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的警报撕破天夜,急诊大厅里痛苦的吱呀声此起彼伏。
微信工作群也上演着速度与激情,通知了所有休假的医生立刻回到岗位。
许诺在接到消息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换下睡衣,开车直奔医院。
急诊科本就是所有科室里最忙的一个,对在职的医护人员有着更高的临场应变能力。
规培医生刚来不久,从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一时慌乱,对着个休克的病人竟有些不知所措,手里头哆哆嗦嗦的,迟迟说不出医嘱。
“慌什么。”
许诺系好了白大褂最后的一颗扣子,掀开隔帘走了进来,俯身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伸手把他的颈部垫高下颌托起,迫使他的头部向后仰。
又说:“建立静脉通路,输液补血。给予氧气吸入,保持呼吸道通畅;杜冷丁50毫克肌肉注射。”
盯着护士操作完,她才抽空撇头看了眼身旁的规培生。瞧见小姑娘眼底泛红,不禁抬眉吸了口气,心叹怎么能这么脆弱。
没多久又听见了她吧哒吧哒掉眼泪的声音,许诺的视线从检查报告再度移到她的身上。
瞅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道,“哭什么呢,我可没欺负你,连重话也没说吧?”
陈可抹了泪,道,“没事老师,我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平常背书背得是滚瓜烂熟,可真到战场上,却连最简单的操作都记不清。
许诺啧了声,"谁不是那个阶段过来的,不会就学,哭能解决问题?那病人来了,你给人家哭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了呢。"
陈可被逗笑,摸了眼泪平复情绪。
等患者的各项数据指标恢复正常,许诺从床头挤了泵洗手液给双手消毒。又从兜里掏出条士力架递过去,认认真真地喊了规培生的名字:“陈可。”
她略略思索用词,语气稍微软和了些,说,“有时间的话就多琢磨琢磨怎么处理紧急情况,别瞎想那些没用的。”
陈可点头,眼睛盯着那条士力架却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许诺没空等她,一扬手直接扔进了陈可白大褂的兜里,嘱咐道,“今晚是一场硬仗,可别让自己倒下了。”
这边话音刚落,急诊科副主任乔子渊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瞅见许诺还在,便让她找个人一起去车祸现场配合消防队救人,他这边马上要上手术,实在走不开。
——
安江大桥上发生的是连环车祸,现场一共是7辆车追尾,整座桥堵得都水泄不通。
交警、民警还有消防队员正在通力疏导。
虽然不少私家车都在给救护车让道,但他们依旧是走走停停如同龟速。
许诺着急,心里也渐渐没了底,刚刚乔子渊说过病人情况危急,若是这样耽误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生还的机会。
思及此,便也不再犹豫,她打开车的后门,拎着急救箱跳了出来。
极速狂奔到远处的身影之下,是一句飘在风中的交代,“我先跑过去紧急处理,你们随后赶上。”
恍然间,人们便看到一抹料峭的白色,甩着高马尾,穿梭在两行车之间。
而她身后则是跟着一名男医生和一个小护士,也都在全力疾驰着。
车主们纷纷探头注目,有些人还拍了她们的小视频发到网络上,配字——致敬白衣天使。
——
“医生来了。”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许诺他们奔来的方向。
十月金秋的气温不算低,再加上一公里多的路程,来的医生护士脑门上都沁着汗珠。
许诺的碎发紧紧贴在后脖颈上,她来不及歇息,也来不及擦拭,直接从警戒线下钻入了现场。
“什么情况?”说话间,她深吸气几下,努力平稳着气息。
一个身着橙色消防服的队员走过来,领着许诺他们凑到变形的车子近前,介绍说:“这个车子撞折了栏杆,栏杆尾部插入了司机的胸部,现在司机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我们不敢移动。还有一辆车掉入江中,车里还有一个人,我们队长正在水下营救。”
许诺瞅了瞅变形严重的汽车,最终选择从副驾驶位钻入车内检查患者的胸部状况。
当她扒开患者的衣服时,眉头蹙的更紧了些。
王平在车外瞧着许诺的脸色有些不对,判断出大概是伤得不轻,“怎么个情况?”
