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4章 白丑

廉忻定睛一看来人，换上一副温和笑容，轻声打招呼道：“哦，原来是谷堂主。”

谷岫看着廉忻对自己笑，只觉得那笑容摄人心魂，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攀上廉忻的肩，却被他不露痕迹的躲过。

谷岫搭了个空，环顾左右，发现周围不时有人经过，也不好继续拉扯，便眯着那双大小不一的吊梢眼，凑过去压了压嗓子道：“廉忻，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着便想借着假山的遮挡把人往隐蔽处带。

廉忻站定了身体，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直视着他说道：“谷堂主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是。”

谷岫并未马上回答，一对眼珠左右乱瞟，左顾右盼一阵就是啥也不说。

看不惯他那略微猥琐的气质，廉忻又接着问道：“这是干嘛？难不成是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吗？”

谷岫低声问道：“廉忻，上次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廉忻知道他想说这个，但面上还是装傻，问道：“哦？是你让我跟了你，然后你帮我拉拢其他堂主和长老的事？”

谷岫见他还记着这事，立刻喜上眉梢，兴奋地搓搓手问道：“那你……？”

廉忻哼出一声笑，面露不满说道：“谷堂主，那你这帮我拉拢他人的事，也没办成啊？上次集议时，我可记得超了七成的人站在了白宗主那边呢。”

谷岫忙辩解道：“唉，那，那次是当面表决，大家不好拂了白宗主的面子，若是他敢来个匿名的投票表决，大家可不都会乖乖把票投给你嘛。”

说完又想凑上来，还一边说道：“廉忻，此次他将你派去梁丘，定是不安好心！此行路途遥远，当地情况又是凶险万分，若是你诚心跟了我，我立刻前去跟白宗主请命，让他另选他人前往。”

廉忻刚想侧身躲开，突然从长廊外边低矮的灌木丛中窜出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横冲直撞，往前一顶，立刻将谷岫撞倒在地，在廉忻的脚前摔了个狗啃屎。

那男子全然不顾被他撞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的谷堂主，一把扑向廉忻嘴里还大喊着：“廉忻！廉忻！”

廉忻一抬手用剑柄抵着那男人的胸口，笑道：“是你啊，表弟。”

一旁路过的侍从见状连忙跑过来搀扶起摔出两道鼻血的谷堂主，廉忻扭头看到他的模样，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但面上仍然淡定吩咐道：“快把谷堂主送到医馆让大夫瞧瞧，一把年纪了，可别摔出毛病来了。”

那谷岫看上去是摔懵了，疼得龇牙咧嘴的竟是没回上一句话，脚步虚浮的被两名侍从搀着离开了。

等人走后，方才冲出来的那男子嗓音洪亮大声说道：“廉忻！我等你好久了，她们不让我进去找你玩，我发现那边有好玩的，廉忻跟我一起玩！”

这名男子身高八尺有余、年龄看着二十上下，咋看之下也算得相貌堂堂，然而再仔细一看，他脸上却挂着一个痴傻的憨笑。

张口说话仿佛七八岁小儿那般口齿不清颠三倒四的。

此人便是白冠珪和紫苑的儿子，白薇薇的亲弟弟。单名一个丑字，名为白丑，水宗上任宗主徐长卿以其出生的时辰命名的。

紫苑的亲姐姐青黛，也与自己丈夫廉乔生育了一对儿女，如今只剩小儿子廉乔独活世上，廉乔、青黛夫妻二人连同大女儿早已不在人世。

二十年前，也就是白丑那一年出生了，徐长卿也就在那一年宣布传宗主之位给廉乔，廉乔继任宗主之位后，引导水宗与其他四大宗门关系交好，在民间颇有有威望。然而这一切，都终止在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海难上……

