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隔着院子的街道上对面站着一个人影。月亮高悬的深夜街道连车辆都没有。
那盏灯比往常灭得早,十一点就灭了。主人难得没有熬夜——薄执有点不习惯。
长这么大薄执虽然打架、旷课、喝酒、开车都没少做,但他一直保持从小养成的十点之前入睡的习惯,现在高三他也只晚睡半小时而已。
自从将精力投入学习以后,刚开始的进步是很明显的,但一直进步是不可能的,总会遇到瓶颈。那段时间薄执也会失眠。有时候是迟迟入睡不了,后来是明明很困但是正常入睡两三小时或者三四小时就睡不着了……
后来薄执翻墙跑到外面散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南知意家门外。
来干什么呢?
什么都不干,就是看着南知意的窗户,可能半个小时或者几个小时,一切积极的消极的心绪都会变得平静,所以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像在充电一样。
薄执愣愣地望着灭灯已久的落地窗,好一会儿才回神,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动了动,转身回家了。
或许成绩出来以后我会多一些勇气吧。
六月的暖风,吹醒了沉睡的花,篱墙上盛开的蔷薇在暖风的抚摸下睁开了眼,看着少年带着思念和月光满载而归,悲伤地晃着,像是在祝福他,又像是在为他叹息……
出成绩那日,南知意拒绝了父母和姐姐出去旅游或者出去玩的邀请,穿着家居服瘫在床上玩手机,吃水果悠闲的不亦说乎。
“扮学生的好处就是可以只打一份工,当学渣的好处就是可以一边打工一边享受生活。”南知意觉得,作为一个宿主这本身就是一个工作,别人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干一行就是一行工作,作为一个宿主就不同了,打几份工等于n加一。
南知意一向都是一碗水端平——哪份工作也不好好干。
没有人成为宿主时是活得好好的,南知意更不用说。她是已死的人,本来可以寿终正寝,不必当一个社畜——想当初她还因为身体不好无法正常上学,后来也不用工作的时候,对自己的生活分外满意。别人绞尽脑汁想怎么可以不用上学,别人一边不想工作一边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南知意在医院吃了玩,困了睡,醒了吃不知道多惬意。
想想现在自从遇见秦资,社畜都不如。
果然男人只会让我不幸。
“南小姐,任务结束在今天晚上十点。”薄言轻声提醒。
南知意;“……”谢谢你们还给我留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混日子。
年轻人精力充沛——哪里好了!
南知意没问这次判定任务结束的点在哪里,不知道是疏忽还是刻意没给,任务进度条都没有。也没有进度提示什么的。
这可不是秦资会犯的低级错误。
南知意猜测是沈知妩表白言辞。晚上依靠薄言给的位置偷偷去凑热闹的时候,不巧遇上了言喻,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到南知意。
一个陌生人而已。
看多了小说里表白场面,南知意以为沈知妩瞒着所有人偷偷表白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结果南知意看完表白全过程以后才在薄言口中明白,这场表白乃是头脑发热的临时起意。
两个人高考前就约好了今天下午五点一起出去吃饭,看前不久新出的电影。因为电影是be结尾,沈知妩看得眼眶红了一圈。言辞耐心安慰她,沈知妩突然想到自己和言辞,突然就悲观起来。
“瑟琳娜和沃克因为顾忌而错过,但我不想错过你。虽然未来不一定属于我们,但是现在我不要和你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言辞同学我批准你做我男朋友,你能接受吗?”沈知妩的眼眶还蓄着泪,目光定定地看着言辞有些傲娇地问。
“当然。”言辞克制地回答,他轻轻拂去沈知妩眼角的泪,难得主动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这是属于男朋友的权利。”沈知妩笑道。
言辞上前一步轻轻将沈知妩抱进怀里,收紧,下巴搁在沈知妩的怀里。
南知意想起那天和薄言在书店外看见沈知妩和言辞的场面。南知意从薄言口中知道了两人见面的原因——
沈知妩握紧了手里温热的奶茶,看着言辞的眼睛,鼓足勇气,认真对言辞说:“我喜欢你。”
这是沈知妩准备一晚上最终说出口的话,直白且真诚。
但说完沈知妩有些懊恼地停顿了一下,这和她的准备完全背道而驰!
“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沈知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坚定地说出来:“现在是高三,我不想让我们短暂的迷失甚至错过本该属于我们的未来。我有想和你一起前往的未来,我想在未来和你发展一段长期、甚至是终身的关系。不知道你的想法和我是否一致?”
沈知妩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也想过或许没多久言辞就会疏远自己……但沈知妩逼自己面对现实。
言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甚至有可能脑袋都在冒着热气,言辞声结巴巴,语无伦次又坐立不安,窖迫到了极点。
沈知妩看着语无伦次又手足无措的言辞,脸颊通红的窘迫模样,忽然就放松了许多,她笑着说:“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
言辞红着脸平静下来,抵着唇点了点头,“嗯。”
沈知妩不知道言辞是怎么想的,但她确实已经清晰了许多。前些天沈知妩有些焦灼,因为她在犹豫。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的犹豫意味着什么,只一心想做出一个选择来。
现在沈知妩明白了。
沈知妩看向厨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
不可否认我是喜欢言辞的,所以会在他学业之间犹豫。当时想的是要和言辞一边谈恋爱一边学习呢?还是专心学习。
当时我不懂:一边学习一边恋爱这样的选择更像是放弃了学业。因为普通人的经历毕竟有限,将有的精力分成两份,这也就意味着两件事都有可能做不好。起先的一边学习一边恋爱已是对恋爱的一种妥协,再面临下一次选择我还怎么果断地面对我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去拒绝…
无论别人如何,哪怕是电视剧里那些别人视为天才的男主也会因为感情出现失误,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不敢赌。那是我一个人的前程。
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言辞,因为我会犹豫。这是我的潜意识在权衡利弊:为了他那不知保质期的喜欢,我也是否要赌上自己的未来?他值得吗?万一失去了他,我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南知意说那就把你的答案告诉他,让他去选呗!未来是你们两个人的,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他要是拒绝怎么办?”
