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16章 第二天

第二日清晨，廉忻是被一阵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发现天似乎还没有大亮，应该也是刚到卯时。他见沈君谦也并未叫醒他，便没有起来，又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已是日上三竿了。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光线似乎比昨日更强了些，这算好事一件，离他重见光明又近了一步。

他翻过身去，下意识朝床的外侧一摸，发现旁边已经没人了。

沈君谦不知去了哪儿，他拿过身边的外衣换上，将长发随意扎起，摸索着开门出去。

凌骁见他出来，便迎了上来，搀着他的手同他打招呼：“廉大哥，你起来了？”

廉忻道：“早啊，凌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凌骁回道：“已经午时三刻了。”

廉忻有些惊讶道：“已经那么晚了？”

凌骁点头道：“是啊，沈大哥跟章柳去隔壁镇子置换马车去了。顺便带了两匹马去换些银子，还有给村子采购些生活用品。”

廉忻问他：“他们出去多久了？有说几时回来吗？”

凌骁答：“刚过辰时就出发了。说是不用等他们回来用午饭了。”

凌骁将廉忻带到屋前的石凳坐下。对他说道：“廉大哥，你在这里坐一会，后厨的灶子里还温着留给你的饭菜，我过去拿。”

“好。”

不一会儿，凌骁就拿着饭菜来了。因为别的村民都已经吃过了，特地留出一份给他，所以饭菜全装在一个巨大的汤碗里。

凌骁在旁边看着他吃，对他介绍今天有什么菜。

他一边给廉忻倒着热茶，一边絮絮叨叨说道：“今日我原本是打算跟章柳他们一起去镇上的，沈大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他说换了别人他不太放心。他还说你爱吃鱼，让我中午给你夹些不带刺的部位，还说尽量不要给你留带骨头的菜……”

廉忻客气地回他：“嗯，你们都有心了。”

然后他吃了几口饭菜，又想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要是他今早起来时叫我一声就好了……”

凌骁问他：“怎么？”

廉忻说道：“我行李中有些衣物，原本是想让他帮我拿去当掉的，一来可以节省些空间，二来，这一路上花销不少，也可以换些银子来用。还有我想让他去帮我买两件寻常百姓穿的衣物。”

凌骁一听，眼珠子转了两下，思忖片刻后对他说道：“廉大哥，这件事还不简单嘛，您想换几身百姓的行头何必舍近求远呢？我这里就有啊。”

廉忻疑惑道：“你？”

凌骁道：“是啊，你看，你把衣服拿出来，咱们先看看。村子里有人家在织布匹，也有几位姐姐会做衣服，你若想要些成衣，我那还有两套去年刚做的，也没穿过几次，我拿来同你交换也成啊！”

说完后，又仗着廉忻的眼睛看不到，目光仔细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观察他身着的那件绣满华丽纹样的对襟浅蓝色长衫。

廉忻有些迟疑道：“可我瞧着你年龄不大，你这身量……衣服的尺寸怕是不合适吧？”

凌骁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穿过的衣服，看他只是担心衣服大小的问题，便放心说道：“嗐，咱们穷人家的孩子，衣服可比不上您这般量体裁衣，我们这年纪的男孩子，衣服都往大了做，生怕过两年拔高了个就穿不下了。不信我待会拿给您试试，您要是穿着合适，咱们再换。”

廉忻吃完最后一口后，放下碗筷。

今日不知怎的胃口不佳，廉忻只当是为了身体恢复勉强吃下。

“也好。”廉忻说道，“不过我眼睛看不到，这件事等沈大哥回来我再同他商量一下吧。”

凌骁不知从拿拉来一张藤编的躺椅，扶着廉忻坐下，一边收着碗筷，一边说道：“好，那廉大哥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先拿碗筷去洗了。”

凌骁走后，廉忻便坐在那张躺椅上晒太阳。

他正仰面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几名村妇窃笑着互相推搡着走了过来。

廉忻坐起来，对着她们问道：“几位姐姐，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名村妇听他称自己姐姐，耳尖都红了，不住地捂嘴笑了起来。

她们推出一人，那女人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犹犹豫豫上前对他问道：“廉……廉公子，你，你在村里住得可好？”

廉忻不明所以，老实回道：“挺好的啊，大家都很照顾我，饭菜也十分可口。”

那女子又吞吞吐吐问道：“那……那睡得可好啊？”

廉忻答道：“也挺好啊。比起之前在路上风餐露宿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周围几名村妇似乎是对她有些不耐烦，调笑着继续推搡她，起哄道：“哎呀，你怎么说半天，也问不到重点上，你问呀！”

廉忻看她们的反应有趣，轻笑一声道：“几位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更似冬日暖阳，只望一眼便让人感觉满目生辉。几位妇人平日哪见过这般风姿卓绝的公子哥，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一位心直口快的妇人开口道：“廉公子，我们来是想问你，你今年贵庚了？家中有哪些人？可曾婚配啊？”

廉忻可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还未听他的回答，那最开始过来说话的女人便羞着脸快步逃走了。

剩下的几人还站在原地围着他等着听他的回答。

廉忻听到村口有些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人回来了。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对自己的真实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正想着如何扯谎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便听见一人脚步沉稳朝他走来。

那人走近他们，说道：“他早已成婚生子，孩子都六岁了。”

廉忻闻言后，忙站起来，面露笑容说道：“沈大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才到。”

凌骁正拿着自己的两套衣服走来，看见沈君谦回来了，也同他打招呼：“沈大哥，你们今日回来得好早啊，哎，章柳呢？”

沈君谦告诉他章柳拉着采购的东西去村长那了。

那些村妇听后不甚失望，纷纷散去，有个不死心的还悄悄拉过廉忻问道：“那……公子可有纳妾的打算啊？”

