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2章 一线生机

十天前，海腾封带着货物来到侠白，他原本计划是交完货就去一趟金宗大天下拜访杜宗主。结果难挡侠白当地宗门刘老宗主热情，对方定是要设宴款待，留了海腾封一晚。

这位老宗主身材高大，体格看着也硬朗，但是瘸了一条腿。

晚宴上，酒过三巡，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老宗主瘸腿上，然后扯出了火宗和金宗的恩怨。

刘老宗主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说道：“瞧见了没？我这腿，就是在三十多年前遭的罪，”

海腾封内心思忖片刻后问道：“您老人家曾与金宗的修士一起对抗过火宗？”

金宗三十多年前遇袭的事情，流传甚广，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宗的老宗主——文元，就是在那次事件过后没多久神秘暴毙。传闻都说，文宗主是被火宗暗中毒杀。

“当时我也是个刚拜入门下的初级修士，那时候火宗的宗主还是洪天雄，他派人三番四次来挑衅，文宗主每次都巧妙的化险为夷，直到某天他原因不明的辞世，长老们虽然对外宣称是宗主是因旧疾复发病逝，但是在给宗主处理后事的时候，火宗的人又找上门了，我们这些初级修士也不知道灵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后来啊，宗门里的长老和堂主谁也不敢上任接管宗主之位，就怕那一把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可宗门也不能一直这样没有个话事的主啊，几日后，长老们们召集了所有金宗门生，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了由文老宗主的养子杜嵩接任宗主之位。”

海腾封听老宗主说起这些陈年旧事，脑内也回想起不少当年听到的传闻，‘继任金宗宗主之位的是一名叫杜嵩的门生’当时这个话题可是在各大宗门间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私下说什么都有。

“原来文老宗主和杜宗主还有这层关系……”

海腾封今天和这位老宗主聊起来，才第一次听到说杜嵩是文宗主的养子的。

老宗主接着说道：“很多年前，文元老宗主在游历名川大山的途中结识一位僧人，名为方海，两人结为至交。文老宗主一生未娶，膝下无子，却同那僧人一道收养了一个弃婴，那个弃婴就是杜嵩。有这层收养的关系在，杜嵩年纪轻轻便坐上了这宗主之位，也算名正言顺，宗门里亦是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说到这里，老宗主喝尽残酒，嘴中啧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可就是在杜嵩成为宗主后没多久，火宗的人就找上门来了，这次是火宗新上任的宗主洪靖天派遣的人马。那一场交战异常激烈，金宗的人拼死抵抗，双方的修士皆是死伤无数，杜嵩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对火宗一众高手，终是不敌，被绑了去……”

海腾封追问道：“那，既是捉拿了去，杜宗主后来又是如何脱身的呢？”

“杜嵩之所以能够在后来全身而退，平安地回到大天下，皆因他幸得一位奇女子所救。那人——便是当今大天下的女主人，金宗的宗主夫人，穆绵。”

“哦——原来是她。”

海腾封想起自己数年前代表水宗参加金宗的宴席时，就曾见过这位宗主夫人。

关于金宗宗主和宗主夫人的家事，也是江湖上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位穆绵夫人也算是个妙人了。不仅容貌绮丽，风姿卓越，身手更是不凡，“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拿来形容她最适合不过。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一不称赞她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恣意潇洒的侠女风范。

美中不足，这样一位奇女子，为救杜嵩失去了右臂，两人携手逃出生天，化险为夷，日久生情的故事被当时江湖民间口口相传，竟编排得比古时传下来的话本故事还要精彩，穆绵夫人在江湖中也名气颇响，她与杜嵩生有二子，其时人云金宗有天女相救，大难不倒，必将福寿绵延。

即便开端是如此的传奇，杜家二公子出生不久，那位金宗宗主杜嵩居然开始流连风月场所，在钱来镇那家生意红火的醉枫楼里看上了一个名为枫香的舞女。

传闻中，最匪夷所思的就是这位穆绵夫人，居然亲自去到醉枫楼，把枫香接回了大天下，据说是因为怀了身子藏不住。人接回了大天下没多久，就在仲春二月时，诞下了一名男婴。杜宗主看上去倒十分喜爱这个舞女生的小儿子，亲自为他取名——杜仲。

海腾封数年前参加的那次金宗宴席，正是杜嵩给小儿子杜仲举办的十七岁生辰宴，他也就是在那场宴会上遇到了廉忻。见少年陪在杜仲身侧，眉目酷似故去的师母，却又与杜家少爷亲近，不似平常随从。谨慎起见，他向穆绵夫人相求，却恰被杜仲撞见了，不由分说，就拉廉忻过来对谈。

经过一番打听问询，海腾封才了解到廉忻当年在海难中幸存下来后，无依无靠，懵懂流落街头，乞讨度日，不免受人百般欺辱，幸得遇到杜仲出手相救，并将他带回金宗的府邸，那个名叫大天下的地方。

