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温玉安起床晨读,他草草套了身衣裳,随手束了头发,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
但他在院子里背书时却像是变了个人,眼睛清明、态度认真,一瞧就知道是个爱学的。
他读书声没响多久,小外甥听着声迷迷糊糊就从房间里走了过来,学着舅舅的模样也背起了书。
赵小满打小就粘着温玉安,舅舅要干什么他就跟着学,舅舅写字他跟着、读书也跟着,只要有温玉安在的地方多半都能瞧见赵小满。
一大一小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得读着书,温暖跟赵庄头俩人在后面瞧着,俩人瞧着瞧着就笑了。
赵庄头满意说道:“说不定小满以后也能跟玉安一样考个秀才呢。”
他以前不敢想,但自打温玉安考上之后便觉着一切都有可能,就连干起活来都比以前带劲儿。
说着他就把夫人拉走了,可不能耽误他们读书。
只不过他们把谢缈这个京城来的少爷给忘了,这少爷昨晚被蚊子闹了一夜,身上叮了好几个包,天快亮了才睡下来。
可他前头刚闭上眼,后头这家人就起床了,初始的读书声勉强还能入睡,但后边的叫骂声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谢缈被闹得脑袋疼,穿衣服时都带着怒火,一出门那声音就更是直往他耳朵里跑,什么脏话都有,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来叫骂的人是那总缠着温玉安的恶霸一家,他们不知道怎么就得知昨晚上说亲的事儿了,今天一大早四五个壮汉来到家门口对着里边就骂。
周围围满了庄子里的人,但没一个敢上前帮忙的,这几个壮汉是附近出了名的恶霸,谁敢上前说话都会被狠狠揍上一顿,更别说上前帮忙了。
那领头的壮汉指着温玉安咒骂:“别不识好歹,娶我家妹子是你的福气,扭扭捏捏什么劲儿了,你还想娶别人,没门!”
“就是,身为一个汉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是个全靠阿姐养着的书呆子,也不知道我妹子看中你什么。”
“要不是你有个秀才的名头,我们才不会让妹子跟你,我看就你这书呆子也过不了乡试,就待在临溪庄跟我妹子好好过日子得了。”
几个壮汉来回指着温玉安骂,赵庄头瞧着气得想从地上起来,但闪了腰疼得动不了。一旁的阿姐护着痛哭的小满,也无能为力。
温玉安攥紧手心,浑身打着哆嗦,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壮汉。
这帮恶霸以前来庄子只是对着有姑娘的家里边说不要嫁给温玉安,今日这般闹到家里指着鼻子骂是第一次,多半是知晓了昨晚的说亲急了,生怕他跟别家成亲了。
为首的人瞧着温玉安不说话的样儿,更来劲了,凶狠地拽着他的衣领:“你小子今天必须娶了我家妹子,不娶的话这房子全给你砸了。”
温玉安眼神里闪过一丝狠烈,而后抓着壮汉的手咬了上去,尖锐的牙齿陷入皮肉里,沁出血珠来,嘴巴里散开一股子铁锈味。
壮汉瞧见温玉安的眼神愣怔了一瞬,下一秒就疼得嗷嗷叫:“你个杂碎,快松口。”
温玉安闭着眼睛带着股狠劲儿咬着皮肉不松,嘴巴上、牙齿上沾得都是血迹,瞧着甚是可怖。幸好是他自个儿看不见脸上的血迹,不然就照着他对血晕眩的身子,早就晕倒了去。
来挑事儿的壮汉没人想到这瘦弱书生能干出这般凶狠的事儿,等着他们反应过来时那血都流不少了。
反应过来后剩下四个壮汉一拥而上,一脚将书生给踹在地上,有人还上前补了几脚,把温玉安踹得直捂肚子。
娘的,这几个不要脸的汉子,竟欺辱一个瘦弱书生。
谢缈本就火气大,瞧见这幅场面怒火直往外冒,跑着过去对着壮汉飞踹一脚,被踹的壮汉哐当一声撞到墙上,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其余壮汉互相看了看,全都朝着谢缈过去了,得给兄弟报仇。
