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官的想砸就砸,想拆就拆,好好的地,一把火就给我点了。”
“马上就要收成了,你们说都不说,就开始放火烧地。”
“头年说要征地的时候,上面还说着要分房子给钱呢,现在二话不说就开始强占。”
“……”
哭声,叫嚷声,夹杂着摄影机的快门声。
早上八点整,孟时刚一下车,就被市局门口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吵得皱起了眉头。
成片的人群乌泱泱地挤在市局门口。正中心,几个举着牌子的人卧倒在市局的台阶上,撒泼打滚地喊着要见局座。
警局孟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种像是菜市场一样吵吵闹闹的警局,孟时确实是第一次见。
市局门口的车站离人群不远,下了车基本就已经走到了人群外围。孟时站在人群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还有空余,干脆也混进人群中,仰头张望着。
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手里拎着白纸,穿着普通的军绿色大衣。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还背着竹筐,担着一堆被烧得焦黑破败的玉米秸秆,跪坐在地上不愿起身。
形形色色的人站在几人之外,把市局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穿着制服的辅警来来回回地穿梭其间,忙着扶人和没收拍摄工具。
摄像的快门声不绝于耳,闪光灯对准市局的大门就是一顿猛拍。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孟时围观了一会,也跟着周围人有样学样地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了市局门口。
“哎哎哎!干嘛呢?”周围看戏的人群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还不及孟时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年轻的辅警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抬手就遮住了孟时的后置摄像头。
孟时收回手,放下手机,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五彩纷呈,大概仅用了三秒的时间来思考,孟时就很识时务为俊杰地交代了底细:“上班。”
小辅警刚开始上班还没两天,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偷拍狗仔,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时是在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辅警微愣,遂而拔高音调,难以置信地吼了一句:“这里不允许拍照,张望什么呢?”
“喏。”话说出口,见着对方的那个神情,孟时就知道对方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忙从拎着的手提包里把自己的入职档案掏了出来:“我是说我来这里上班。”
辅警:“……”
人群中唏嘘了一声,又围着孟时空开了一圈,好像随时防着身边的这位“瓜友”临时倒水反咬自己一口似的。
·
五分钟后。
孟时站在人事处,把手里的档案交给董鸣,一脸乖巧地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对方给自己办理入职。
董鸣在市局里待了差不多快五年了,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各个科室里面串门,新来任职的实习生他见过不少,不过像孟时这样被逮进来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熟练地登上后台帮孟时录入个人信息,董鸣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会儿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孟时。
——新来的小年轻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身得体的便服套在身上,虽说是被小辅警提溜进来的,但是这会儿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跳腾,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看起来算是一个老实人。
视线上移,下一秒,董鸣就对上了对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四目相对,董鸣也不尴尬,笑着抬手把办理好的入职文件递给孟时:“第一天入职,你这个点来?”
孟时举起手腕,示意对方看表:“八点零八,只早不晚。“
董鸣:“……”如果是和八点十分踩点上班来比的话,那确实。
“我也是外勤的,工位在你旁边。”董鸣带着孟时绕过长廊,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开口解释道:“今天实在是有点乱,大家都腾不开手来,你的入职手续我就先帮你办了。”
孟时好脾气地点点头,一副怎么都好说的样子,毫不吝啬地答谢到:“谢谢。”
二人转过走廊,一前一后的刚一走进办公室,孟时就听见了一道冷冽的声音:“……技侦科已经带人过去了,大体情况就是这样,董鸣呢?”
说话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拖过来了一把椅子,不偏不倚地堵在路中间。窗户外面的光线透过树梢打在他的侧影上,顺着制服勾勒出身体紧实的肌理线条。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配上他那深邃的五官,凌厉之间带着种正到发邪的美感。不得不说,这种长相仅就是粗略地扫上一眼,孟时就觉得这是个人间尤物。
“这这这!”董鸣拽着孟时往前窜了几步,直接怼到那人的面前,把孟时往前推了一把。
小年轻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倒是不小,以至于孟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董鸣一巴掌给搡到了那人的面前。
孟时:“……。”
脸前蓦然怼上来了一个人,那人的脸色又冷上了几分,皱着眉头,连人带椅子的往后滑了一大步:“这谁?”
冷冰冰的两个字逗得孟时差点儿就笑出声来——领导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往日里谁见了他不得前前后后把面子功夫给做到位了,像这种一开口语气里就夹刀带枪的,倒是少见。
装货。
只见那人揣着胳膊,一脸无所**谓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裸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啧,这不温局前几天给你打过招呼的那个……小孟。”董鸣暗示性的朝着那人眨了眨眼,宝贝似的揽过孟时的肩:“这是我们的支队长,楼倚……”
还不及董鸣把话说完,那人就直接打断道:“八点十二,你迟到了。”
“我办入职去了。”孟时回视着自己未来的这位顶头上司,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好脾气的这个人设树立起来,腼腆地笑了一下:“楼队,我早就到了。”
楼倚霜嗤笑一声,舒展开眉心,大大方方地扫视着孟时——面前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加上一脸笑意,说起话来透着一股子老实劲儿,像是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心下思忖,楼倚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从刚才开始跟在董鸣身后进来的时,自己就注意到他了——低着头跟在人后,一双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提溜着转着。
怕是就刚刚那几眼,这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被分好三六九等了。
楼倚霜移开视线,也懒得搭理——这种新入职的小实习他见多了,像这种心里面不安分的,一般都待不长久。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椅子扶手,楼倚霜漫不经心地仰了仰下巴:“你也收拾一下,跟我走。”
·
“那块地说的是种着庄稼呢,其实早就荒着了,年前的时候上面拆迁款没有批下来,这一大片地就基本上没人打理了,市里面拆迁队的人早就撤了,地里面的杂草长得比玉米秆还要高,那哪里是要种粮食的架势啊·?”
