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神力如同长龙,朝着天穹的缺口而去。
公冶情心中苦笑,人生就像一本化工原理教科书,刚学了伯努利方程式,立刻安排了甲苯精馏塔的设计。
仿佛玄天的话音还在耳畔未落下,她立刻就遇到了“无法之地”。
周围的空间,随着天穹的破碎,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她闭住呼吸,不再喘气,因为周围的空气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了砂砾。
透明的砂砾。
水在燃烧,风结成了块,在火焰的侵蚀下,成片剥落。
每一朵雪花上,都有一颗眼睛,天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成群的纸一样扁平的人影冲她招手,其中有一个眉心有颗红痣的少年分外眼熟,正是刚才化为灰烬的那个。
少年面容清秀,含羞的笑着,邀请她过去。
若不是他扁扁的,像皮影一样飘动摇晃,或许她还真会信以为真。
公冶情咬紧牙关,继续输出神力。
唯有蕴含秩序道则的神力,才能将被扭曲的仙域恢复正常。
她尚未融合天道,神力的纯度比不上昃那样的老牌神明,甚至连初等神位的青莲,神力强度也是她的好几倍。
可是,若不想死,唯有支撑,等巡视的神明发现,赶来救援。
随着神力的输出,天穹的缺口逐渐缩小。
破洞边缘肉一样的皱褶,扭曲蠕动着,竭力抵挡着她的神力。
经脉传来阵阵刺痛,尽管已经在全力将仙力转化成神力了,可是还是不够。
二十息后,就是力竭之时。
十五息。
九息。
两息。
她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长出触手的样子
公冶情并不喜欢触手,她更喜欢自己能长出一些毛茸茸的爪子,一个爪子行有七八十个指甲的那种爪子。
“轰!”冲天剑气绽出,天地万物被绝美而凌厉的莲瓣填满。
向来温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青年,面色凝重,斩出一剑。
一剑,将天穹彻底斩碎。
山脉般的触爪痛嘶一声,缓缓缩回,成片的透明晶体像雨一样坠下,砸落在仙界的大地上,形成透明的废墟。
山峦一样的莲瓣朝着破口飞去,融合、交汇,化作新的天穹。
燃烧的水消失了,河流恢复平静。
凝结的风再次轻盈起来,吹拂过公冶情的发梢。
她弯下腰,大口咳嗽着,将嘴里的黑色砂砾吐出。
砂砾中夹杂着鲜红的血。
还是中招了,原来,在停下呼吸前,肺就已经被砂砾塞满,她却毫无察觉。
正是这些砂砾,源源不断汲取着她的神力。
“我来晚了,不好意思。”青莲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公冶情。
“你修为不够,能支撑这么久,真是不容易。”青莲笑起来,眼中满是欣慰。
公冶情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为什么每次都是最后才来?”
若不是感受到浑厚的仙力源源不断被注入自己的身体,修复经脉上的破损,她真的很想大骂青莲一顿。
“每次?”青莲若有所思,旋即解释,“人界那次,我想看看你的实力。这次,是在说走不开。”
他叹了口气:“百年来,仙界像筛子一样,三天两头破开,我刚才还在东方仙域补窟窿。感受到你这边出事,才赶来。”
“北方仙域没有负责的神明吗?”她眉毛微蹙。
“有呀!你认识的,青晏,老病号了,万年来北方仙域都是我们轮着来的。虚寰在的时候,还能轮过来,可惜……”他声音小下去。
公冶情皱眉:“剩下的人呢?昃弦、铄渊、沧溟、熇瞳、壤歌……”
青莲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脸:“没想到,你知道的挺多的,有没有可能,六界都出了问题,不止仙界?”
“可是,我在人界和妖界没有遇到过。”
他摇摇头:“有上三界顶在前面,自然不会让它们蔓延到下三界去。”
公冶情:“?”
青莲解释:“一般将能容纳力量层级较高的九重天阙、仙界、魔界称为上三界。”
他挑了挑眉毛:“行了,好了就站起来吧,别占我便宜了。”
他皱皱眉毛,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公冶情尴尬笑笑,她刚才发现青莲的仙力异常精纯,就没有喊停。
“你领悟的道则,已经具备了成神的基础,什么时候去九重天阙。”青莲轻笑一声,“许久没有新朋友加入了,我很期待。”
她摇摇头:“我还有些未尽之事,需要跑一趟。”
“随你。”青莲眉毛一皱,“又来活了,我去了,你尽快呀!”
