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欢颜出乎意料的体贴,竟然为沈辞舟准备了一间专门的“心理诊疗室”。
她聘聘婷婷的在前面走着,说要亲自带沈辞舟过去,带着黄色碎花的裙摆被风吹拂,从沈辞舟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脚的。
像只飘忽的幽灵。
沈辞舟尽量轻缓的放松呼吸,任何一个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常。
但季临戈是知道的,他能感受得到青年绷紧的背脊,像炸了毛的猫。
他飘了出来,飘在连廊外侧,抬手比量了一下乔欢颜。
沈辞舟一愣,他不方便说话,只能对着季临戈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船儿,你长大的地方可真够大的。”季临戈笑得像一束干净的阳光,和沈辞舟同款白衬衫被风吹的掀起一角,说出的话可就不怎么阳光了。
“这么大的地方,把这女人直接挖个坑埋了,治安管理局要找好久吧?”
沈辞舟:……
无语的瞪他一眼,悄悄做口型:公、安、局!
他生气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燃着火苗,一下子驱散了刚才的阴翳,看着顺眼多了,季临戈抬手,虚虚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哥知道,哥明白……”他半透明的修长手指穿过沈辞舟的发丝,“只是想告诉你,别怕,你已经比她高了……退一步说,你还有我呢,别说就一小型森林公园,就算这里是超级聚变的黑洞,我也能带你离开。”
“所以,别怕。”
那只落在头上的手,是虚无的,但沈辞舟却似乎能感受到了那只手掌的温度,应该是干燥又温热的。
他其实没有那么怕,但是有人陪着,总会多一些勇气。
一路上,乔欢颜都没和沈辞舟说过一句话,但脚步又轻又快,沈辞舟以为是在客房见医生,但当乔欢颜停住脚步,沈辞舟的眉几乎是下意识的拧紧了。
不是客房,是小时候爷爷给他安排的游戏室。
只不过门窗都被加上了防盗网,在树荫之下无端透出一股沉郁阴冷。
沈辞舟意识到这间诊疗室绝对没什么温馨轻松可言,乔欢颜喜欢这种一点点摧毁别人美好记忆的感觉。
万幸,他已经有了准备。
门口站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手里拿着托盘,乔欢颜一路以来第一次笑盈盈的开口,“小舟,把手机放在外面吧?你们年轻人啊,一会儿一条消息,影响大夫问诊怎么办?”
沈辞舟捏紧了口袋里一直在录音的手机,淡漠的抬眼,“我可以静音。”
乔欢颜仍微笑着看他,只说:“乖点。”
季临戈舔了一下后槽牙,用力太过,舌尖刮得刺痛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也传到了沈辞舟嘴里。
沈辞舟顿了顿,把手机放在托盘上。
乔欢颜颔首:“手表。”
沈辞舟垂着眼睫,摘下了腕表,也就是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管弦系的群消息弹了出来,沈辞舟指尖一颤,金属表盘重重磕在托盘上。
乔欢颜看了一眼通知消息上方的“录音中”,笑意更浓了,“你看,果然还是要听妈妈的话,带手机进去太打扰了。”
进门前,她还带头脱掉了鞋子,沈辞舟也换了拖鞋。
室内面积宽敞,原本敞亮的窗被遮光帘挡住一半,于是光线就这么暗了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坐在阴影处的沙发里,正在低头看书,听见声音,他抬头笑着看过来。
这位心理医生四十岁左右,带着无框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在看到沈辞舟时,眼里闪过惊艳的光。
要不是屋里还有带着束缚带的椅子,沈辞舟真的要觉得他是个医生了。
“你好,沈小先生……”男人微笑着同沈辞舟握手,“鄙姓涂,以后熟了,你可以叫我涂叔叔。”
沈辞舟冷淡的颔首,两人手掌一触即分,他问:“涂医生,你的相关证件方便给我看一眼么?”