廉忻笑了笑，扯谎道：“我的夫人可是位悍妇，武功高强不说，还是个十足的醋坛子，若我有心纳妾，怕不是刚把人领回家便被她双双将腿给打断了去。”

凌骁一听便知她们方才在谈些什么，便想帮廉忻将人驱赶了，他推着那名村妇的后背，无奈对她说道：“张婶，您就别张罗着给廉大哥说媒了。人家住不了几天就要离开了，还要去寻医问药的。”

张婶一把拍掉凌骁的手，骂道：“你这臭小子，怎么尽坏人好事，你刘二叔家那小妮子，今年也刚出阁的年纪，长得水灵灵的，咱这不也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吗？若她哪天被个毛头小子给骗了去，你刘二叔可不得怨死我！”

然后转头又对着廉忻问道：“那……那公子家可有什么适龄的亲戚要讨老婆呀？”

廉忻哭笑不得，只能客套着说等他回去问问。

凌骁一把将拿来的衣服往廉忻手上一塞，把张婶推走了。

张婶边走还边回头，对着廉忻喊道：“那你可一定不要忘记问啊！”

廉忻笑着答应，挥手同她告别。

沈君谦抽走他怀中的那两件衣服，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凌骁为什么要拿衣服给你？”

廉忻答道：“我今日本想在出发前就跟你说，我想拿我的一些衣物去当铺换些银子，然后再购置几身寻常百姓的行头。咱们毕竟在江湖上行走，财不外露，吃穿用度还是低调些好。”

沈君谦答道：“这些东西，我今日已帮你置办好了。你的衣服收好便是，不要拿去典当了，日后还是有穿的时候的。"

廉忻问他：“沈大哥，今日你出发时，怎么不叫醒我？”

沈君谦道：“前几日你舟车劳顿，又带伤在身，我看你休息不好，所以今天就吩咐凌骁不要叫你起来了，让你睡久些。毕竟我们明日就要离开此地前往梁丘了，一路上又是这样风餐露宿的。”

廉忻见他为自己考虑，心中感激，说道：“我现在伤已经好了许多，即使露宿山野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时章柳也办完自己手上的事，走了过来。

他有些兴奋对廉忻说道：“廉公子，今日我跟沈大哥在去镇上的时候，购置了一份新绘的地图，然后我们俩发现这附近就有一条通往梁丘镇的快道。若是明日出发，不需要绕路，三日便可到了！”

“三日？”廉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原本沈君谦给他规划的路线要绕远路，起码得走上约摸十天才能到达。

“所以，明日一早我们便一起出发吧！”章柳说道。

廉忻把脸转向沈君谦，询问道：“他们也一起？”

沈君谦点头道：“嗯。他们一起。”

章柳解释道，因为他们是当地人，对那条路况比较熟悉，而且原本他们也并非是这个村子的常住居民，而是应了亲戚之托来帮忙修建村子的。

其实他们原本便是两名散修，在各地寻找愿意收他们为门生的宗门。只因两人资质不好，家庭条件也是非常贫困，交不起拜师所需的费用，于是一连辗转了几个城镇，也并未能顺利拜在哪个宗门下。两人只好应了亲戚的托付，来这边帮忙建设村子，顺便挣些钱银做为路费。

而如今两人在山林里捡到了马匹，今日又拿去换了钱银，还给村里置办了不少生活用品，攒下了路费后，他们又要开始上路继续自己的旅途了。

廉忻问他：“你们昨日不还说因为梁丘附近的伏兔山中异象频发，那边还有修士无端失踪，危险得很。当地不少修士都纷纷逃离，你们怎的还特地前往？”

章柳说道：“廉公子，我们这就叫反者道之动。”

廉忻笑道：“说来听听。”

章柳说：“你看，我和凌骁二人多年前便开始辗转游学各地，想找个宗门拜在其下，可因种种原因总被拒之门外，而如今梁丘异象频发，杨宗主也定是为缺少人手而烦恼，若这时我们上门去毛遂自荐，没准杨宗主真的看在我们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就收了我们呢。”

廉忻有些担忧道：“可那边终归是挺危险的，你们……年纪尚小，不拜入宗门的散修这世间也多得是，何必为了加入一个宗门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呢？”

章柳看了一眼沈君谦，悄悄对廉忻说道：“廉公子，你放心。我听说，因为杨宗主等不到水宗的支援，私下联系了金宗大天下，他们的人马现在也已经快抵达梁丘了。五大派系宗门里，金宗最有名气的便是大天下，若是他们插手接管此事，伏兔山上的事便不用太过担忧了。我们要的就是，在金宗到达之前，先去杨宗主那露个面，表个决心。”

金宗……杜家……廉忻脑中只能回忆起几个零散的片段。

他听后有些松了口气，原本他还担心自责不已，怕因为自己的缺席导致杨宗主的宗门和梁丘镇陷入一个万难的境地。如今金宗这样大的门派插手管理此事，倒是令自己放下心来。看来他可以在杨家暂时缓一口气，然后再做日后的打算了。

沈君谦看他表情松弛了不少，将手中的两件衣服塞给章柳，让他拿回去还给凌骁，然后带廉忻回房商量行程的事。

两人商量了一阵后，沈君谦看天色感觉离晚膳的时间还早，便打算休息一下。他询问廉忻是否要去外面同别人聊聊天，还是打算做些什么，廉忻想到自己中午的遭遇，便打消了在外面呆着的念头，他让沈君谦到床上休息，他坐在旁边的桌椅运功打坐。

就这样，两人一直到接近饭点的时间才从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