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尘撼海声 第47章 旧年雪

九霄楼位于一片森林当中，谢不暮三人根据地图指引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位置。

看着眼前恍如玉石质地的高楼，白崚川啧啧称奇：“你们说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人怎么能有钱成这样？”

“土根逆袭才是王道，别灰心。”席贰叁拍了拍她的背，看向身后幽暗的密林，“这路不是才走过一遍吗？怎么感觉有点陌生？”

“会麻痹人的瘴气而已，不然九霄楼如何保持神秘。”谢不暮率先推开大门，向内走去。

不得不说九霄楼的装潢比烟雨楼高雅多了，贵气却不俗套。

围栏扶手、桌椅板凳全是成套的木制，珍珠被串成了链条悬挂在半空，一楼大厅的正中央甚至搭建出了曲水流觞的景致。

这么大的一座楼，除了几个穿着相似的侍女竟没其他人。

看见有人进门，其中穿着更为讲究的侍女主动迎上前，“三位葬剑峰的侠士，请跟我来。”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葬剑峰的呀？”白崚川好奇地问。

侍女边带路边回答：“九霄楼旁人轻易入不得，楼主近日只邀了你们。况且我们楼主算无遗策，连你们到达的时间也算得毫厘不差。”

说着，她拉开一间房门，伸手示意她们进去。

房中空无一人，在华贵丝绸铺盖的坐榻上坐下之时白崚川感觉自己简直在暴殄天物。

“你们楼主呢？”

“楼主正在楼中，但考虑到三位舟车劳顿，特意安排了节目先让你们放松片刻。”侍女轻轻拍了两下掌，十几个穿着清雅的男子排成两列涌进房间。

谢不暮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列男子从身后掏出乐器开始演奏，另一列男子舞动了起来。

谢不暮和席贰叁朝坐在中间的白崚川靠了过去，神情中满是嫌弃。

一男子扭动着腰肢，端起桌上的果盘往谢不暮身边凑，“姑娘，喜欢吃葡萄吗？是要自己吃，还是我……”

谢不暮惊恐地大叫一声，一拳击出，男子连人带盘飞了出去，“滚开啊！都哪来的货色，看见男的就烦！”

“不喜欢吗？”侍女惊诧，瞬间又想明白了什么，再次拍手。

男子们识趣地退场，这次换了波女子来。

女子各个肤白貌美，皆是绝色，这次谢不暮她们没有过多的抗拒。

“这不是江湖组织吗？这正经吗？”白崚川眼神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天花板。

“大侠，我们自然是正经的。”一卷发女子听了她的话，从谢不暮的方向贴近。

谢不暮整个人已经靠在了白崚川身上，把双手挡在身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席贰叁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母在上，天使护我……”

白崚川一左一右揽住两人，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力护崽的雌鹰，“你们楼主有什么事能不能面对面谈啊，别再送人过来表演了，我的眼睛都要花了。”

眼睛花了？

谢不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身体微微燥热。

原本还以为是被前一拨男子气的，现在看来有古怪。

她嗅了嗅空气，察觉到一股及其微弱的暗香，有房中果香和花香做遮掩，常人不可能闻出来。

这香味有些熟悉，应当是芳华殿特制的香料，只是能够让人昏睡，不伤人性命。

白崚川和席贰叁的脑袋开始晃悠，意识逐渐模糊。

谢不暮双眼一闭，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九霄楼的楼主不至于为了杀三个初出茅庐的小鬼特意设这么一出计，不如顺着她的意赌一把，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谢不暮睁开眼，自己竟然在书桌上睡着了。

还好她睡相还不错，没有把口水流到手下的账本上，这可是她今天要交给谢无书的本子。

思及此，她立刻赶往谢无书寝院。

踏进院门，要找的人没见着，反倒看见了忧郁的姐夫。

“我姐呢？”谢不暮问。

“无书早早就出门看铺子去了，你稍微等等，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姐夫用左手撑住头，右手无力地翻着桌上的卷宗。

他人长得标志，身量也高，配上眉宇间的忧愁，简直就是个美男子。

此刻他正坐在海棠树下，跟一幅画似的。

谢不暮大步走到他对面坐下，亲手撕碎这绝美的画卷，“没用的东西，这么简单的卷宗都批不出来，想在这浪费谁的时间？”

早就被她的直言直语攻击惯了的姐夫没生气，缓缓道：“小谢，你作为下一任家主，自然不懂得我深处后院的忧愁。”

