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阳阳看了眼黑板上的板报,主题是我们为什么要考研。
老院长是真直接,把这个问题放在黑板上公开处刑。
下面的观众多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其中也不乏大三慕名前来的学生,大四就没有了。毕竟大四忙着考研实习,没时间来听什么讲座。
现在开学没多久,有的新生刚迈入大学生活,才松一口气,结果老院长就鼓舞着人家考研,还嫌弃这一届新生考研意愿不强烈,这能怪谁啊。
“事实上该来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的江西北学长,我觉得他来讲这堂讲座是非常合适的,因为考研对于他简直就是人生一大转折点。据他本人讲解,他高中时根本没想过好好读书,也没好好听过课,后来本科考入了一家非常普通的双非学校。”
傅阳阳顿了顿,又说,“在就读这所学校的期间,他幡然醒悟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咬咬牙考了研。现在他本人已经研究生毕业了,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有关环境保护那方面,发展不错,还被央视点名表扬过。可惜他发生了点意外不能到场,就打电话向我江湖救急,让我替补一下。”
他向下扫了眼,从容不迫地一笑,“大家知道你们的江西北学长,为什么会找上我吗?”
当然没人知道了,众人充满疑惑地望向他。坐在前排的老院长似乎料想到他会说什么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阳阳看见了一双双明亮而充满好奇的眼睛,年轻真好,青春洋溢,对什么事情都带有渴望。
他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比他还优秀啊。”
这话说得自信满满,大家哄堂大笑,就连老院长也笑了,默默给江西北发了条短信。
老院长:阳仔说他比你优秀。
江西北:……虽然是真的但是请别这样羞辱我好嘛?!
傅阳阳肚子里是有真干货的,他滔滔不绝讲着,大家津津有味听着。
老院长频频点头,观察着大家的表情神态,都挺开心的。这讲座效果比他预想得还棒,就算江西北来可能这讲座效果也比不上傅阳阳。
一通讲解,傅阳阳口干舌燥,窗外的天也渐渐黑下来,趁着低头喝水的空档,他给白喻使了个眼神。
白喻上台,拿着话筒,笑着问,“听了学长的讲话,大家是不是受益匪浅啊?”
“是!”观众们异口同声。
“那大家想不想跟傅学长来个互动啊?”
“想。”听得出呼声很高,都快震破屋顶了。
“那跟大家一个机会,现在有什么想要问傅学长的,就请举手。”
平常讲座让观众提个问题,大家都怏怏的,偏傅阳阳出马效果斐然,举手的一大片,白喻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给了傅阳阳一个眼神。
“大家还真积极,也别麻烦学妹了,那我自己来挑吧,”傅阳阳就近挑了个短发的女同学,“这位学妹想问什么?”
白喻将话筒递给那位女同学。女同学满脸通红地看向傅阳阳,后者轻笑一声,一眼看穿她的企图,在她还没开腔之前抢先问,“学妹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女同学瞪大了眼睛,害羞地点头。
观众间发出几声欢呼和尖叫,傅阳阳想,如果他还没分手,他一定会大胆地告诉这些小学妹小学弟,他没有女朋友,但他有一个相爱了八年的男朋友。如同江西北说的,他可太爱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男朋友了。但他已经分手了,回答这个问题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感情方面的问题,我就不做回答了,”傅阳阳把手一摊,无奈地说,“不过你们就别肖想我了,没结果。”
有了女同学这个案例,大家都不再问感情问题了。辛骜坐在最后面,有些疑惑,依着他对傅阳阳的了解……由于他跟傅阳阳已有八年没见了,他不知道傅阳阳是否还跟八年前一样,但如果真是八年前的傅阳阳,是不会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一定会笑着告诉那位同学:“不好意思,我没有女朋友,但我有男朋友。不过这些是私人问题,大家可不要再往细了问,再问我也不会回答的,反正我和我男朋友很恩爱。”
可他没有这么明确的回答。
是他变了吗?
还是说他分手了?
辛骜沉寂了八年的心突然燃起了一丝不知名的希望。他强行压下这抹希望,忍不住嗤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个什么鬼。
也许是他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等这堂讲座结束,傅阳阳拿起粉丝在黑板上留了个微信号。他语气虽然随意,但不容置疑,“如果在学习方面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加我微信来与我一同探讨,不过有关于私人感情的事情就不要多问了,否则你只会收到一串红色感叹号。”
辛骜想,这中规中矩的讲座,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傅阳阳本人了。散场,有人闹着上去合影留恋,被傅阳阳笑着拒绝了,傅阳阳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拒绝人却很干脆。
辛骜看着他,藏在口罩下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他随人流走了出去。
刚才坐在他前面的小同学猛然回头,眼疾手快抄起手机,冲着他的背影咔嚓拍了张照片。
只是个背影,小同学捧着手机满足地傻笑,这个女孩真神秘啊,他喜欢。他将照片发到了新生群里,搭配的文字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可惜只拍到了一个背影,有人知道她吗?
