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夜色似乎有点漫长。
沈时星睡得昏昏沉沉,忽冷忽热,又恍惚之间,她好像来到教堂,独自走进灰冷的忏悔室。
然后就醒了过来。
她侧侧头望出窗外,天色还是沉蓝的暗,离天光应该还有好些时候。
晃了晃有些疼的脑袋,沈时星轻手轻脚的爬起身,正想下床,搭在腰上的手却忽然收紧,将她所有动作都制止了。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在陆执家,在他床上。
“陆执?”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睛也不见他睁开,一脸还没醒的样子,但估计早就醒了,她太熟悉他了,“我要起来。”
“天亮了?”
“快了。”她说。
陆执缓缓睁开眼,“去哪?”
“我有看日出的习惯。”沈时星边说,边试着扯他的手,没想到一下子就扯开。
她顿了顿,便起身走去衣帽间,像个小主人一样巡视了半会,最后挑了件男人的白衬衫套上,又简单梳洗一下,这才走回房里。
却见陆执也起来了,慵懒的靠坐在床头前,单腿曲起,手肘压在膝盖上,宽厚的手掌撑着下巴,姿态撩人,又漫不经心。
男人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打量而来,声音还没睡醒的倦意,也不忘折腾:“喜欢看日出是吧,看完给我写一篇观后感,800字。”
沈时星:“……”
我可去你的观后感。
沈时星心里骂,但脸上一声不吭,然后转身往阳台走去,脚步却用力踩在地板上,踩得木板咯吱作响。
陆执冷淡:“踩坏一块木板,就写一篇检讨书。”
沈时星顿时吓得脚步一轻。
“过来。”
沈时星回头。
陆执命令:“吻我。”
“……什么?”
“过来,吻我。”陆执面无表情的重复。
沈时星心跳快了一拍,犹豫的时候,双脚已经不听使唤的走回床边,软着腰凑过去,亲了亲他,便想退开,陆执却手臂一捞,勾低她的头急切的吻上去。
半晌,沈时星微微喘气,双手推开他:“可以了吗?”
他说:“把这也写进观后感里,内容要深刻。”
沈时星咬咬唇,这才走去阳台。
阳台上。
沈时星一个人坐着,吹着晨风。
眼下这个时节正是七月热夏,昼长夜短。
清早的五点,天刚蒙蒙亮,太阳开始从东升起,天边的地平线渐渐露出鱼肚白,尽头慢慢出现半轮的橘黄。
沈时星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去,却扑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小提琴被她放在家里了。
她顿时有些恹恹的蜷缩在椅子上。
这时,陆执也走了出来,随意的靠坐在雕花桌边上,看了眼冉冉升起的日出,便侧眸望着沈时星。
随即,他捏住她后颈,将人压到自己眼皮底下。
两人无声对视。
也许又重新在一起,之前一直缠绕在两人身上的争锋相对、寸寸入骨的那股子硝烟和对峙的不知不觉间淡去了几分,此时相处起来竟平和了很多。
至少陆执的清冷锐利和凉薄刻骨收敛了几许,但仍一身疏离。
沈时星望着他。
想碰触他,又怕被伤。
安静了片刻,陆执先出声:“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喜欢三更半夜看日出的?”
沈时星:“在国外的时候。”
某先生开始追问:“再跟我说说,国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
“吃得惯?”
“习惯就好了,我又不娇气。”这撒娇一样的话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
陆执沉默。
沈时星也沉默。
随即,陆执毫不客气的打量她,挑剔又嫌弃。
沈时星迎上他的目光,老脸也不由红了红,硬着头皮,“我说得不对?”
赏了一个:“呵。”
她很小声的说:“陆执,我很好养的。”
陆执没什么表情,左耳进右耳出。
他克制了下,还是忍不住:“你不娇气,那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叫娇气了,沈时星,这种恶心人的话以后少说。”
“我哪里娇气?”
“多的地方是。”陆执刻薄的数落她,“肉要鲜嫩,蛋要半熟。鱼不能多骨,汤不能太浓。不能吃辣,不爱吃酸。这不娇气?”