白天的酒吧巷不如夜晚那么热闹。前一天晚上灯红酒绿的一条小巷,不知怎么的,到了白天,反倒是萧索了起来。像是一张撕了画皮的老妖,一张脸上尽显沧桑。
楼倚霜一行人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市局门口那几个农民吵吵嚷嚷喊着被强烧强拆掉的那块地。
泉城的东城区都是一些自建房,有些是在自家地皮上盖的二三层小洋楼,有些直接是非法的违章建筑,只不过年代久远了些,也就没有人去管了。
市局出勤的警车七拐八绕,来来回回在东区的这片自建房里绕了半天,终于在辖区民警的带领下,一行人下了车,扒拉到了那群人口中的“强拆地”。
“上面拆迁队的人不是都已经走了吗,那为什么这块地还空着不用?”孟时被楼倚霜带出来办案,这算是他穿过来以后的第一次出警。虽然说东区的这块地他昨天晚上已经远远地看过一次了,但是一路过来,听着从辖区派出所里找来的小民警介绍,孟时还是什么都觉得稀奇。
荒着的地孟时不是没有见过,战乱的时候大家都忙着逃命,今天这里打仗,明天那里动荡,百姓居无定所,哪里不是荒着的地?
但是民以食为天,听了半天,孟时都没有搞明白,这块本该是失而复得的地为什么现在会荒在那里。
“领导,瞧您这话说的,人家只是因为当初这块地要价太高了,上面的拆迁款没有批下来,又没有明确的说是不拆了。今天把庄稼什么的种上了,那明天万一谈妥了,人家拆迁队的把车又开进来了,这算是谁的?”
孟时点了点头,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的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听你刚刚说话的意思,他们还是有农户在这里种粮是吗?“
这句话孟时其实早就想要问了。没记错的话,早上刚到市局门口跟着人流一起围观时,他是看到那几个堵在市局门口的农民背了烧焦的玉米秸秆的,焦败的秸秆混合着残灰,沾得到处都是。
这一点他确信自己不会记错,但是不管是刚刚在车上案件提要时,还是这会儿听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介绍,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是这些钉子户故意要找茬索取赔偿款”一样。
“您看您这话说的。”小民警带着这一行人又穿过了一条小巷,短促地笑了一声:“林子大了总有那么几个异类嘛,那片地环着河,位置又好,有几户心里面舍不得地,开春的时候就自己撒了点种。”
说着,他转过头冲孟时点了下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再说了,现在这块地不知道为什么被烧了起来,就算是先前没种东西,那现在还不得有点啥?领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小民警长得不高,加上前前后后一副点头哈腰的做派,活生生给自己添了几分猥琐气息。
此刻这人扭头冲着自己一笑,属实是把孟时给膈应了一把。
孟时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回头想要给自己找点安全感,嘴角那抹常挂着的笑意还没有展开,后知后觉的,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抛在身后已久的楼某人。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似若坦然一般的把问题又抛给了楼倚霜:“领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时从刚才下了车开始,就一副考察民情的样子,一直溜溜达达地走在一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又溜达到了人前,一副领导派头和别人交流的自如。董鸣看着几次欲言又止的楼倚霜早就吓得不敢吱声了,现下兀然看到孟时那一副清澈老实的表情,又开始有些怜惜他了。
楼倚霜意味深长地看了孟时一眼,点了点头:“嗯,继续啊。”
孟时:“……”
“怎么不继续问了?我看你这几个问题就提的很好,一针见血。”说完,楼倚霜想了一下,又附赠了一句:“挺有领导风范的。”
一旁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小民警早已被事情的离奇走向吓得噤了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利索地闭上了嘴。
孟时干笑了一声,决定再伸手拉一把自己不谙世事的实习警人设:“楼队,能跟着您这种领导一起出任务实在是太好了,到处都是学习的机会,我太想要进步了!”“
“怪不得温局前两天专门让我多注意一下你。”楼倚霜觉得自己也算是开了一把眼,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我要是你爹,我就再多塞点,争取让你这种大领导能有用武之地。”
孟时:“……”
下一秒,还不待“十分想要进步的”的小孟警官再口出什么狂言,远处的河滩边突然传出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声:“楼队不好了,快过来!”
进步小孟(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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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