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蔺瀚川反应速度极快,一只手托住乔越之的脑袋,一只手撑着地,才没有发生两人硬碰硬互撞的场面。
乌骨鸡也被这一场意外吓到,连许霁拿出手机都不管了,挥手赶开那些围过来学生:“别围着,快让开,给他们留出地方呼吸。”
蔺瀚川爬起来后,伸手拉了乔越之一把。
“没事吧你?”
明明是自己把人带摔的,这人反而先来问自己。
“没事。”蔺瀚川抬起鞋底一看,鞋底花纹都被磨平了。
这鞋他也不记得穿多久了,反正要装乖的时候就拿出来。
“啊,瀚川,你这鞋……也该换了吧。”谢鹏的大嗓门把乔越之的注意力带过去。
他看了一眼就立即撇开视线。
乌骨鸡说了几句注意安全,让他们到一边去休息,有事要及早报告,又掐着秒表叫下一波人快点准备了。
陈振给乔越之拿来水,看他手指一直摸着后颈,担忧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没。”
乔越之喝了口水,继续说:“就是感觉……嗯……”
如果他刚才感觉没有错,自己的后颈是被捏了吧。乔越之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要说疼是不疼的,就是怪怪的。
“断了?”
“……”
乔越之扑过去:“我马上诈尸一口咬死你。”
“开个玩笑,”陈振压低声音,“就是感觉蔺瀚川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感觉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他也是沙口一霸呢。”
沙口那地方什么人都有,几次清扫大的都被抓了,小的却是滑不溜手,好几个要说大罪其实也没有,就是小偷小摸,欺凌幼弱,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据说许霁就跟其中一个很熟,时常逃课在外跟着这群兄弟混。
陈振:“我看许霁就是故意的,说不定以前和蔺瀚川也有过节。”
他回忆起之前的那次打架场面:“我记得当时蔺瀚川后面还跟了个大花臂,像是他小弟,看着得有三个你那么大,壮得很。”
乔越之:“是有个,很听他的话来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振一拍大腿:“对对对,我当时就想,咱们应该让徐鹤轩打前头,怎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乔越之休息完毕,自觉已经恢复,阴森一笑,“你是在说我矮?”
“没说你矮,”陈振还没察觉危险临近,实话实说,“只是你那时候吧,圆脸又长得白,看着太小孩了。”
“……受死吧!”
乔越之丢下水杯,把送水之恩暂且放下,追着陈振满场跑。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卓一航咂舌:“乔越之这什么精力,不累吗他?”
“一千米而已。”蔺瀚川淡道,“你还是别小看乔越之了。”
“而已……”卓一航偶尔也会锻炼,但还是觉得这一千米跑下来累得要死,“乔越之经常打篮球,我要是也这样,也可以说‘而已’。”
“你也可以打篮球,乔越之不会和你抢。”
“别,我还要读书呢,”卓一航锤小腿放松肌肉,“就要月考了,暑假玩得太疯,爸妈都盯着我的成绩呢。”
蔺瀚川沉默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卓一航一个残忍的真相。
乌骨鸡没空管其他人,卓一航拿出手机刷学校贴吧。
作为八卦爱好者,他一天不刷一下看有哪些花边新闻就难受,还时长下场手持键盘与各路网友大战。当初蔺瀚川能拿到校草称谓,卓一航上传的那张照片功不可没。
半晌,他按灭屏幕,转了个方向背对蔺瀚川重新打开手机。
——像是做贼心虚。
蔺瀚川不动声色问:“有许霁的消息吗”
“什么?”
