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就被环儿拽起来洗脸梳头,小丫头一脸兴奋:“少奶奶,再不去可就错过啦!”我被她拉到府门口,一个人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胸前挂着块破木板,上面糊了张白纸,写着血淋淋几个大字:还我儿来。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夏的表哥,不知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在他身边围了了一群街坊,大家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幸好昨日我与小青变化了些相貌衣裳,今日也不怕他认出来。
只见这表哥涕泪横流:“相府的走狗们打人了!我这一身伤就是拜他们所赐!没有王法了!相府势大欺人,夺我妻儿!”
佘管家急匆匆地从府中走出来:“兄弟,有话好说,怎么血口喷人呢!”
“装好人!昨晚是不是你带着人打的我?你们一个比一个心黑!都是咬人的狗!”
佘管家涨红了脸:“你这人昨晚便来门前大呼小叫,扰人安宁,说你你又不肯走,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大呼小叫,自然有冤屈要诉,你们不肯听,我便要一直闹下去!”
任佘管家平日里巧舌如簧,碰到这么个人也没有办法:“那你到底要怎样!”
“还了我的老婆孩子来!”
“你的老婆孩子来我们相府要?真是贻笑大方!怕是随别人跑了吧!”
围观的人群一阵大笑,那佘管家又道:“众位乡亲们,可不要被这地痞流赖骗了,这人昨晚便来府门前叫嚣,污蔑我们府里的姑娘,非说人家的孩子是他的!”
“你敢叫她出来和我对质?”
这表哥如此一问,佘管家却不好回答,这为难之时,一位仆妇走出来:“佘管家,怎么还在叫嚷!老夫人请这位公子去室内详谈。”
“我不去!怕是把我拉进府中杀人灭口!”
那老嬷嬷叹了口气:“你闹了这么久,难道不是有所图?在闹下去不怕不好收场?”
那表哥一怔,却又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且听你们如何狡辩!”随着那老嬷嬷进了府中。
佘管家向围观众人道:“这是有些误会的,我们老夫人之前还留他住宿,送他衣物,怎么可能害他?大家看个热闹,却不要添油加醋的乱说。”
我也随着他们进了老夫人的前厅,陆寻怕是还不知情。
“你因何事如此吵闹?”老夫人看到那表哥身上血淋淋的木牌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到:“相府何时霸占了你的儿子?你上次来,府中上下可不曾亏待你!”
“怪我被那些小恩小惠蒙蔽了,哪想到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实际上却行着卑劣勾当!表妹她怀了我的孩子,却要送给你家二公子做儿子了!”
夏夏也被几个嬷嬷带了进来,看到她表哥真是又惊又恐:“你怎么在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这几日心宽体胖,加上妊娠,整个人都圆润了许多,表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哼一声:“当时你与我私奔的时候,可是说再也不会回来的!可是一转眼,就回来当上了少奶奶!”
“若不是你不争气,我又何必!”夏夏一气之下说漏了嘴,急忙咽下后半句,抬头望向老夫人道:“奶奶莫要听这人胡说八道!”
夏夏当初回来,老夫人听了她与二夫人所说,便以为她出府只是为了尽孝心,感动之下丝毫没有怀疑,眼下却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
“夏夏,你之前不是说给母亲送终?”
二夫人眼见不好,此刻连忙撇清自己道:“夏夏,老夫人问你话呢,你怎么连大家都骗了?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那表哥一见二夫人,激动道:“就是这妇人,这位二夫人!我记得她的,那天便是她把表妹带走的!”
二夫人见状不好,急忙退到老夫人身后,扭了头不再说话。
那表哥头脑的确转的快:“老夫人,这话可是她骗你的,她娘死了十好几年,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她这几个月与我住在那处,街坊邻居都见着了,那天二夫人带走她,也有人亲眼所见,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一问。”
事到如今,老夫人也信了八成:“夏夏,你有什么要说的?”
夏夏的嘴开开合合,却是说不出什么来,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想对策。
那表哥见状又道:“这样的女子我也不要,你们不是想要孩子么?那就一起送你们,可是我养她那么久,还……还播了种,总要收些银粮做辛苦费。”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哼,也不用再隐瞒,你们难道不是因为二少爷不中用,所以派了许多丫头去借种!哪个怀上了哪个便是二少奶奶!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与小青演的那一场戏,经过这一夜,显然在那表哥心中已经发酵完整,女子肯做这种事,只能是为了荣华富贵,想必是相府用二少奶奶的位置做赏,诱得这些女子前赴后继。
夏夏此刻镇定了些:“老夫人,骗人是我不对,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转过头来对表哥道:“就算我与你有些过往,也不代表怀的就是你的孩子!我回了府中便与二少爷睡在一起,这孩子是我和他的!”