“开放性气胸。”她低低应了一句,随后扭头对着一旁的护士道,“拿纱布、呼吸器来。”
又说对王平说,“我先封闭胸壁创口,一会让消防员快速截断栏杆,这个病人不能等了,我先送回院里,你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曾经是胸外科的医生,对于胸部外伤患者的治疗和护理也更为了解。
——
将异物刺入的病人送进手术室后,许诺就赶快回到了急诊大厅。
“大夫。”一个消防员伸手拦住她说,“我们队长受伤了,您能先去看看吗?我们等会还得回队里。”
她微微颔首,顺着小战士手指的方向看去。
室内的白炽灯下,有个人面对门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诺收回目光,双手插兜径直走去。
男人应声抬眸,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都有些许的诧异和尴尬。
那句老话说的没错,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诺一下子乐出声来。
怎么也没想到消防队长竟然是她嘴里那个'不怎么行'的人。
她观察着男人的眼神愈加的晦暗不明,想来也是认出了自己。
男人看着走近的许诺,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许诺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他才回过神来,皱着眉闷声问她:“你是医生?”
话里话外的语气皆是难以置信。
"不然呢?"许诺嗤声,"让你失望了?"
男人自知理亏,眉心拧出个疙瘩,却也没再出声反驳。
前几天,这人穿着清凉去敲他家的门;眼睑下的乌青堪比熊猫;见到他犹如饿狼一般双眼放光;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这些综合在一起,也不能怪他会想歪。
好吧。
陈景炎终于在心里承认,是他小人了。
许诺打量着男人的穿着,不禁心跳加速。
橙色的消防服堆置一旁,身上是一件黑蓝色的T恤,因着湿了紧贴的缘故,显得他的肌肉纹理愈发的清晰。
甚至是比初见时的样子,还要好看几倍。
他的短发有些湿漉漉的,却也丝毫不影响颜值。
五官深邃、面容冷峻。
尤其是一双炯炯眼睛,让人忍不住心泛涟漪。
说句色授魂与,也不为过。
虽是两人之前发生过不太愉快的事情,但作为医生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许诺说:“来吧英雄,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肩膀。”男人回答简短,又偏过头去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嗓子不太舒服。
许诺检查了他的伤口,语气下意识放轻道,“先把衣服脱掉,需要清创缝合。”
陈景炎的左肩上划了一大道口子,创口边缘发白肿胀,甚至还有些外卷着。伤口中央露出的嫩粉色,叫人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许诺在急诊接过许多受外伤的病人,那些病人经常痛的是龇牙咧嘴,满口骂娘。
眼前这个男人的受伤程度不遑多让,但如此淡定的还真是头一遭。
衣服一脱,精壮的背部立刻显露,七七八八纵横了许多条伤痕,狰狞丑陋,却也雄壮。
似是勋章般的,见证了经历过的大小'战场'。
不知怎的,见惯生死的许诺,心里忽然猛地一抽,酸涩胀痛。
她别开眼,专注于他肩膀上的伤口。
先是局麻,而后清理坏死组织,最后用普利灵线进行缝合。
这一场对她来说烂熟于心的小手术,如今做得有些艰难。
她总是害怕弄疼他,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已经打过麻醉了,他感受不到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感。
男人是背对着许诺的,但却能感觉到身后医生刻意轻柔的动作,不用看也知道会是个怎么样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嫌弃她胆小。
纵然这么想,嘴角却向上抿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许诺缝合完毕,扯下了口罩和手套,去水池边洗手。等回头的的时候,陈景炎已经穿好了衣服立于一侧。
她坐下开药,余光瞄了一眼坐得笔直的男人,问道,“姓名。”
“陈景炎。”
“年龄?”
“28。”
又问了几项信息才把写好的药单递给男人,“伤口尽量不要碰水,7到9天就可以拆线了,药盒上标有服用时间和剂量,你看清楚些。”
默了一秒,还是忍不住嘱咐他:“工作再忙,麻烦记得吃药。”
陈景炎接单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道谢。转身没走几步,又听见她说:“七天以后记得一定来找我拆线。”
'我'字是重点强调过的,很难不让人察觉。
他果然上套,微微侧头敛起了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又冷又硬:“找谁不都一样吗?”
许诺笑笑,绝美的唇形微弯,意蕴浅淡悠长,叫人心神荡漾。
她一字一顿道:“那当然不一样。”
“我活儿好。”
治疗方法来自医学用书。
其实很多医生都管技术叫:活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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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活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