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灯火通明,看上去不像禁地,更像是供人生活的居所。
谢不暮将脚步放到最轻,一点一点摸清这里的布局。
走到最深处的房间时,她敏锐察觉到里面微弱的呼吸声。
提起渡魂,谢不暮直接踹开房门。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跪坐在低矮的桌案旁,手脚上坠着沉重的枷锁。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见来了一个生人顿时戒备起来。
“白崚川是你什么人?”谢不暮蓦地开口。
“你是谁?”女人反问,“你怎么会认识白崚川?”
“我是她师妹,叫林有木。”谢不暮在她对面盘腿坐下,“你是白崚川的母亲?”
不怪她问得直接,是眼前人实在和白崚川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尽管带着憔悴也能看出和白崚川一样的光彩。
再结合席贰叁说过的调查白崚川母亲的去世真相,答案呼之欲出。
“……我叫白瑾。”
谢不暮点头,“我和师姐关系还算不错,您不用忌惮我。她似乎一直认为您已经去世了,没想到您被困在这里。”
听白崚川和她提起过自己,白瑾放下心来,“看来她很信任你,既然如此,小友帮我一个忙吧。”
“前辈请说。”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你帮的忙就关于这件事。”白瑾道,“从前我也是葬剑峰的徒生,当时我和孟崇、元正雲是新一代徒生中最受瞩目的存在。”
谢不暮突然询问:“抱歉打断一下,这个元正雲是谁?”
白瑾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是赤业的教主,你竟然不知道?”
“咳。”谢不暮对当今武林形势还不是特别了解,随口遮掩,“我不久前才进入葬剑峰,很多门派的事都不清楚。”
白瑾勉强接受她的说辞,继续道来。
“总之我们三个被安排为一个小队,关系还不错。
“在十八岁那年,我们一起出去闯荡江湖。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误入青州,遇上了赤业的人,被他们软禁。
“好在三个月后,我们顺利脱身,逃回了葬剑峰。”
谢不暮恍然大悟,原来神机阁卷宗记载的与孟崇游历的一男一女就是他们。
“我与元正雲在葬剑峰时本就互生情意,经历了九死一生后当即定下了婚约。
“就在这之后不久,孟崇娶了元正雲的妹妹元千潭,并于一年后生下孟修杰,只是千潭不幸在生产途中去世。”
“我和元正雲结成连理后关系一直很好,在婚后第八年产下崚川。”
直到这,白瑾说的内容都还在谢不暮可预见的范围内,但接下来的话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在崚川出生那年,我得知元正雲早在十八岁误入青州时就被赤业蛊惑,他们一直在暗地里保持联系,直到他好不容易取得赤业的信任,彻底按捺不住,只等我生产完带我和崚川奔赴赤业。我自然不从,只能趁他不备带着崚川躲进深山。
“崚川从小就对江湖充满向往,到她十岁时想法愈发坚定,常常背着我偷跑下山,作为母亲,我不想限制她的自由。
“更何况十年时间,元正雲已经在赤业站稳脚跟,被他找到我们母女是迟早的事。
“所以我迫不得已重回葬剑峰,将崚川托付给褚翊。”
“褚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谢不暮一下没反应过来,“难道说你们……”
“她是我的亲妹妹,只是我们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她和我有五岁之差,所以在葬剑峰的时候我没有和她搭档,反而和孟崇、元正雲组成小队。”白瑾说,“按理说我和孟崇接触很多,他在葬剑峰的地位也比褚翊更高,我该把崚川交给他照顾。但崚川是女孩,我还是希望她跟着一位女性成长,好在这个决定是对的。”
“什么意思?”谢不暮表情严肃起来。
“我和孟崇久别重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囚禁。”白瑾语出惊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可他囚禁你干什么?难道是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因爱生恨?”