此言一出,满座妇女皆面红耳赤,半掩了脸暗道夏夏不害臊。我却明白了为何她回来的那天不惜打破老夫人的宝石镜子也要回到陆寻房中,那之后又费尽心思给陆寻下药,怕是早知道自己怀孕,机缘巧合,她回到府中,正好可以推给陆寻,母凭子贵,摇身一变上位。
表哥大概也料到她会否认:“你与我那两个月做了什么,你心中有数,生下来滴血验亲便知!”
老夫人身边一个嬷嬷小声道:“话说夏夏回府也没多久,眼下却是肚子鼓得厉害……”
老夫人望向我:“白贞贞,你那日所拿的药是什么?可是你知道这件事所以逼迫她打掉孩子?”
我略一思索:“那的确是春药,被下在二少爷的饮食之中,我担心二少爷所以去和夏夏对峙,恰巧遇到奶奶与母亲。”
我望向大夫人,她眉目低垂,面无表情。
老夫人点点头:“是我们都误会你了。夏夏,这也是你捣的鬼吧!”
夏夏哭道:“老夫人!不是我!我没做过坏事!这孩子是二少爷的,我若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这话,我现在也无法相信!”老夫人大概也不知道该信谁的,沉默半响,支了身边一个老嬷嬷去找陆寻。屋内极其安静,这件事真的是棘手又尴尬。
不一会儿陆寻进了房中,见一群人表情凝重也吓了一跳,我拉他站在我旁边,叮嘱道:“不要担心,不关你的事。”
即使陆寻来了,眼前的僵局依旧难以打开,众人正一筹莫展,而夏夏与他表哥唇枪舌战,间夹市井秽语,十分难看。小青看了半天,呵呵一笑:“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麻烦!”说完走到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老夫人先是满脸嫌弃,后来思来想去点了点头,大概是没有其他的的办法了。
差了两个男仆分别去问话那表哥和陆寻,又叫两个老嬷嬷去听了男仆的回话,老嬷嬷贴耳讲给老夫人,就见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一拍桌暴怒道:“夏夏,你真是个不知廉耻,又胆大包天的贱人!”
大家闺秀终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尤其老夫人谨言慎行几十年,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她的身份地位,可今日却当众辱骂夏夏,可见愤怒之极。
我悄悄问小青:“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我让老夫人分别问了他二人,夏夏身上可有什么印记,那表哥连她私密处有个痣,屁股上有块胎记的事都说的清清楚楚,可是陆寻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来,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自然明了。”
夏夏跪下哭道:“我,我是被逼无奈的,是他用了强……求老夫人饶了我,看在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
此言一出,老夫人更生气:“你还有脸说孩子!”
夏夏也知道这句话说错了,不再说话,只不停磕头。
我看她可怜,心中又生出恻隐之心:“奶奶切莫动怒气坏身体,我们既然知道了真相,又不曾错爱于孩子,也便不要为难她了。”
一直躲在后面的二夫人见状道:“什么时候又轮到你白贞贞说话了?真是会做好人!”
“还有你!”老夫人怒视二夫人:“这都是你办的好事!”
“我可是一片好心,谁知这贱婢做下这种事来!娘啊,可不能怨我!我也是被她骗了!”说完走到夏夏旁边狠狠踢了一脚:“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老夫人摆摆手:“都散了吧!气得我头疼,佘管家,赶快将夏夏赶出府去!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回房的路上,小青突然问我:“你为何替夏夏求情?”
“不知道为何,我看她那样子,突然又觉得可怜了。”
“我倒不知你竟有了些悲天悯人的情怀……你可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我点点头:“大概,我做错了吧……”
我的内心十分煎熬,倘若我没有演那一出戏,没有设计让夏夏的表兄误认自己被“借种”,那今天的夏夏是不是就过上了期盼的喜乐安定的生活,而不是被扫地出门,对大夫人和陆寻来说,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夏夏瞒过了一时,今天没有一个表兄来夺子,明天,后天,十年后会怎样呢?她能一直骗过所有人吗?她的孩子能与陆寻相像?宰相不会起疑?二夫人不会利用来做文章?一个谎言之后是无穷无尽的谎言,而谎言便纵有败露的一天。眼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又何必为戳穿她而伤神。”
我心知世上事的确如小青所说,若要人不知,便不能做下有违良心的事,但夏夏被逐出府,却是我一手造成,内心难免愧疚。那之后,我托了小方子暗中去瞧了几次,他只说夏夏与那表兄又和好了,虽然二人生活时常拮据不堪,鸡飞狗跳,但好在夏夏越发彪悍凶恶,那表兄欺负不了她去,反倒被她管得规矩起来,我这才安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