话音未落,他化作莲瓣消失。
公冶情看着空中残存的青色仙光,心情沉重。
神仙在传递灵力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的情况。
青莲体内的神力虽然如汪洋大海般浩淼,而且在不停地自动溢满,但她能感受到,他只剩下一半的神力。
是消耗太快,来不及恢复吗?
看来,仙界的恶化的情况,远远比想象中更糟糕。
要抓紧了。
*
再次站在熟悉的山崖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次来时,公冶情被追杀得无路可逃,如今,她已能比肩神灵。
可是,有的人却永远不再来。
就像凋零的花,融化的雪,一去不回。
好在,还是寻到了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公冶情轻抚着手中的铃铛,铃铛花纹诡异,上面有两道漂亮的霜花纹路,交叉缠绕,似装饰,更似封印。
她闭上眼睛,朝着面前的山崖跳下。
是熟悉的坠落感,无穷无尽的坠落感。
她轻车熟路的地穿过结界,站在湖边。
公冶情用神力灌注眼睛,细细观察着周围的阵法。
整个阵法设计很巧妙,专为囚禁神明而准备。
可惜,再完美的阵法也有瑕疵。
公冶情祭出找死。
“去!”找死化作针海,若蛟龙出海,朝着小湖而去。
阵法的480处节点,同时遭到攻击。
瞬时间,升腾的神力,让夜晚化作白昼。
“破!”她瞬间灌入全身的神力。
光幕无声无息的碎掉。
湖、草地、星空、山雾一齐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两根纤长的石柱。
石柱顶端垂下锁链,牢牢地捆着个墨绿色的身影。
他垂着头,凌乱的银发随意披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生死不知。
祂就是玄央,也就是玄姹殃君。
公冶情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撩起祂的头发。
那张见之不忘的妖冶绝伦的脸,苍白如纸,眼睛紧紧地闭着,气息微弱。
她叹了口气,找死飞回,斩断锁链。
玄央软软倒下。
公冶情盯着脚下的人,毫无搀扶之意,就看着他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玄央伸出只漂亮的手撑着地,摇头叹息道。
“你上次救了我和朋友,如今我也救你脱困,两清了。”她早就察觉到玄央已醒。
毕竟,祂体内的生机道则,天下无双。
玄央站起,用手整理着拖地的银发:“我给你拉了个好夫婿,你难道不想谢我吗?”
公冶情沉默不语。
他扎好头发,后知后觉地掐指一算,叹了口气。
“竟然陨落了,可惜了。他真的很适合你,那么爱你,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与你无关。”她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公冶情面色凝重:“当年是谁害了你。”
玄央目光闪了闪,摇头道:“我只看到一轮红月,再次清醒时,就看到了你,和他。”
“红月。”公冶情沉思着。
“绝不是郁仪。”玄央补充,“我知道你想到了祂,但我了解祂的性格,祂不是那种人。”
“你看到的红月,是望月吗?”她忽然问道。
“是的,是月神最强的一道本源,我绝不会将其认错。”玄央肯定道。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据公冶情所知,这道本源被郁仪送给了九执。
九执合道后,郁仪悲痛欲绝,肯定不会再收回望月。
那望月都落到了什么人手里呢?
先不想这些,公冶情继续问:“你现在脱困准备去哪里?”
玄央露出迷茫神色。
“不知道,我只有一个朋友。”他盯着夜空,“祂就是青晏,你在仙界见过祂吗?祂过得好嘛?”
公冶情摇摇头:“祂不太好,人们都说,祂拼着重伤,封印了郁仪。然后又将你被剥离的消陨之力容纳进身体,受伤极重。”
“我上次见他,他修为已跌下道君境。”补充了一句。
玄央冷笑一声。
“人们都说?你不相信吗?”
公冶情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应该相信吗?”
“应该相信呀!”玄央微笑,“祂是我的挚友,我自然希望祂能被相信。”
“我还有些事情,告辞。”玄央拜拜手,准备告别。
“等等,我在魉城遇到一个老头,他曾拜托我寻你。”想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是他!在魉城,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放不下吗?”玄央转过身。
“都是往事了。”玄央笑了起来,似是释然。
可是明明听起来是笑,给人的感觉却和哭没有两样。
“走也!”祂的身影逐渐消失。
公冶情打开老者卖给自己的瓶子,里面的器灵依旧迷茫、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既然已经完成老者的嘱托,就可以自由支配这个器灵了。
本想用它来充当找死的器灵,可是如今找死已经诞生灵智,要这器灵也无用了。