穆绵夫人做主将他收为家仆，成了杜仲的伴读。名为伴读，实际上杜仲待他亲如幼弟，二人同食同宿，同学同玩，形影不离，一晃数年过去，当年的幼童已长成翩翩少年。

彼时的金宗虽不如文老宗主在时强盛圆融，到底也是五大宗门之一，修士众多，廉忻在其中身份较为特殊，他亦只称呼杜仲一人为师兄。

跛脚的老宗主胡须发抖，双手也微微颤抖，还在喋喋不休继续说。

“火宗处处针对金宗究竟为何，老夫始终寻不到答案，金宗的长老们也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本以为火宗和金宗恩怨已解，没想到六年前，他们又来了，还害死了三公子……。”

六年前那件事海腾封也算半个亲历者，更是从廉忻口中得知了全部原委。

他看到老宗主此时已有醉意，便借口说自己不胜酒力，想早点歇息，让火宗和金宗的话题和这场宴席一起结束了。

第二天，海腾封一大早就离开了侠白，正欲前往钱来镇之时，收到了水宗的紧急传讯，要他立刻回照海。海腾封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即刻返程。

回到照海后，海腾封马上知晓了白冠珪紧急召他回宗的原因，此时廉忻闭关修行三年期满，正好出关。如此巧合，让他不得不提防这其中有诈。经过几天调查，收集到有用的情报后，海腾封赶在了集议前一晚来找廉忻。

廉忻垂下的眼眸盯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平静的听完海腾封的讲述。

经过一阵时间不算短的沉默后，廉忻开口说道：“海堂主，你原本是有打算去大天下拜访杜宗主对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大天下生活了八年，见到杜宗主的次数不过五次。”

听到廉忻这么一说，海腾封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各家宗门人人皆知的金宗宗主“一面难求”的现状。

海腾封闭上眼，努力回忆当初去参加金宗宴席时，远远看到杜嵩的情景。

廉忻此时也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便打算说出来，看看海腾封会有什么见解。

“我当初在金宗修习的时候，修士们很少谈及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听到的闲言闲语大多数是腹诽杜家的两位夫人，不过，我在无意间曾经听大天下的陈总管有提到，大概意思是说如果杜宗主不做出决定，火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难道六年前火宗杀害你师兄杜仲，也是为了逼杜宗主做出某个决定？”

廉忻摇头说道：“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后来我私下问过杜箬大哥，大哥只是回了我一句‘到忍无可忍时，便无须再忍’。”

海腾封抓耳挠腮思忖着，然后恍然大悟道：“这么看来，杜宗主是下决心了。”

廉忻听得莫名其妙“啊？”了一声

海腾封接着说道：“我去侠白的时候，一路上就见到很多金宗修士，采买了不少法器，一看就是即将外出去做任务。当时我也没多在意，毕竟首泰鄞地界有很多金宗分支，但是我回到照海调查了水宗接到的求援地点后，发现了一个‘巧合’。”

海腾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掀开茶壶看了一眼。

“早知道拿个大点的壶来。”

廉忻好奇心被带起来了，海腾封却话锋一转。

廉忻忍不住吐槽道：“海堂主，大晚上别喝这么多，起夜跑多少趟，你今夜是不打算睡吗？”

“别着急嘛，就说这个‘巧合’其实也只是我个人猜测，那几个向水宗求援去除祟的地点，这三个月都有人在附近看到过火宗修士。”

“你的意思是火宗不止挑衅金宗，还向别的宗门下手了？应该不会的，火宗毕竟也是个大宗，虽然平日作风跋扈，行为乖张，但宗门成立的初衷亦是为天下百姓斩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若是他们真的故意挑起争端，其余宗门必会联合起来采取措施。按侠白镇那位刘宗主所言，火宗每次进犯之前，双方高层都会有所接触，应该是什么谈不拢的事情，让火宗以此为由三番两次的针对金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海腾封看到廉忻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你想啊，这十多年里，也有各种宗门的人向水宗求援，白冠珪基本回绝了，而这次他居然答应下来，既然那几个地点也有火宗的人前去，那闹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妖邪。”

廉忻沉思片刻后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止火宗、水宗，金宗也派人去了那几处妖邪肆虐的地点。”

海腾封连连点头，继续说道：“金宗和火宗这血海深仇的，他们定不可能携手合作，而白冠珪这种时候派水宗的人去，到时候金宗和火宗双方人马打起来，我们水宗能独善其身吗？”

“白冠珪料定我一定会帮金宗对付火宗的。”廉忻冷冷的说道

海腾封忿忿不平的说道：“我原本猜测他支走你，在离开照海后好动手，今晚和你详谈后，我推测有可能他真正的目的是借刀杀人。”

“海堂主，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既然避无可避，那我只能见招拆招了。”

“廉忻，你要保持冷静，千万别落入白冠珪的陷阱。”

廉忻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我迟早会为师兄报仇的，但是在此之前，我首先是要为我的家人报仇，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听到廉忻这么说，海腾封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屋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看子时已到，想到明早集议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海腾封叮嘱廉忻：“已经这么晚，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廉忻谢过海腾封，送他出了房间，看着人走远后，才关上房门，熄灭了桌上烛火，回到床榻躺下。然而怎么也睡不着，随手撩过枕边的黑色外套抱在怀里，嘴里碎碎念道：“师兄，我一定会手刃魏昴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