卓一航立刻关掉手机。
“不是都说他跟着外面的大哥混么,是哪一路的?”蔺瀚川半躺着,仰头看西斜的日光。
背景音是少年欢呼雀跃的投篮声。
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吹得操场边的几个女孩子拉紧衣服。
夏天就要过去了啊。
蔺瀚川陡然想道。
“你刚刚摔倒,是被许霁吓到了?”卓一航知道,许霁要倒大霉了。
惹谁不好,惹蔺瀚川这个睚眦必报的。
蔺瀚川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蔺瀚川喝了口水。
还是不说了。
脚上的鞋子不适合再继续穿下去,蔺瀚川去办公室找林孟请假。
由于是全住宿管理,因此除了周六下午,其他时间出校门都需要请假条。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林孟没有立即放行。
“没有不舒服,有点事想要回去。”
“事假,家长知道吗?”林孟点点头,“让他来和我请假。”
“我爸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
办公室的另一角。潘绮云嘱咐乔越之:“这几张练习卷的答案都在这里,晚自习你把答案投放上去校对,然后拿给隔壁三班的化学课代表,给他们用。”
潘绮云又翻了翻课程表,两弯柳叶眉扭在一起打架:“下周还有两节实验课,讲题的时间就不太够了,偏偏又有月考,我看下怎么安排好……”
勾选了半天还是没能安排得更好,她烦躁地抓了抓鬓边垂落的头发,朝年级组长喊话:“老大,月考能不能挪到国庆后啊,我这排课排不过来。”
“我也想啊,”年级组长笑着应话,“考完之后就要阅卷,长假搞不好还要加班,可是节后考,你想想那成绩得有多难看。”
办公室其他老师一听,说:“我这边也觉得时间太紧了,考前我是还想给他们抓一抓重点的,可是后来想了想,要是节后考,我估计之前的课都白上了。”
“回来不要立即考不就好了,”一个老师说,“先上两节复习课。”
“想得还挺美的。”年级组长笑骂,挨个把手上的文件发下去,“还是节前考吧,让孩子们放个轻松点的长假,你们就辛苦点。”
“小林,你的。”年级组长敲了敲林孟的桌子,“放这儿了,你别忘了。”
“好。”林孟应了声,将文件收好,对这个面上还是挂着无懈可击微笑的学生有些无可奈何。
“我只接受家长亲自请假,才会批请假条。”林孟强调,“让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就好,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你真的有事回家,就要和家里商量好,让家长来请假,或者我现在打电话过去,然后给你批假条?”他说着,开始翻找家长通讯录。
一点小事,蔺瀚川没想麻烦蔺尧。
即使他不会拒绝。
“不必了,我等周六再回去,麻烦老师了。”
谢过林孟,蔺瀚川径直走出办公室。
林孟目送他远去,把手边的家长通讯录拿出来翻了翻,盯着空白的母亲关系栏沉思。
“越之,”他叫来乔越之,摆出一副谈话的架势,“开学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
“啊?”
乔越之一愣,不知道林孟为什么突然找他。
平日他自觉做得还不错,作业认真完成,没有迟到早退,最大的冲突人物许霁,之后虽然和他在走廊有过几次碰面,但也就是摆脸色,无关痛痒。
“就……我觉得还不错啊。”
“这个答案太笼统了,是哪里不错呢?”林孟给乔越之倒了杯水,接着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你。”
他笑起来:“原来你这么有名,难怪第一节班会课的时候,大家都推你做化学课代表。”
乔越之只剩傻笑:“还好吧,那只是个意外。”
“这只是一点,”林孟问,“你平日和同学相处怎么样?我听他们都叫你‘越哥’,还挺有意思的。都给我说说吧。”
除了许霁,就没有其他矛盾。
甚至因为乔越之成绩不错,大家都喜欢找他讲题,借作业对答案,课后,一群人勾肩搭背一起打篮球订外卖躲开乌骨鸡的巡逻,关系好得很。
“我刚才听潘老师说,下周还要上实验课,你要多注意安全,化学组国庆后要开研讨会,交流经验什么的。”林孟弯弯眼睛,笑得戏谑,“别再二次出名了。”
“噗……咳咳咳……”乔越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和徐鹤轩那次打架,只是让他的名字小范围流传,真正让他一举成名的,是初三化学课第一次实验课。
酒精灯操作失误,火苗嘭地烧到睫毛,虽然他及时把火灭了,没有造成其他伤害,然而之后老师去市里开会,他就被当做反面教材在全市中学流传。
那一年,每个学校开实验课之前都会强调一次实验安全,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阳实有个同学……”。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阳实的那个同学叫乔越之,但是只要一提起酒精灯化学这些关键词,都知道有这么个同学。
乔越之走后,潘绮云不高兴地质问林孟:“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第一次做化学实验,固然新奇,可是难免战战兢兢紧张不已,潘绮云也是后来才从其他老师那里听说自己的化学课代表的事迹。
因为没有受伤,每个人说起这件事,都觉得好笑。
“他是个聪明的。”林孟轻声说。
洗刷掉一个固有标签,就是用一个更强的标签去覆盖。
他很期待乔越之接下来月考的表现。
“而且,”放松肩膀半躺在办公椅上,林孟懒散道,“我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比起乔越之这种精力满满的,蔺瀚川有种不符合年级的沉静。
太过平静了啊……
林孟抬眼远眺窗外的蓝天,蓦地联想到结冰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