“确实是因爱,不过你可别误会,他爱的是元正雲。”
“什么?”猛地接收这么大的信息量,谢不暮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孟崇从小就爱恋元正雲,只是我们都不知晓。在他知道我和元正雲私定终身后立马娶了千潭,只是为了生出一个长相与意中人相似的孩子用来……睹人思人。
“就连千潭的离世也是他一手策划。
“为了葬剑峰的名誉和元正雲不被说道,孟崇动用各种势力掩盖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将我囚禁七年也是为了再见元正雲一眼,他坚信自己爱恋的人是用情至深之人,一定会闯入葬剑峰来将我带走。”
谢不暮听得有点想吐。
她实在没想到他们这辈人的爱恨情仇如此复杂,尤其是孟崇,只能用“恶心”二字形容。
难过他从不苛求孟修杰的品行和武功,难过他在灵堂时说出的词是“用意”。
又难怪他在孟修杰死后对白崚川态度剧变,他的孩子没了,白瑾的孩子还活着,这叫他怎么忍得了?
“你觉得恶心是吧?”白瑾揶揄她,“我也恶心,都做出这么多不要脸的事了那俩男人还维持着表面的深情,不知道在装什么。”
谢不暮干笑一声。
不愧是能给五行缺木的人取名“崚川”二字的人。
要是她能够在地上正常行动,绝对是一个活泼姨姨。
“我说的这些事褚翊和崚川全都不知道,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麻烦你在孟崇倒台前不要告诉她们。”白瑾补充。
“我明白。”
那对师徒都是性子直来直往的人,说不定一个拉不住就直接去找孟崇对峙了,还是先瞒着她们为好。
谢不暮突然生出一股挫败感。
她引以为傲的分辨能力可是能隔着几代人精准认出朱雀谢家人的身份。
如今却被他们这一群人玩得团团转。
褚翊和白崚川的相似之处她倒是发觉过,可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但孟修杰和白崚川究竟像在哪啊!那个孟修杰的人品已经烂到影响面相了好吗!
谢不暮皱着眉玩起匕首,“您就这么把这些事告诉我了?”
“我别无选择。”白瑾苦笑,“小友,我命不久矣,七年来除孟崇外我只等到你。我赌不起下一个人什么时候来,起码你和崚川相识,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会对她好。”
“放心吧,您把师姐教得很好,我不会辜负她。”谢不暮走到白瑾身边,试图用渡魂砍断禁锢她的锁链。
“铮”得一声巨响,刀刃砍出一个豁口。
“这锁链是用最坚固的巨石打造的。”白瑾说,“别说这把小匕首了,就算你用传说中的撼海刀也砍不断。”
谢不暮将内力贯注渡魂,再次落刀。
提起撼海,她问道:“您在这个密室里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您认识谢展吗?”
“奇怪的东西?我倒没什么印象。不过我的活动范围不足以让我走到这个房间之外,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白瑾回,“谢展不是谢家倒数第二任家主吗?我当然听说过,你提她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似假,谢不暮决定等会儿去其他房间找找线索。
锁链的表面出现了轻微的裂痕,就在她还想落刀时,地面再次发出震颤。
白瑾推了她一把,“这个密室开启时间有限,快离开!”
谢不暮死死盯着那几条锁链,犹豫片刻还是起身。
行至门口,她转头,“前辈,不要因为我的到来就放弃生存下去的**,请尽量坚持,我会带白崚川来见您。”
也不等白瑾回话,她飞身而上,赶在暗门合上的最后一刻挤了出去。
在地上就势翻了个跟头,谢不暮一手捞出玉石,将她入侵的痕迹清理干净。
回到山脚的寝舍,她又吹口哨唤来喜鹊。
这只喜鹊正是当时在华京朱雀用来给她传信的那只,作为常见的鸟类,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的方便。
把玉石用布裹好重新栓回喜鹊腿上,谢不暮打量着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据白瑾所说,孟崇权势庞大,要对付他不能只看表面,瓦解他背后无形的力量才是重中之重。
谢不暮现在手上可用的人太少了,除了朱雀其他人都是变数。
身边光有几个强者是没用的,和武林正道一整个势力作对,她就是有以一敌百的实力,也只会重演八十年前的惨案。
像成煜需要民心那样,她现在急需群众的支持。
喜鹊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抓着自己腿不放的家伙。
谢不暮坏笑着给了它一个脑瓜崩。
这鸟目前寄养在戚萋萋的楼里,天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整个胖了一圈。
她写了张小纸条绑在喜鹊另一只腿上,“去,找朱雀。”
喜鹊莫名被揍很是委屈,但还是跟随主人的指示从窗口飞出去。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大致是让朱雀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越州教戚萋萋她们习武。
组建势力,就先从这些小姑娘开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