群里炸出来很多人,但没有人认出来这是谁,谁让小同学加了一个前提,说这是一个女孩。
大家左瞅右瞅,就是对不上号。
老院长也加了这个院群,他还是管理员。感受到手机频频的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看,将这张突然放大。
清瘦的背影,如果不是拍照的人说这是个女生,恐怕别人第一时间会误以为这是个男生。也不知道为何,老院长无端想起了今天下午见到的辛老师。
怎么可能啊,老院长同时认出来照片中的地方就是01阶梯教室,辛老师身为金融系的老师,怎么可能跑来听他们中文系的讲座。
傅阳阳从讲台下来,“老院长,我走了。”
老院长眼见他要走,也不再思忖什么照片,连忙将手机揣进兜里,“行,我开车送你回去。”
于是暗搓搓喜欢一个神秘女孩的小同学……永远也再不找到那个“她”了。
本来老院长想送傅阳阳回家,被傅阳阳拒绝了,现在夏天,天黑得晚,此时虽然已经是晚上八点,但天色还是带着几分清明。
傅阳阳察觉到有一个人从阶梯教室出来就跟着自己。
不会是刚才那个戴着黑帽子,搞得好像特别神秘的那位同学吧?有古怪。他加快了脚步往空旷的操场走,绕到了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飞快地躲到一棵古树后面。
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一个影子出现在树后面。
傅阳阳看清了那个人,走了出去,将那人吓懵了。
“小学妹?”
白喻的脸“唰”一下全红了,她是真被吓到了,一个哆嗦道,“学长。”
同她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傅阳阳领着她往操场走,要是两个人在小树林被别人撞见了,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他走到小卖部买了瓶冰水,抛给白喻,“喝瓶水冷静一下。”
白喻没喝,将饮料抓在手里,低头道歉,“学长,对不起!”
“干嘛跟踪我?”
“我没想跟踪你,我就想跟你说句话,可你刚才走得太快了,我没追上。”
傅阳阳失笑:“成,怪我。”
“学长,我不是这意思。”
“我也没什么意思,”傅阳阳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恕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我和他分手了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傅阳阳忍不住摇头,“小学妹,先别说我不喜欢女的,就算我喜欢女生,那也不会是你。”
白喻抹着眼泪说:“学长,我就是表个白,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不要介意。”
“你就表个白,我也就拒绝一下,你也不要介意,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傅阳阳轻笑一声,似乎没把这事放心上。他又从小卖部买了包手帕纸,递到了白喻手里,“这么晚了,擦擦眼泪,早点回寝室。”
这次白喻没再跟上去,只抓着手里的纸巾,单方面的脉脉不得语。过了好一会儿,连带着脸上的泪水都干了,白喻的情绪才稳定。
刚才跟踪傅学长真是一时糊涂,她懊恼地摇了摇头,这样子傅学长就更看不上她了。
她沮丧地转身,一抬头就看见了辛骜,失声道,“表哥?”
“表妹。”辛骜点了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白喻猜测辛骜应该什么都没看到,但她还是莫名心虚,“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辛骜指着操场说,“来跑步的。”
“哦哦哦,”白喻心不在焉地说,“那我走了。”
小卖部有卖用一次性碗装的冰镇西瓜,辛骜买了一份,塞到白喻手里,“晚上不要喝冰水,要是渴的话,吃份西瓜。”
说着,辛骜将白喻手里的饮料瓶拿了去。白喻傻愣着看着辛骜,心里不禁有些心酸,她跟表哥好多年都没联系了。
记忆中她这位表哥也是挺冷一个人,不怎么爱说话,她爸妈总喜欢拿表哥给她比,久而久之她挺不欢喜这人的。
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这人离家跑去北方上学了,他俩本来就关系平平,后来就一直没再联系过。她也是前几天在学校撞见他,才知道他回到这个地方来教书了。
今天被这么一关心,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辛骜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拿了水跟她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他这人表情少,此刻面上不苟言笑,心里却是特别雀跃。
手里的冰饮料是傅阳阳买的,辛骜走远了,仰头喝了一口,冰冰的。
傅阳阳分手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可他真的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