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得到,以梁星骄横的性子定是有人在背后默默护着,所以她可以随意对她下杀手,搜空所有药材只因面颊被木簪划伤,毫不顾忌有没其余人受伤。
闻淑乐想着,她孤独来到这个世界,求生**让她拼了命想活下去。在她痛苦挣扎、忍受寒毒侵蚀时,却有个少女轻易拥有着她想拥有的一切。
陈路年在门外听那么久,大约也清楚,她是个‘时日无多’的人吧。
陈路年眼下红痣鲜艳,目光淡淡从闻淑乐身上一扫而过。
他决不是想偷听,只不过对闻淑乐的怀疑未消,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来判断她会不会危害师兄。
没想到......有些敏锐的他渐渐听完全程,方才还跟只猫儿一样想摇铃铛的她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难怪,她在师兄身边面色总是苍白着,一双杏眼藏雾似流转水波,乌黑鬓边红珊瑚流苏衬得她皮肤愈发的白,总觉细腰一扭就容易折。
“陈路年。”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让少年怔了怔。
她似乎是想提醒施璟来人是谁,眸光随即转开。
陈路年飞快收回目光,他还提着沉甸甸的药包,语气生硬道:“我拿的药材太多了,放些回来。”
他扯了谎,不想让他们发觉他一直在屋外听。可他不是会说谎的人,面容因躁热泛红。
气氛有些微妙,闻淑乐心里计算着他是什么想法,在老人要拆开他那一大包药材时,房门却轰地一声被推开。
来人满脸不耐,俏丽面颊有一道未愈合口子,“陈路年,你拿个药怎么那么慢——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闻淑乐看着她神情转变,本来无所顾忌的嗓门顿时轻了许多,少女怀春面对爱慕之人的情感尽数流露。
老人眉毛一挑,索性不拆药包,看看这些少男少女玩什么花样。
而处于事件中心人物施璟,他不受任何影响,只关注:“陈师弟,我需其中一味药。”
他嗓音清润如汩汩溪流过隙,无视询问他的梁星。
施璟一向待人有礼,不回应,这对他来说是极少发生的事。
梁星感到面颊火辣辣的,本来受伤的口子更疼了,门派内有谁敢这样对她?她眼睛顿时湿润起来,转而狠狠瞪着闻淑乐。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若不知闻淑乐命不久矣还好,现在知道了,陈路年怎么看她怎么奇怪,那他先前真是不道德,要驱逐一个生病无依的少女。
“我觉着你用不上这么多药,便留些。”陈路年是长老之子,碍于掌门与长老之间的干系,年龄最小的他反而会被要求做一些事——例如给发脾气的梁星取药。
梁星脾气骄横,但并不笨,她目光从施璟、闻淑乐、陈路年身上一转而过,停在了老人身上,“要留药,是谁要此药?”
施璟跟这凡人来此,药总要给其中一人。
老人“呃”了一声,一下子不知要怎么回复,都怪施璟桃花运太盛。
梁星立刻明了,如果是施璟,老人哪会这幅遮掩尴尬模样,她也不会吝啬给予。
施璟的不搭理,陈路年突然的‘倒戈’让她怒得手指绷紧,鞭子从她袖口灵活脱出,挥出一鞭便打破了那一大包药材。
药材如沙子纷纷散下,老人第一个发声,“梁星,你生气糟蹋这药干什么!”
梁星气得嘴唇发抖,“便是喂给狗都不给她,凭什么,我拿了便是我的,我可随意处置,现在我不要了!”
本就是她闹脾气任性取走药,现在更是毫不讲理动手,掌门都没底气说这些放肆的话!
施璟没作声,手中长剑发出细微嗡鸣,俊美面上连丝温情都寻不到,森冷肃杀之意腾起,让人汗毛直立。
陈路年即刻将手移至剑柄,虽然他不喜梁星所为,但也不可能见她被杀。
以她的实力,甚至抵不过施璟一招。
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凝重,梁星逞了气后怕起来,可她又低不下头道歉。
而被她嘲弄一番的闻淑乐忽然蹲下身,鬓上红珊瑚流苏微微撞响,一双素白的手将散下的药材堆起,面上没有失落愤怒,反是一种平静,仿佛地上药材是她弄撒的。
她此举打破了僵持氛围,施璟眉头松动,森冷杀意从他身上褪去,他道:“乐娘?”
闻淑乐嗓音轻柔如耳畔拂过的微风,“这位姑娘,你若不需要,我便捡起了。”
饶是梁星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可是说了给狗都不给她,她竟蹲下捡起,毫无尊严。
闻淑乐不这么想。
只是捡起地上药材而已,药草在成为药材前也是要在地上晾晒,怎么被人丢下就是轻贱的了?
更何论这些药材能帮她减轻痛苦,她也并不觉这样是被侮辱,侮辱是人赋予的,而药没有错,她想活着也没错。
哪怕在未穿越前,在她小的时候,名为父亲的人骂她是‘赔钱货’,把她的饭碗打翻在地。
她重新捡起饭碗,挑出有沙子的部分,将剩下米饭吃了下去。因为不吃就会饿肚子,饿肚子就没力气去上学,没力气上学就走不出大山。
这些,她早习惯了。
把药材重新捡堆好,弯起的唇角流露欣喜:“好了。”
陈路年眸光凝在她身上,原本因为她病体而生得微妙情绪已然化为另一种震动。
她的纯粹欣喜衬得他、梁星,及刻意找过她麻烦的人越发卑鄙无耻。
闻淑乐刚要捧起,老人反应过来,满是褶皱面颊透着一抹出意的恍然,掐了个术决把地上药材用灵力抬起,收回桌上。
“好,我给你打包。”老人道,他没过问梁星,显然也恼了她刚才所为。
老人边打包边道:“小姑娘你心如明镜呐,我总算明白......”施璟为何喜欢你了。
但为了不拱火,他没说完。
梁星刚才说了不要药材,现在自然不可能说要收回,她咬着牙齿说不出话,想骂一句‘下贱之人’但因施璟不敢开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直被宠爱长大的梁星如何能懂闻淑乐心境,她只觉她没脸没皮,把她随意丢掉东西捡起,在想到她凡人身份后,她唇角又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她怎配跟她相比,等施璟恢复记忆,自会觉得此女目光短浅,粗鄙可笑。
老人很快将药材包好,让闻淑乐好好煎服喝下。
闻淑乐见目的达到,提着药包扯了扯施璟的衣袖,“施郎。”
“回罢。”施璟指节一收,差点亮相的长剑被按回剑鞘,他拉起闻淑乐的手往外走。
陈路年保持沉默,目看他们离开。
唯有什么都没察觉,伤疤没好就忘疼的梁星着急问道:“师兄,你要回去么?”脚步自觉想跟着他走。
施璟停下步伐,嗓音低沉下来,“再前一步,剑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