姓涂的像是没听到,比了个请的手势,让沈辞舟先坐下,屋里三张椅子,乔欢颜坐在了门口,姓涂的坐在另一张上,很显然的留下了那把带这束缚带的。
沈辞舟转身对着那椅子打量了许久,然后缓缓坐下。
“你的情况我听乔女士说过了。”姓涂的自然而然的忘了证件的事,“看来你的病情很严重,要及时接受干预。”
他说着,抬手扯落一旁仪器上盖着的白布。
沈辞舟没见过那玩意儿,但上面许多复杂的电线还是让他猜到了这东西的用途。
他听见季临戈压低的很低咒骂声,凶狠暴躁的像是被镣铐拘住的野兽。
“这是……电休克机?”沈辞舟似乎有些慌了,起身动作很大,带动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动。
“是,沈小先生认识啊,那就省事了。”姓涂的手指平敲那台仪器,“你别紧张,这是很常见的治疗方案。”
季临戈咬着牙,“放你大爷的屁。”
他知道小船儿有自己的计划,但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控制不住的想……
“季哥……”
他听见蚊子哼哼似的一声叫,也只有他听到了,于是只好按捺不动,目光却把那姓涂的上下刮了个遍。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精神力,不然直接让他脑花五分熟。
“我不接受。”沈辞舟转身往门外走,“对不起,我要离开了。”
面前的门先一步打来,冲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的架着沈辞舟,把人强硬的拖了回去,在他挣扎的时候,乔欢颜站起身,在晃动的人影间,微笑着注视着。
他被捆住双手时,乔欢颜像朵盛开的曼陀罗似的飘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辞舟。
“小舟,你的监护人同意就可以了。”她想起什么,又掩口笑了,“哦,妈妈忘了,你成年了,不过在妈妈眼里,你和小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她挥手,示意姓涂的先出去。
人都出去了之后,屋里只剩下乔欢颜和沈辞舟,一站一坐。
沈辞舟的鬓角被冷汗打湿,狼狈不堪,而乔欢颜衣着光鲜,优雅得体。
“我听柯护士说,你已经知道了。”乔欢颜垂眸,目光悲悯,“何必呢?小舟你要知道,今天你会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打了孟诩,也不是因为你三番四次的不谦让弟弟……而是你知道了真相……”
她俯身,干净整齐的指甲轻轻蹭过沈辞舟汗涔涔的脖颈,阴冷的感觉像毒蛇攀附而上,“我了解你,你是我带过的孩子,你披着羊羔的皮,其实是只叼住猎物咽喉不放的豺狼。”
“不能让你继续追查了,否则你一定会把别的事牵扯进来,所以,你今天会在这里,完全要怪你自己。”她直起身,“恰好,你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不正常,所以舆论只用稍加引导,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太不小心了,这样你想求救都难。”
沈辞舟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你要把我关起来?你想关多久?!”
“十年?二十年?”乔欢颜踱步思索,最后笑呵呵的说:“谁知道呢。”
“如果不是你自己换掉了亲生的孩子,今天不会是这样的。”沈辞舟握住扶手,咬牙说:“你竟然怪我?”
他以为,乔欢颜会歇斯底里的指责沈爷爷,但他没想到,乔欢颜幽幽的叹了口气,神色平静的说:“我需要一个健康的小孩,不然我就要和沈陆英那个废物离婚了,我当初千挑万选,选了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还是个男女通吃的烂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千挑万选的……
她不是受害者,不是无辜被蒙骗的无知少女,她就是带着目的而来的野心家。
“什么眼神?怎么这样看妈妈?”乔欢颜解开有些散了的头发,秀发如乌云垂落,她又慢条斯理的把头发重新绾好,“你好像很吃惊?大可不必吧?男人为了权利能心狠手辣,罔顾亲情,说不定还会被称赞一声枭雄,女人难道不可以么?”