谢缈到底是个将军的儿子,打小就是个习武的,几个壮汉一块上也没落下风,但也挨了几下。
温玉安瞧见有个壮汉要从后面偷袭,猛地起身撞了过去,一下竟把那壮汉给撞倒了。
谢缈转头瞧见刚刚撞人的瘦书生,把他护在身后边,这小子倒也不是个懦弱的,还起手来也不手软的。
剩下几个壮汉很快被谢缈给收拾掉,没多久地上躺了五个壮汉,一个个打着滚的喊疼。
“杂碎玩意儿,再敢来这边闹事儿老子弄死你们。”谢缈说道,转头看向温玉安道,“书生过来搭把手。”
温玉安整个人有点傻愣愣的,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被收拾了,他听见谢缈叫赶快走了过去。
“你抬着头,我抬着腿,把他们扔出去。”谢缈说道。
“嗯!”温玉安乖乖听话,站在那壮汉脑袋边就要上手抬。
那壮汉满脸惊恐,一时间也不喊疼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其余壮汉也不敢多停留,互相搀扶着就跑了出去。
出了门后他们才敢躺地上歇会儿,毕竟身上疼得要命,得歇会儿才能继续走。
谢缈才不管他们死活,站在门口眼睛瞧着外边的人。这冷冷的眼神把几个壮汉看得害怕得不轻,连门口都不敢多待,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咬着牙起身走远了。
门外边就剩下一些看热闹的村民了,谢缈对他们也没啥好脸色,若是有人肯搭把手,瘦书生还能挨打?都不是啥好人!
他“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见都不想见外边的人。
房子里边有些后怕的温玉安,停止哭泣的赵小满,满脸泪痕的阿姐,还有闪了腰的赵庄头,齐齐看向了谢缈。
特别是温玉安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谢缈笑着挠挠头:“小事儿,不足挂齿。”
他打小习武,这几个人再对付不了就白学了,更何况他爹还是将军,怎么着都不能输给那几个人。
壮汉虽然走了,东西被扔的扔砸得砸,院子里边乱得不行。赵庄头也伤着了,被抬着躺在榻上,阿姐去外边叫了大夫。温玉安闭着眼睛清水洗干净脸,而后才去院子里收拾东西。
堂屋里边就剩下赵小满跟谢缈了。赵小满年纪小还有点害怕,可他知道新来的哥哥是个好人还能保护他,就凑到谢缈身边挨着他坐。
赵小满仰着头,一不小心又瞧见了那右眼尾的疤痕,昨天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疤还吓到了,但今天再次看见可是一点都不害怕,哥哥是个好人,说不准这疤痕就是他救人的时候弄上的呢。
赵小满的小胖手戳了戳谢缈,奶里奶气地说道:“哥哥,你是不是练过武。”
他都看着了,这个大哥哥打人那几下特别厉害,就跟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像个大英雄。
谢缈第一次被小孩粘着,还有点不好意思了道:“嗯,就跟你这么小的时候开始练的。”
赵小满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他低下头瞅瞅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然后抬起头看大哥哥,脆生生道:“那我可以练吗?我要是也能跟哥哥一样厉害的话,以后就能保护阿爹阿娘还有舅舅了。”
谢缈打量了一下赵小满的胖胳膊胖腿,这样的身体练几下就气喘吁吁了,根本不成。他眼神朝着外边看过去,院子里温玉安正在归置东西,便说道:“你学你舅舅,考个功名比练武好。”
赵小满眼神暗了下去,嘟囔着:“可舅舅都是秀才了,还是会被人欺负,功名有什么用啊?”