“廉忻！”白丑大嗓门一叫，周围一些路过的门生与侍从纷纷看过来，用手遮嘴轻笑，低声议论。

“听见了。不用喊那么大声，你想玩什么呢？”廉忻似是习惯了这种情况，语气宠溺的问道。

“廉忻！我刚才看到爹在跟你说了好多话，他是不是又骂你了？我爹他坏，我帮你教训他！”白丑愤愤道。

廉忻听得好笑，说道：“没有，你听错了，没有人欺负我。还有，不能跟别人动手，打人不是好孩子，知道了吗？白丑。”

“唔……嗯，好吧，那我不打人。我把我爹养的锦鲤抓来给你烤着吃，好不好？”白丑又换了一个想法。

“什么也不要，白丑，你听话，不然你姐姐又要把你关起来了。”廉忻伸手拍掉了白丑因躲在灌木丛里沾在身上的杂草。

“不要不要！不要叫那个名字，难听。我一点也不丑！要叫我小果儿。”白丑听到廉忻总是唤他这个名字，当下急眼了起来。

廉忻忙道：“好好好，只要你听话，我就叫你小果儿。”

“每次都是这样说，又每次都叫错！”白丑嘟囔道。

“不会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叫错了。”

廉忻话音刚落，白丑撒腿就跑到灌木丛边，弯下腰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最后掏出个破风筝。拿着风筝跑过来对廉忻说道：“廉忻！你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

廉忻看着那个破风筝说：“抱歉啊，小果儿，明日我要启程出任务去梁丘镇了，今天我要收拾行装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况且你这风筝也坏了，它飞不起来了，等我从梁丘回来，给你买一个新风筝，我们再一起去放好不好？”

听闻此言，白丑一下子抓住廉忻的衣袖说：“什么？你要去哪里？不准去！是不是我爹叫你去的？你不准去！”

这下廉忻可为难了。

“喂！你这傻大个！不是说了玩捉迷藏吗？等了你一刻钟也没见你来找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嗯……金莎。你怎么还在躲呀哈哈哈，我都忘记刚才是在玩捉迷藏了。”白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分明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我说你，廉忻可是水宗的二宗主，他很忙的，你不要打扰他做事。你想放风筝，我陪你去便是了。”那小女孩身高还不及白丑一半，看上去不过**岁的样子，说话倒是十足的老成，仿佛跟眼前这个成年男子调转了灵魂。

“我不要，我要去跟爹说让他叫别人去！廉忻，你不要走！自从你六年前来到水宗，我每次找你，你都会跟我玩的，你不要去梁丘好不好？”白丑还在坚持。

名叫金莎的小女孩闻言翻了个白眼。

“小果，你听我说，我这次呢，是要去帮助老百姓斩妖除魔，若是你配合些，好好听话，乖乖等我回来，我就给你买礼物。若是你不听话，那边的问题解决不了，我怕是要在外头呆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小果不是更寂寞了吗？”廉忻语气温柔的说道。

“嗯……那好吧。”白丑知道，他这位表兄向来雷厉风行，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自是半分容不得商量，自己若是不听话，廉忻生气了也许就再也不理自己了。忙说道：“明日……明日我早早的！起来早点，送你出门，你几时出发？”

“嗯，大约，巳时吧。”廉忻道。

“好，那我就，守在大门等你！说好了，廉忻不准骗人！”说着，他就被一脸嫌弃的金莎拉走了。

“好，明日见。”廉忻也朝二人挥了挥手。

告别二人后，廉忻只身朝自己所住的别苑走去。

未走出多远，他瞧见几个侍女跟在一个身着绸缎，容貌秀丽的女子身后，那女子身侧牵着一只黑色的小狗，正朝紫苑和白薇薇所在的西苑走去。

两人在石板路上打了个照面，来人是白冠珪一个堂兄弟的女儿，闺名雪幡。算上辈分，那人当称呼廉忻一声表哥。

那黑色小狗不知怎的，见到廉忻就烦躁不已，但又不敢上前，躲在白雪幡的脚边对着廉忻狂吠不止。

白雪幡拉了拉绳子，那狗吠声立刻停了下来，但仍然龇牙咧嘴，在喉中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

