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请睁眼[无限] 第88章 希望工厂

在被撕裂的天光之下，青凛呢喃道：“我猜？”

逆升的雪花停滞在了空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凝固，而青凛臂弯中，郎双的身影已经变得若隐若现了。

恍然望去，他几乎和身前紧拥着的白骨融为一体。

【宿主，他的精神已经快被彻底污染了。】

青凛没有在意48号的提示，继续说：“我猜，你这判若两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是在模仿兄弟，听你的描述，哥哥是温和的，弟弟是更顽劣的性格。如今你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哪种，不用多说了吧。”

“你连弟弟将双胞胎的事差点说漏嘴的这种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句句看似条理清晰，但在我询问你哥哥为什么顺从工厂指示后，却又含糊其辞。”

“我认真听了你的话。你在讲述弟弟时，是一副怨恨又绝情的模样，触碰那具尸体的动作却又很温柔。从始到终，你只有对故事里所谓的弟弟的恨意是最清晰的。”

青凛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眸子下垂，目光中有着极为浅淡的怜悯与笑意：“所以，我是否可以把你的怨恨理解成悔恨？你怨恨自己，悔恨过去，觉得自己害死了所有人。你不愿面对，不想做回自己，又或者……你害怕告诉我这件事。”

青凛手臂下的郎双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体就瘫软了下去。

这个青年半跪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工厂的爆炸已经结束了，但还有无穷无尽的烈火燃烧在这片冰封的大地中，仿佛只要它们继续烧下去，就能将冰雪点燃似的。

“我……”郎双指缝中大睁而无神的双眼倒映着冰雪与火光，“没错，都是我！都怪我！当时我答应工厂了，收了他们的钱后，就马上去找白先生买治妹妹病的药……但是，他还没来，我就没有回去，在外边等了他一夜。”

讲到这，郎双没有再开口，那好像是他最不想揭开的伤疤。

“我没有力量能分给你了，别让我等。”青凛轻咳了两声，“也别让自己等，你快死了。我将是你的最后一个听众。”

以他现在仅存的5点邪神之力，绝对没有开启欲念重现的能力。

已经在这个能冻死人的鬼地方呆了那么久，青凛不想前功尽弃，他是势必要多拿点报酬的。

郎双忽然转过头，那双本明亮清澈的双眼此时布满了漆黑的翳，说：“第二天……我回去的时候，妹妹说，大哥跟工厂的人走了，他是替我去的。”

他的表情已经有些崩溃，手指用力掐进了自己的皮肤内，双眼红得像是马上就要滴血。

“我偷偷溜了进去，看见了他的尸体，他们对我说，他是吃了假死药，这是为了骗过镇民。我信了。”

“大哥迟迟不醒，他们对我说，他过两天就好了，让我先好好扮演起死回生的人。我信了。”

“大哥变成了不会说话、只会眨眼的伪人，他们对我说，只要一直吃药，他迟早会正常的。我还是信了。”

郎双崩溃地笑了两声：“我都信了，我什么都信了。”

这个看着清醒的小家伙，当年也是执迷不悟的一员。

青凛点了点头：“然后？”

郎双的笑容愈发苦涩：“直到某天，妹妹问我，大哥怎么不会给她扎漂亮的蝴蝶结了？我才终于清醒，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明明是我答应的工厂，明明该死的是我，可到头来，我却只能把他的尸体偷偷地放到冰窖里。”

“工厂是不会放我和妹妹走的，如果我敢贸然逃跑，他们一定会捉我们回来做更可怕的事，所以我没有离开。从那之后，我雕了一个巨大的傀儡，伪装成邪灵，时不时骚扰工厂、阻拦外来者。”

“妹妹的病，吃药也没用，而且越来越严重。我真的很想带她离开……所以，将希望寄托于年年都会来的白先生。”

“但是白先生……”

郎双的声音越来越淡，他口中发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无意义的呢喃。

但青凛还是听见了一声绝望的低语。

郎双是在说：“没有人能救我们。”

随着这一声后，郎双的身影愈发虚幻，就要淹没在这无边的雪色中。

他眼中的黑翳越来越深，逐渐蔓延向全身。

青凛抬眼：“你要成为邪灵了。”

痛苦是狂暴的催化剂。

这个青年身上承载了太多恨意和困顿。而且浸染在混沌副本中，自责的执念又太深，竟真的要成为污染的一部分了。

“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替我炸毁了工厂。但，我好像变得很奇怪，去南方找你的约定没法践行了……”郎双的身躯突然剧烈地扭动了几下，痛到嘶喊起来，“呃……啊！！！”

他在顷刻间就失去了神智，与此同时，暴风雪激烈地卷动了起来，几乎扑灭了满城的火焰。

青凛望见眼前那团灵魂正在变得漆黑。郎双那清俊的面目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线条扭成的一条条疯狂形状。