她状似天真的眨了眨眼,“刻板印象。”
“那不是枭雄,是人渣。”沈辞舟一字一顿,“你的野心我很敬佩,如果你用不违背道德、法律的方法去实现它,我会为你喝彩的。”
“唉……看来是话不投机了。”乔欢颜耸肩,“也对,你也不是我亲生的。”
见她就要出去了,沈辞舟挣扎了一下,喘息着问:“最后一个问题,沈陆英的车祸……和你有关系吗?”
乔欢颜脚步一顿,侧眸看过来,脸上笑意温柔,“怎么会?”
她手按上门的扶手,身后却骤然传来风声。
“哐——”
巨大的炸裂声里,木屑飞溅,实木椅子被抡圆了砸在门上,直接解.体成了一堆烂木头,距离太近,乔欢颜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木头断茬从眼前飞掠过去,耳朵都被震得发麻,脸颊上也一阵火辣辣的疼。
季临戈卡吧一声把脱臼的大拇指接了回去,听见沈辞舟软软的哼了一声。
“就你有主意。”他恼怒的呵斥完,又忍不住安抚,“这不就掰一个么?娇气。”
他另只手还在束.缚带里绑着,不过介于椅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挂在手腕上的是一只扶手。
掂了掂,还挺称手。
季临戈把衬衫下摆撩起来,露出被遮住一半的皮带扣,按了一下。
注意到他的动作,乔欢颜猛然回神,理智告诉她不用害怕沈辞舟,可生理上被那椅子吓到的心跳还没平息,说话都带着颤音:“你那是什么东西?”
“椅子没砸你脑袋上啊?怎么突然就问这么降智的问题?”季临戈笑意森寒,“摄像头啊。”
乔欢颜反应很快,她没自不量力的扑上去抢,而是去开门。
门外有她的帮手。
她都听到锁簧弹开的声音了,一只修长的手臂从一旁伸出,嘭的把门按回去,乔欢颜用力拉门,怎么也拉不动。
不仅是她在拉门,门外的三个男人也在推门,但那条胳膊就是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
乔欢颜被掐着脖子从门口被拎开,咔哒一声,门又锁上了。
空气被剥夺,大脑因为缺氧嗡鸣起来,她拼命捶打着钳制她的手臂,意识模糊之前,她恍然意识到,当年那个想跑去开门又被她拖回来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季临戈不想给沈辞舟惹麻烦,差不多就松了手,冷笑了一声去开门。
乔欢颜涨紫着脸,委顿在地不停咳嗽,她颤抖着抬起抬起头,声音嘶哑的像鸟类垂死前的鸣叫,“沈……辞舟!”
断断续续的,她说:“你指望……用这个告我非法拘禁吗?但我……会出来的……”
她仰着头笑,差点背过气,又喘了一会儿,“你以为你能赢,你啊……你其实早就被我给毁掉了,被埋在泥土下面,你懂么?翻不了身的。”
但她想看到的情绪全然没在青年脸上出现,季临戈冰冷的注视着她,清晰而坚定的说:“能埋葬过去那个沈辞舟的,只有他自己。”
咔哒——
门开了,湖上的风带着些许水腥气卷进屋里,还有草木的清香,这些郁郁葱葱的枝桠,也是泥土中挣出的明媚生机。
门外的人冲过来,被季临戈随意的两个手刀敲在后颈,又被他两脚踢死狗似的踢开,只剩下姓涂的在瑟瑟发抖。
“你……你真有精神病啊……”他颤声问。
“啧,这叫什么?”季临戈把椅子扶手从手腕上拆下来,揉了揉打人震得疼的手腕,“别人要诬陷你有什么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他呲牙一笑,笑得像要吃人,“出示下证件呗?”
姓涂的拔腿就跑,被后面巡航导.弹似的椅子扶手砸在后背上,大叫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你特么还敢动手绑他?”季临戈小声嘀咕,“老子还没绑过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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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