廉忻无视了那条小黑狗，主动点头颔首打了个招呼。然而对方却并未对刚才小狗的惊扰表示歉意，只是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示意便牵着狗错身离去。

廉忻想好一会才记起白雪幡名字，自己也只是偶尔在逢年过节的聚餐上见过她几面而已，但让廉忻印象深刻的是，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表妹不知为何总对自己充满着恶意，即使面无表情也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嫌恶。

廉忻转念一想，此女既然是白冠珪的亲侄女，外加她素来与紫苑夫人和白薇薇来往密切，对他怀有敌意倒也不难理解。

回到住所后，廉忻开始盘点和收拾东西。除了有些东西交由海堂主吩咐下人置办以外，自己也需要罗列一个清单，整理好自己的行囊。

还未收拾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来敲他的房门。那人把门砸得啪啪作响，拍了几下见未有人应声，便快速走到旁边哐哐哐地拍起了窗户，边拍还边大声喊他名字。

不用开门便知道是白丑。

“来了。”廉忻怕他手劲太大，一个不好控制不住又将新换不久的窗户拍裂，于是连忙边应声边从二楼下来。

廉忻开了门，问白丑：“表弟，你有什么事吗？”

白丑大声道：“找你玩！”

“找我玩？”廉忻有些不解问道：“金莎呢？你刚才不是还跟她一起玩吗？”

白丑回道：“到时间了。金莎跟她爹去做医馆治疗了。”

廉忻心下了然。

金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母亲在生下她后不久便因为产后病过世了。海腾封一人又当爹又当娘将她拉扯大，可她因先天不足患有顽疾，须定时到医馆由紫苑夫人为其用水宗的秘法输入真气，运功理疗。

而那秘法目前又只为白冠珪夫妇所掌握，廉忻虽明面上被封为二宗主，但对于宗门的秘籍和藏宝室还有祭坛，却几年来都未曾得以接触。白冠珪将之作为把柄，牢牢控制着整个宗族的运行。

于是廉忻便陪起了白丑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他拿出一根香点燃，递给白丑。

“先说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若是这根香燃尽了我还没找到你，就算你赢了，好吧？”

那白丑凑近香仔细闻了闻，又直直盯着香冒出的烟雾，突然对廉忻说道：“我不拿！”

廉忻没想到他会拒绝，哄着问道：“为什么不愿意拿？”

白丑背过身去，用手扇了扇那冒出来的烟雾，对廉忻说道：“廉忻，你很坏。”

廉忻问他：“我怎么坏了？”

白丑说道：“你肯定是想看这些烟飘到哪里，顺着那个烟雾过来找我！哼。”

廉忻听他这样说，心想这家伙，能想到这层，学聪明了啊。可惜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他笑道：“这里风这样大，你看看，这烟雾是不是不出一会就被吹没了？”

白丑看看他，又看看香，想了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但转念一想，又说道：“还是不拿。我自己数数。”

廉忻感到有些好笑，问他：“这次又是为什么？”

白丑说：“这香有味道，你倒是闻着气味又能很快找到我了，你耍赖。”

廉忻失笑：“我又不是小狗，哪能闻得到那么远的气味？再说了，这风一吹气味也尽数散去了。你说你数数，你看，我现在说一二三，你也说一二三，我们说的时间都不一样长，待会要是我数到了，你却说自己没数完，那怎么算？”

白丑听完后沉默不语。

廉忻故作不耐烦道：“好了，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你自己找人玩吧。”

白丑听他这样一说，怕廉忻真的不跟他玩，连忙答应。

廉忻给他的是之前托人采购的迷香，本想把他弄晕了自己回房继续收拾，谁知那香竟对白丑毫无效果。

廉忻愣是只能陪他玩了一个下午的捉迷藏，直到白丑自己感觉肚子饿离开了别苑去厨房找人要吃的，这场玩闹才终于结束。

是夜，廉忻收拾完行囊，坐在琴桌前，手指无意拨弄着琴弦，突然，窗口响起了三声轻重不一的敲击声。

弱智儿童欢乐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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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