“拒绝就拒绝呗。不然你还想去学王宝钏挖野菜吗?”
“……不想。”
那时南知意选择扮好一个旁观者。
不干涉。
南知意“从业”多时第一次体会到“金手指”使用感受——确实爽歪歪。
“确实应该恭喜她赢了……我要不是看到他不敢触碰沈知妩的双手在抖,还以为他多平静呢。”南知意享受着薄言提供的便利,一边不动声色地和他吐槽。
“他的心跳有112……现在升到121了。”薄言在言辞主动提出要拥抱的时候突然说,在两个人拥在一起的时候又补充道。
“他也没有做什么运动,怎么会出现运动过量的状况呢?”
薄言难得提出自己的困惑,南知意反馈了自己非常积极的回应,“人的机体出现异常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健康,第二种是心态或者情绪情感,第三种其他。排除健康因素,主要因素是情绪情感。我个人认为他属于情感中的爱。”
“爱是什么?”
“爱是一个变量。这个世界乃至世界以外所有的我们见过的别人见过的,最好的最不好的都可以称为爱。它可以是所有一切,所有一切都可以是它。”南知意顿了一下,认真补充;“爱可以是家人或恋人之间。他们就是指恋人之间的爱。”
在谈论爱的时候南知意难得一见的表露出谦逊和认真来,“我没有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希望我的表述没有太大的问题。”不然我会很尴尬。
“你讲得很好。”
晚上九点半以后我避开人群走在公园的湖边,开始漫无目的地边走边问薄言:“下次任务什么时候开始?我能休息几天?”
“可以休息两天。”薄言诚实地回答。
“不能休一周?”南知意觉得有必要煽动一下,“高考可是很伤神劳力的,我劳累了一年每天又是学习,上课,周末还要补课。别人考完试能休两三个月呢,我们才休两天,这就是压榨劳动力!人的身体很脆弱的,时间长了很容易就会猝死,心理也容易出问题的。”
要是秦资在场大概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忍不住嘲讽:你脆弱?心理出问题?出什么问题,变态吗?你吗?那倒是有可能。不过我以为你已经不用等时间长了以后,现在就差不多了。
南知意本意只是想延长休息时间,她知道薄言一定会去找秦资讲的,但没料到薄言理所当然地找秦资去给南知意批四五个月的假,而两周的假是出于让步……
还有二十二分钟。
南知意无聊地想:我可真伟大。
怎么打发时间好呢?
南知意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无意瞥见不远处清瘦修长的身影,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发现,有些无措的呆立在原地。
月色如同一条长长的流光绸缎,垂落到湖面上倒映出微光。湖面周围仿佛起了一层薄雾,互相都看不真切。
少年立在湖边的树下,月光从一侧温柔洒下,落在树叶上,滑落到少年人身上……夜色撩人让此刻变得浪漫又静谧,好似画中人。
“薄执?”南知意微笑地打破了让她感到诡异的氛围。
薄执蝶翼似的眼睫微微颤动,薄执僵了好一会儿,就在南知意准备收回视线之时薄执来到了南知意面前。
“听说你高考超常发挥考得还不错?”南知意没有看他而是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个朋友一样撩闲。
薄执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似乎还笑了一下,“好歹我也是花了钱的,这课不能白上呀。”
“别学我说话!”南知意瞪了薄执一眼,目光又落到别处。
早知道我就早点睡了,说不定等我醒来觉睡饱了,任务也完成了。
失策了。
“那你还听说了其他的吗?”沉默一阵过后南知意半躺在长椅上,吹着风消磨时间,却听见一旁的薄执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听上去好像自言自语。
“什么?别的?他们还八卦起你啦?八卦你被别人魂穿了?还是有了系统?亦或者‘为爱考清华’?”南知意开玩笑地问。
人果然不能太闲——连你都敢八卦,不要命啦!
“我最近忙着睡觉没怎么看手机。”南知意解释道。
感觉错过了一个亿欸。
【南小姐还有一分钟。】薄言温和地提醒。
【嗯。】
薄执忽然没缘由的感到心脏难受,有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你还好吗?”南知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薄执。
薄执微微弓着身体,一只手抓着胸口,低垂着脑袋,另一只手抓着长椅的坐板,手臂冒着青筋。
南知意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一个急救热线,犹豫再三还是俯下身查看薄执的情况,触碰到薄执的一瞬间南知意收回了手,只能干着急:“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薄执在愈演愈烈的心悸下,痛得模糊了视线,他倒不觉得如何,就是觉得自己这样也太狼狈了,不够帅。
这时机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薄执一遍疯狂吐槽一边痛得抓狂,听到南知意焦急的声音薄执,抬头想安慰南知意趁机占便宜,却摸了个空。
薄执甚至来不及反应,女孩儿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薄执的嘴唇张了又张,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额头上的汗和青筋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着急了……
就像一个哑巴一样,一股无力感冲击着薄执,薄执甚至感受不到痛,薄执很想像电视剧里那样吼出来,可是无论他多努力也只能发出很小很低的嘶吼声,连一个完整的音节也讲不出来……
南知意,南知意,南知意……
南知意,南知意……
南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