“再和你说一遍，叫我少主，小谢是你能叫的吗？”谢不暮伸手指上卷宗的几处错漏，“这，多出来的铺子低价租给农户；这，从越州购进粮食填补空缺。”

姐夫恍然大悟，提笔修改，“果然还是你聪明，看你施展自己的才华，我倒是常常羡慕。要是像我这般无法在家庭和前途间做出取舍，倒是埋没你的能力了。”

“你不会想说自己怀才不遇吧？你有才华吗就怀才不遇？”谢不暮嘴角一扯，表情十分难看，“谁不让你施展了？问题就在于你比不过谢家人啊，你的脑子在外面当个小官说不定还行，进了谢家连泯然众人都算不上。”

“少主，你的嘴能不要不要这么毒……”

“不能，你天天唉声叹气的样子真的很影响我谢家风貌。”谢不暮喋喋不休，“我明白告诉你，民间比你有才华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她们都困于后宅。也是说我姐脾气比我好，还给了你点事情做，尽管如此你还自不量力嫌这嫌那，要我说你就天天带孩子得了。”

“才不要呢。”谢执意的声音蓦地响起，“我要娘、小姨、姥姥。爹，没用。”

谢无书牵着走路还有些不稳当的谢执意来到谢不暮身边，“遇到了难缠的家伙，不过已经解决好了。”

“行，我们进房间聊。”谢不暮带上账本，狠狠地捏了一把谢执意的脸蛋，“不愧是我们谢家的孩子，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就有了识人的能力。”

谢无书把她拽进房间，免得她再说出些什么伤人的话。

核对完账本，谢不暮抻了个懒腰，“那之后这本新账就归你管了啊。”

“成。”谢无书把账本收好，“毕竟你马上就是要当家主的人了，之后的事越来越多，实在无暇再管账。”

谢不暮把身子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打量她的神色，“姐，我当家主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不过你不舒服我也是不会把位置让给你的，谢家以武论高低，强成我这样的是绝无仅有，你看开点。”

“怎么说话呢？”谢无书飞来一个眼刀，明明她们长相有七八分相似，但她就是觉得谢不暮看着格外欠揍，“人各有所长，你能用你的天赋把谢家带领到一个新的高度比让我当家主更让我开心。”

“那就谢谢你啦，过两天和谢展的比试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谢不暮呲着大牙傻乐。

“话说完了没？说完了还不快走？”谢无书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还是说你想留下来和我下棋？”

“等等，别，我这就走。”谢不暮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她可不想留在这下棋。

谢无书的武功天赋虽不如她，但脑子分外好使，年纪轻轻就斩获“谋圣”“棋圣”两个称号。

和她斗智不如斗勇。

中间的时光仿佛一片空白，两日转瞬即逝。谢不暮和谢展来到谢家大院比武，其他几十人都围在一块做见证。

谢不暮抽出撼海，这把刀可是她前段时日刚威胁匠圣打造的，用着极为趁手。

谢展的不克刀没有刀鞘，她玩味地打趣：“不用你之前的直刀了？在这种场合还是用把习惯的武器为好。”

“用不惯，还是这把好使。”谢不暮甩了甩刀，“打败了你，它可就能出名了。”

“不自量力。”谢展嗤笑一声，提刀攻来。

两人实力强劲，同修一种功法，对彼此的打法烂熟于心。

一场对决持续了两刻钟，谢家大院被毁了大半，最终还是谢不暮出奇制胜。

谢展被反抵住咽喉，背对着她，声音格外的平静，“谢不暮，你赢了。做母亲的很开心啊。”

谢不暮挑眉，这还是谢展第一次以“母亲”自居。

就在她想就这个称呼打趣一句时，画面一转，谢家大院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怎么回事？”谢不暮心下一惊，快速观察周遭的情形。

几十个外派人正在展开屠杀，谢家人殊死抵抗。

对，对。她想起来了，武林盟以她盗取《九巧书》为由攻上谢家。

谢不暮挥刀斩断身后无影门徒生的脖颈，跃上房檐纵观全局。

她看到，后厨的婆婆将谢执意护在身下，两人被一剑贯穿而亡。

谢无书被数十支箭矢射穿心脏，用最后的力气杀了两人。

平常喜欢在花园里叽叽喳喳聊天的女孩们被赶进火场，活活烧死。

谢不暮浑身浴血，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了，武林盟的人源源不断，凭她天下第一的实力也杀不尽。

究竟该如何摆脱现在的局面？

她站得高，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心中闪过一瞬轻松，若是下雨现在的局势会好上许多。

可她抬头。

是雪啊。

一场仅仅观望着的，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