说到这里,陆执想起她对番茄炒蛋情有独钟,就算桌上只有这盘菜,她也满足,“我很好养”倒是真的。
沈时星就笑了,环住男人的腰,软软的说:“陆执,你真了解我。”
陆执认真看了她两眼,忽而将她提起,圈在身前带着她一起站在栏杆前,陪她看了会日出,又低头靠在她耳边。
微凉的手掌从白衬衫下滑上去,不紧不慢的点着火,嗓音又很轻淡的从薄唇上启出,要求她:“我确实挺了解你,所以你好好看日出,怎么看的,观后感就怎么写。”
“……”
800字。
请完成一篇观后感,以“日出”为题。
内容要深刻,感情要真挚。
沈时星满脑子都是那该死的观后感。
看完日出后,陆执先回卧室,没多久,叫沈时星:“进来。”
沈时星闻声,先是回头望一眼,陆执正好从衣帽间出来,站在房间的正中等她。沈时星这才慢吞吞走到他跟前,他已经穿戴好,除了手里捏着一条暗蓝纹式的精致领带外,浑身上下都妥帖至极。
她问:“怎么了?”
陆执把领带递给她,“帮我戴上。”
“我不会。”
“不会就学。”声音顿了顿,“我教你,今日先学平结。”
沈时星抿抿唇,认命的接过领带,在他的指导下,笨拙地给他打领带,一边说:“今天星期六,工作上的事如果不太忙,我们谈一下合约?”
陆执表情沉了一下:“合约?”
沈时星没看见他的神色,还在说:“公平起见,我们这半年的关系应该有合约制约,不管是合约期间,还是合约期满后,都应该保证双方的利益。”
理智从容,条理清晰。
陆执却觉得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的心都凉透了,因为她的话,原本尚有几丝温馨的气氛顷刻散去,脸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疼得麻木。
他真的想问她究竟有没有心,不然心肠为什么这么冷硬,可以这么理智的将一切都条件化,连同将他的感情衡量化。
在她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用一纸合约约束和捆绑吗?
半年。
这就是他退让讨回来的半年。
陆执僵硬的扯唇。
“陆执?”沈时星快速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你觉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有空?”
陆执单手揣兜,手就在兜里用力的攥着,手指几乎陷入到手心里,这丝痛意让他尽量保持冷静:“晚上再说。”
“好。”
陆执面无表情的绕过她身侧,径自走出房间。
沈时星一直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她看得出他生气了,但即使是这样,也要签合约。
她心里其实清楚的,知道陆执想要什么,她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不能给他一颗心,因为她的心也千疮百孔,无法许诺他最想要的一辈子。
这半年的约定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变数,比起害怕陆执越陷越深,又或者完全厌倦她这两个可能,她更害怕自己离不开他。
而合约不过是她给自己的一个约束。
她会走的。
会再次离开他。
那时候她可以不用像五年前那样,狼狈的逃离。
没多久,楼下响起铁栏门拉开的声音,沈时星知道陆执出门了。
她走到窗台前,撩开窗帘望向楼下,那辆低调内敛的暗灰蓝轿跑正从车库倒出去,她便目送他疾驰而去。
等陆执离开后,沈时星也抱着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去洗,脱完水再烘干,之后又重新穿上。
陆执的衣帽间虽大,但冷冷清清的,色调太过灰冷清雅,除了他那些差不多都是冷色调的衣服外,压根儿就没有女性衣物,她又不可能穿陆执的衣服出门,只能穿回自己的了。
她收拾一番,边下楼,边挽了个马尾,然后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钢琴前,打开琴盖弹了几个音。
音调很准,琴面也纤尘不染,看上去钢琴的主人保养得极好,也应该常弹奏。
沈时星手指从琴键上收起,合上琴盖后,抄起陆执留在茶几上的钥匙出门。
回了一趟家,她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后,并没有立刻带去陆执家,而是像往常一样,提起小琴盒又去街上卖艺,经过包子铺的时候,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子。
周六的繁华街熙熙攘攘。
沈时星坐在广场的喷水池边拉琴,路人来来去去,一直到了中午,她就不再拉琴了,准备先去吃午饭。
刚要合上琴盒的时候,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落入眼里,朝盒里放下一叠钱。
看那厚道,大约过千的打赏。
沈时星顺着那只手抬头,正对上桑木行含笑的眼里。
她皱眉:“你?”
“又见面了。”桑木行说,“这是我身上仅有的现金,下次我会多带一点在身上。”
“哦,谢谢打赏。”沈时星礼貌却疏离的道谢。
桑木行笑笑。
沈时星合上琴盒提起身,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出于对方大方,就客气了一句:“我要去吃午饭,一起吗,我请。”
桑木行不客气:“那谢谢了。”
沈时星:“……”
最后沈时星带他到附近的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加一叠青菜,一叠鱼蛋。
【800字。
请完成一篇观后感,以“日出”为题。
内容要深刻,感情要真挚。】
沈时星举手:陆老师,我不会写
陆执:没关系,我念,你写
沈时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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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