。”

杜仲拍了拍他的小脸应道：“嗯。”

廉忻在楼下惴惴不安地等着，手里紧握着一把扫帚，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

不一会儿，楼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声音戛然而止。廉忻的不安更甚，又不敢贸然上去，他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声音颤抖道：“师……师兄……”

然后他便瞧见一个平日经常来帮佣的女仆从楼上走了下来。身上狼狈不堪，头发也乱了。

廉忻忙迎上去，问道：“刘姨，你没事吧？”

刘姨抹了把脸，低声道：“没事，你先别上去，少爷在上面呢。”

这哪里有半点无事的模样，她脸上被抓了几道红痕，额角也磕伤了一块，头发凌乱，还不停捻着鼻子吸气。

廉忻忙去柜子里拿出药油和纱布给她，刘姨道：“阿廉，我还是去医馆让医生看看吧，身上还有些淤伤，怕不是自己能处理的……”

廉忻忙道：“刘姨，您快去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刘姨道：“没事的，少爷能应付得了，我等会去让庭院的小工来清扫，你去后厨，我在锅里热了面，原本是打算拿给夫人吃的，你帮我端上去吧。”

刘姨已经是安排伺候枫香夫人的第十六个贴身佣人了，之前的每一个都做不久，甚至有的宁愿不要工钱也要离开。

廉忻应下，赶紧跑去后厨。面和汤是分开热在灶上，将汤倒入面碗后还是挺烫的。

廉忻端着汤面走回里屋，想着总算有一个好借口上去看看二楼的情况了。于是小心端着那个大大的盘子走上了楼梯。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只可惜双手端盘，他再无空出另一只手拿着什么物件来防身了。

然后他依稀听见了杜仲在低声同枫香夫人说着什么，语气极尽温柔。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杜仲离开了枫香夫人的身边，看到来人是廉忻后，他蹲下身来，示意廉忻不要上来，把东西给他便好。

廉忻将托盘交到杜仲手中后，便听话下去了，继续拿着刚才的那把扫帚在楼下守着。

许久，楼上都没有任何动静，廉忻感到心中既无助又害怕。他不敢出声，只能在心中默默哼着小曲鼓励自己。

突然，在安静中，廉忻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师兄！”廉忻惊叫道，拿着扫把准备想要上去帮忙，又想起师兄让他不要上来，进退两难。

这时，刘姨突然推门进来了。

头上敷着一块纱布，手上还拿着一个药袋。

廉忻如获至宝，忙迎上去道：“刘姨，枫香夫人打了师兄，您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吧！”

刘姨只道：“你在这里，我上去便是，我顺便去医馆拿了些药回来。”

谈话间，只见杜仲自己走了下来，他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样子，手上端着盘子，左侧的脸有几道红色的指印，头上和身上还挂着几根面条，雪白的修士服早已被面汤染成了酱色。

廉忻忙跑过去，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了？烫不烫？我帮你看看。”

杜仲却示意刘姨上去，这刘姨不愧是在这院里做了许久的，十分有默契的上楼去了。

杜仲这才安慰廉忻道：“没事，就是看起来有些狼狈。不烫的，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我一般都会把食物放凉一下再拿给母亲。”

廉忻心痛不已，这样的事情……到底在杜仲的童年里发生了多少次……光是想象一下，便叫人窒息得难受。

杜仲一边撩开挡着视线的面条，放到盘子里，一边对廉忻道：“廉忻，我先去清洗一下，你去我房里帮我把干净的衣物拿过来好吗？”

廉忻道：“好。”

杜仲前脚刚离去，廉忻便听到枫香在楼上轻声唱起歌来。

那低声又断断续续的吟唱，曲调哀鸣婉转，好似唱曲人借着哼唱诉说着心中无尽的愁苦。

小工们把庭院的垃圾清扫完毕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刘姨找来一条浸水了的凉帕子给杜仲敷脸。

厨房那边送来晚膳时，杜仲刚清洗干净，头发还未干透，廉忻帮忙把晚膳端了进来。

刘姨道：“小少爷，夫人她吃了点东西，现在已经睡下了，安排了两个丫头看着，我先回去了。”

杜仲道：“辛苦你了，刘姨。”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个晚膳吃的特别的沉闷，廉忻和杜仲都是沉默不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杜仲并未找来下人收拾餐盘，而是和廉忻两人一起收拾了好送回厨房。

返回观枫阁的路上，廉忻主动开口道：“师兄，枫香夫人还好吧……？”

闻言，杜仲身子顿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安地转过身来，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身侧的衣摆。

杜仲道：“廉忻，对不起，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廉忻点点头道：“嗯，是有点……可是这也没什么的。我之前在街上流浪，看过不少比这个还要吓人的事情。”

杜仲鼻子一酸，有些哽咽道：“廉忻……若是我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道：“可我好像，又把你拉进了另一个坑里。“

廉忻却摇摇头道：”师兄，别这样说，若不是你将我带回来，我怎能有今日这样的生活？或许前几日的夜晚，我就会因为又冷又饿死在街头了。”

杜仲拉住他的小手，说道：“廉忻，我母亲她……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两三天便发作一次，但有时也很好，几个月也不见有什么异常。你当真不会觉得害怕吗？”

廉忻摇摇头道：“师兄，你母亲她只是生病了。她是个可怜的人，可她又是幸运的，她还能有你和刘姨照顾，我曾在街头见过不少疯疯癫癫的女人，她们的下场……我都没办法去想象。师兄我会陪着你一起照顾枫香夫人的。”

廉忻抬起手来，摸了摸杜仲有些轻微红肿的左脸问道：“师兄，你的脸……还疼吗？我去给你拿些药擦擦。”

然后又有些埋怨道：“夫人她，怎会对自己孩子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有一点。”杜仲如实道：“不过……母亲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发作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有时候她清醒过来，又总是心怀愧疚的跟我道歉。所以我不怪她。”

廉忻一把抱住杜仲，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里，语气坚定地对他说道：“师兄，你放心，今后我会同你一起好好照顾夫人的，如果她再动手，我会帮你拦住她的，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疼了。”

杜仲拍拍廉忻的后脑勺，笑道：“谢谢你。”

今日枫香夫人闹腾的动静有些大了，但是杜宗主那边并没有过问的意思，廉忻觉得很奇怪，但是又不好开口问杜仲原因。

第二日，两人去听学时，一路上也没听到有嘴碎的人谈论这件事。

直到他们二人踏入教室时，原本吵闹的教室一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大家便纷纷低头走回了座位上。

只有王守田，摇着那把小一号的折扇，后边跟着两个跟屁虫，大咧咧地迎面朝二人走来。

只听他故意大着嗓门道：“哟！咱们的杜家小公子来了！不对——我看，不如叫杜家小疯子比较合适！”

有个发癫老妈，真是不容易……

这原生家庭吧，条件真是又好又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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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