谢缈笑了,捏了捏赵小满的肉脸:“等他乡试中举了就没人敢不尊重他,到时候还能去当官,你们就等着跟他吃香喝辣了。”
“真的吗?!”赵小满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滴溜转,“舅舅一定可以的,他课业可好了,书院的先生都夸他呢。”
小孩子没心眼,哄一哄马上就好了,又燃起了科考的斗志,到时候要跟舅舅一样,多学点才成。
谢缈没跟孩子打过交道,没成想这赵小满还挺乖的。
阿姐很快就带着大夫赶了过来,给赵庄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弄了两幅药又说得暂时休养不能累着,地里的农活是干不了了。
阿姐得了药之后就去厨房煎药去了,温玉安也跟了过去道:“阿姐,姐夫下不了地,我就去下地,正好学得累了休息几天。”
阿姐当然是反对了,道:“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乡试了,得好好学不能分心,我招人去下地就还。”
但温玉安这次态度坚定,不管阿姐怎么说他都没松口,咬死了要去干活的事儿,阿姐没办法只好应下了。
温玉安这边跟阿姐说完事儿之后就去屋里边找到了谢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药膏:“你要不要上药,我看见你被打了好几下,上点药好得快。”
那几个壮汉下手没轻没重的,谢缈身上多半是带着伤的,得擦上药膏不然会很疼的。
“行吧,走,帮我涂药。”谢缈道。
温玉安愣了一下,谢缈瞧见说着:“我因为帮你受了伤,况且有些地方够不着,你不得帮我一下?”
温玉安乖乖点头跟着他一块进了房间,赵小满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只不过刚走进房间,谢缈便扭头对着温玉安说道:“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温玉安疑惑不解。
谢缈低头对腿边站着的赵小满说着:“你舅舅是不是被人打了?”
赵小满连连点头:“是!”
谢缈又说:“要不要上药?”
赵小满继续点头:“要!”
谢缈和赵小满对视着,然后下巴一抬说:“给他脱衣服去。”
“好!”
赵小满得了命令跑过去就扒温玉安的衣服,夏天本来穿的就薄,没两下就扯开了,温玉安身上的伤就露了出来。
他的皮肉很白,有点伤就很明显,肚子那块被踢了几脚,后背也没能幸免,这会子伤着的地方已经青紫了。
谢缈眉眼一皱,眼尾的疤痕狰狞,早知道就再多打几下,把那些人打得爬不动才成!
赵小满瞧见舅舅身上的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谢缈的手让他给舅舅上药:“呜呜呜~舅舅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他死啊!”
谢缈给了赵小满屁股一脚:“说啥呢,就是被打了几下,上药就好了。”
可赵小满年纪小不懂事儿,哭得一抽一抽的。谢缈看向温玉安道:“小孩子哭真是吵得耳朵疼,书生快点过来上药,上了药这小孩就不哭了。”
温玉安嫌弃地瞧着哭出来鼻涕泡的赵小满,而后乖乖坐在椅子上让谢缈把够不着的伤给上了药,肚子上的就自己来了。
这个药需要按摩揉捏才能见效,谢缈的手劲儿不小,疼得温玉安眼睛里直泛泪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上完药之后赵小满的哭声停了,一双泪眼瞧着舅舅身上的伤,小心翼翼地问:“还疼不疼?”
温玉安摇头:“不疼,舅舅上了药没事儿了。”
赵小满脸一歪在袖子上擦擦眼泪,然后跟舅舅指了指谢缈:“哥哥也要上药,舅舅帮忙。”
温玉安跟赵小满站在一边,两双大眼睛齐齐看向谢缈,还没看一会儿呢,谢缈就不行了,衣服一脱道:“成吧,其实我不上药也没事儿。”
他本是习武的,这点伤怕~~~啥……
谢缈疼得龇牙咧嘴,手掌抓着大腿,指节用力得都泛白了,咬着牙道:“说了没事儿,浪费药膏!”
瘦书生手劲儿还真不小!
温玉安一边揉着一边说:“谢少爷,感谢你出手相助,但日后这般危险的事儿还是别干的好。”
谢少爷是贵客,出了事儿他们担待不起的。
谢缈哦了一声,这书生怎得还跟祖母一样,他原本就是个看不惯不公的人,没少跟人起冲突,祖母就爱在他耳朵边说这种话,没成想来到这边还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