一个活生生的人，将要扭曲成不可描述的怪异生物。

【宿主，检测到邪灵波动。】

【眼前是一个初生邪灵，它的力量很弱。您可以，吃了他了。】

青凛：这个副本，当着我的面制造邪灵，也得经过我这个邪神的同意吧？

【……这，还需要争取您的意见吗？】

青凛：可以不用，但我会不高兴。

面前的郎双已经濒临崩溃，副本里无处容身的混沌之力仿佛找到了完美的宿体，正源源不断地朝他涌去。

黑暗与飞雪降临在这个青年身上，汇聚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绝望渊薮。

但在这一刹那，有一道清亮的铃音响起。

是青凛轻轻摇动了风铃。

泠泠——泠泠——

银白的铃铛被捏在微尖的两指指间，青凛的指甲都被冻得失色，但它每一下颤动，发出的铃声都凝聚做了无形的利刃。

这柄铃音化作的利刃，在一片混沌中，撕开绝望的黑暗，拥抱住了几乎已经被吞噬的人影。

青凛轻声开口：“清醒点，你不用再做什么了。没有仇需要报，也没有事需要完成，这种力量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我并不支持你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邪灵。”

变得诡异的郎双身形晃动了一下，神智找回了半缕：“……”

泠泠——泠泠——

郎双又顿了顿，虽然身形依然模糊，但眼睛已经变回了人眼的模样。

青凛微笑了一瞬，他的长发在混乱的风中被卷得乱舞，遮挡住了他大半的脸颊与眼尾若隐若现的鳞片。

他声音温柔：“风铃摇曳，是有人回家的意思。”

“回家？有人回来了吗？”郎双喃喃。

青凛的目光望着半黑半白的天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你听听？”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一抹浅浅的蓝色闯进了这片混乱的天地。

那是一只蓝灰色的北原蝴蝶，她合拢双翼，以决绝的姿态坠下，降落在了青凛手中的风铃上。

这只蝴蝶顶着巨大的狂风阻力，在漫天飞雪中努力扇起脆弱的翅膀。

蝶翅抖动，扑棱了一下风铃的吊线。

它是那么渺小，却那么坚定。

青凛记得这只蝴蝶，她是他当时从郎双妹妹尸体口袋中掏出来的。

青凛：“听见了吗？你还没有好好送她一程，醒来吧。”

随着小蝴蝶孱弱地拍打风铃，郎双身上的黑翳也凝固了，紧接着就如冰雪消融一般，缓缓褪去。

混沌之力的涌动戛然而止，这个小镇仿佛被凝固成了一张薄冰雕刻成的画像。

画里是已经变成了黑影的居民，是四处堆叠的累累白骨，是几十平方公里不败的冷杉树。

在这片脆弱到连一声呼吸都能打碎的画卷中，只有在风雪中的长发男人，与他指尖铃铛上的蝴蝶，还在动着。

他们面前的郎双跌坐在地，他脸上紊乱的黑色线条已经消散，此时那张俊秀的五官已经恢复，只是嘴唇依然发白，看起来虚弱极了，好似随时都会闭上双目、失去声息。

青凛伸出手：“恭喜你，你将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郎双笑了一下，他已经能逐渐理解到青凛的冷幽默，又说：“我发现了，这个镇子里的人，都活不了，对吗？”

青凛点了点头。

人类的身躯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很难承受这么强烈的混沌之力。

要么直接被吞噬，要么像郎双刚刚那样，灵魂被扭曲，意识被磨灭，化身成为新的邪灵。

“好吧。”郎双咳嗽了一声，他拥着怀里的白骨，仰面向后倒下。

地上的积雪拥抱住了他们，蝴蝶扑朔着翅膀，落到了他的指尖。

郎双语气轻缓：“你有没有见过极夜？在有些年里，我们这见不到太阳，一整天都是黑的，偶尔，能见到极光。极光，很漂亮。但是，这里太冷了，冷到让人没有一点希望。我想……如果能在春暖花开的地方，看看四季就好了。”

“能遇到你，很开心。其实我现在没什么贪图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去南方。”

风雪消失，郎双的身影也逐渐变淡、变浅，浅到几乎要随着雪一起化去。

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摸了摸蝴蝶的翅膀后，忽地睁开了眼。

刹那，青凛在这个坏小孩的眼中，看见了极为鲜活的狡黠。

郎双说：“我可没有骗你，我是哥哥。”

他嘴角翘着，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但又那么的高兴，仿佛是对青凛恶作剧成功了一样：“我也是哥哥，因为有妹妹，所以我们都是哥哥。”

在下一瞬，他便随着雪，一起化去了。

世界的喧嚣停止，混沌之力消失，让这一方土地回复了安宁。

那些痛苦的人、那些白骨、那些死生之间执念，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只有灰蓝色的蝴蝶还在。

她翅膀动得越来越激烈，在她身下，雪地里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

是一枚白色的茧。

这个茧里很快被咬开了一个口子，两只蝴蝶从同一个茧里羽化而出。

一只白，一只黑。

他们扇动湿润的小翅膀，依偎在那只灰蓝色的蝴蝶的羽翅上。

冰雪已消，空气渐暖，蓝蝶携着幼蝶向南方飞去。

“现在轮到她做姐姐了。”青凛望着那扑朔不停的三道小小剪影，轻轻呵了一声，“你这下彻底变成弟弟了。”

如果这三只蝴蝶能飞越北原，那么来年他们应该能到达一个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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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希望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